这是在731监狱内一次鲜为人知的暴动,发生在日本即将投降的前夕,日本作家森村诚一根据原731成员的回忆详细记述了这次暴动。暴动的结局虽然是不难预料的,但是暴动的震撼力却是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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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动发生在1945年的6月上旬,准确日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初夏一个晴朗的上午。

在特设监狱7栋的二楼,特别班的看守在进行例行巡视。当特别班的一个看守巡视到二楼左端一间牢房门前时,一名苏联受害者向看守发出信号,表示身体不舒服。

不管特别班的看守多么没有人性,对被实验者发出的身体不舒服的信号都是要特别关注的。对于尚未做细菌实验的受害者,特别班有责任确保他们随时处于可接受实验的健康状态,特别是已经规划了实验时间的受害者,一旦因病不能实施操作,就会打乱实验计划。

对于已经感染了细菌的受害者,特别班的职责是细心观察他们的任何异常反应,并把全部反应的细节一点不漏地记录下来。因此当苏联受害者发出信号之后,这个特别班的看守只得向苏联人的牢房走过来。

牢房里关押着两名苏联受害者。日本看守从牢房的观察窗口往里一看,只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呻吟着,用戴着手铐的手按住胸部。另一个人也戴着手铐,站在一旁,看护着自己的狱友,还大声向病人询问着什么。特别班的看守对此没有任何怀疑,这是他们经常看到的再普通不过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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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看守以无所谓的态度打开牢房的铁门,让门大敞开着,轻蔑地朝他们走过去。

就在这时,那个声称有病,以手按胸呻吟不止的苏联人,像弹簧般跳起来,朝日本看守扑过来。另一位本来在安慰病人的苏联人也回头抱住日本看守。日本看守还没有从这突然袭击中清醒过来,太阳穴又被手铐猛击了一下。原来这两名受害者早已打开了手铐。

到底是怎样把手铐打开的,这在后来成了一个谜团。

一个原731成员在30多年后回忆起此事时仍然困惑不解:“是两个人协力把手铐砸坏的呢,还是这两人对这种拘禁工具有专门知识,或者是手铐本身出现了问题呢?”

但是两名苏联人当时犯了严重错误,他们并没有杀死这个日本看守。日本看守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跑过走廊,跑向楼梯,从下面把二楼通向一楼的唯一通道楼梯上的铁门关死了,然后又跑到方形楼的特别班办公室去报告情况,搬救兵。这样被关押的人们就失去了许多组织武装的宝贵时间,也使暴动被框死在特设监狱的7栋二楼,很容易被731成员镇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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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个日本看守在慌乱之际把牢房门的钥匙遗落在了这两名苏联人的牢房里。各牢房门上的锁都使用同一把钥匙, 或者说一把钥匙可以打开所有牢房门的锁。两名苏联人毫不费力地打开了二楼所有牢房的门,一面大声喊叫,一面打手势,意思是让其他被关押的人赶快往外跑,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通向一楼的铁门被关死了,他们无法跑到一楼。

接到特别班看守的报告,整个731部队就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

特别班首先向人员最多、最有战斗力的总务部发出了增援请求。总务部的其他班室大都由女军务人员和上了些年纪的人员组成。只有其中的摄影班和印刷班配备有强壮的军务人员,有的还是相扑选手或棒球队员。这些人奉命穿戴齐备,每人一支三八式步枪,子弹上膛,在特别班看守的带领下,穿过方形楼,钻过一个只有一米左右高的铁门,才第一次来到被方形楼包围着的神秘的特设监狱。此前他们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是他们无权涉足这里。只是这次暴动才给他们提供了一睹特设监狱的机会,也使这次暴动在日后多了一些证人。

这些刚刚武装起来的日军文职人员,与特别班的看守们一起,背靠着方形楼的内墙体排开,端起步枪,如临大敌般对着7栋二层楼上暴动的受害者们。

731特设监狱的设计也有点“特”。一条走廊把监狱分成前后两排牢房,这条走廊叫内走廊。在牢房外面,四周还有一圈走廊,像阳台,用坚固的铁栅栏围起来,叫外走廊。这时被两名苏联人放出来的的其他人都已经来到外走廊,跟日本人的枪口直面相对着。

作为此次暴动的发起者,这名苏联人手握着外走廊上的铁栅栏,面向着荷枪实弹的日本人大声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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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40岁左右,褐色头发,脸红红的,胸膛宽厚,看上去很结实。

这个苏联人激愤而高亢的声音像炸雷滚过,在整个方形楼中间的院子里震响。虽然在场的日本人没有一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从这名苏联人的情绪上不难猜测,那决不会是深情的祝福,也肯定不是诗朗诵,那必定是对日本侵略者野蛮与无耻的痛斥与抗议,也许是对他们的严厉警告,告诉日本人灭亡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了。

这时,731部队的增援人马还在陆续涌来,更多的枪口对着苏联人的胸膛。不过因为没有得到上级的命令,日本人只好端着枪,愣愣地看着,呆呆地听着。面对日本人的枪口,这名苏联人像在检阅仪仗队,举止潇洒,神色泰然,演说也更加亢奋激昂。

武装起来的日本人听不懂俄语,但也破口大骂了起来。

“傻瓜,还想搞暴动!”

“找死呢,马上就送你上西天!”

“别狂妄了,蠢猪!”

不知出于何种考虑,野蛮残忍的731成员们没有立即开枪。他们也许是想通过诱骗平息事态,尽量缩小暴动的影响,并且找来一个能讲俄语的日本翻译,还带来了扩音器。

日本翻译转达着苏联人的话。

苏联人是在说:“你们把我们骗到这个地方禁闭起来,反复进行残酷的实验,杀死了许多人,你们用枪口对着我们进行威胁,我们一点也不怕。日本人都是些卑鄙的家伙。立即把我们释放!与其被当作残酷实验用的豚鼠,还不如干脆被杀掉。”喊着诸如此类的话。

当日本翻译试图劝说苏联人带着其他人老老实实回到牢房里去的时候,苏联人不等日本人说完就怒吼起来,他根本不相信日本人的话。

他摇晃着铁栅栏,挥舞着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前胸,大声叫嚷着,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他耸起双肩,把两手搭在铁栅栏上,让厚实的胸脯对着数不清的枪口,似乎在喊:“胆小鬼,要开枪就来吧!”

这时,那些荷枪实弹的日本人,把人当“原木”的不可一世的日本人,倒是呆若木鸡,形似侏儒,在人间正气的照妖镜下,显得猥琐而丑陋。不管日本人愿不愿承认,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苏联人,已经不再是可以任意加工的“原木”,而是跟他们敌对、使他们害怕的人。

罪恶的枪声最终响了,这名勇于反抗的苏联人倒下去了。临倒下的时候,他还抓住铁栅栏,顽强地挺立起来,用充血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日本人。

从袭击特别班看守,到苏联人中弹倒下,顶多只有一个小时,暴动的高潮就过去了。

如果以重获自由为目标,这是一场注定要失败得毫无希望的暴动。

即使他们能从二楼冲到一楼,冲到中间院子里去,也绝无可能冲出被方形楼包围的中间院子。在苏联人倒下去的时候,从各方面赶来增援的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人已经布满了中间院子,在方形楼的楼顶也有荷枪实弹的日本人在把守。

特设监狱7栋二楼关押的受害者大约在30人左右,不光赤手空拳,而且还戴着手铐。

绝望的受害者们在枪响之后退回各自的牢房里去了。

但是,日本人对没有发表演说的受害者们也不会有一丁点的仁慈之心。剩下的受害者得到的是更疯狂更野蛮的报复。

731成员们不敢冲上二楼,更不敢进入单人牢房,害怕受到袭击。不过,这些刽子手们,总是能够找到最可靠最有效的杀人方法。

中间院子里的日本武装人员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一个戴防毒面具的731成员踩着梯子,爬进二楼外走廊。他的手里握着一个毒气喷嘴,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管子, 管子已经接在高压毒气罐上。梯子上的日本人在外走廊找到了二楼牢房通风管道的入口,然后把喷嘴对准通风口,打开了高压喷嘴的阀门。毒气顺着通风管道涌入二楼的每一间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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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分钟以后,特设监狱的7栋完全沉寂了。由于吸入氰化物速效瓦斯,二楼的大约30名被关押的被实验者相继死亡。

他们被杀死之后,日本人在全面消毒之后将尸体全部拖走,但是还能闻到石碳酸的难闻气味、腐臭味和血腥味。日本人还没有时间抹掉牢房里长期进行细菌试验的斑驳痕迹,墙上的血迹、字迹和用意不明的符号。这些都是一个个受害者人生的极痛苦的记录,也是731成员们骇人听闻罪行的记录。

当走进一间牢房时,手拿铁锤钢钎的731成员们突然像被施用了定身法,全都呆住了,眼光直瞪瞪地盯在墙上。用日本作家森村诚一的话说,731成员们“脑袋像触到高压电流似地麻木了。”

墙上是两条汉字标语: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国共产党万岁!”

字是用血写成的,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每个字的直径都在20厘米上下。

原731成员没有提供更详细的情况。我们不知道这标语出现在哪间牢房, 这间牢房里关押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这标语出现在什么时间。

按常理推测,这标语应该是731成员在施放毒气前不久写的。如果早些时候出现,特别班的看守会把它涂掉的。

一般情况下,人突然吸入氰酸钾瓦斯,是无力再去写字的。不过7栋有些受害者吸入氰酸钾瓦斯后,痛苦万状,但很长时间没有死,后来是被特别班的看守用枪杀死的。标语写在这个时候也是可能的。不管什么时间写的,只要它出现了,就无疑是投在731成员们心灵上的炸弹。

用鲜血写标语的人极可能是中国共产党员。他要在自己人生的最后时刻,告诉日本人自己为之奋斗的目标,展示了中国人威武不屈的民族精神。同时像苏联人那样,他也在教给日本人,什么叫民族精神和人类尊严。这两条标语,便是这位不知名的受害者代表中国人对即将逃跑的731成员们的“临别赠言”了。

据日本作家森村诚一记述,一个曾经站在标语前的原731成员回忆说:“看到了墙壁上的字时,感到了很大的震动,大概是在被当作实验材料杀死之前,竭尽力气所写的吧。我虽然完全不懂得共产党和主义、思想的事情,但却受到了无法形容的冲击,竟有在那种极限状况下,还持有如此坚定信念的人。我凭直觉感到,他们不是‘原木’,而是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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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场暴动失败了,但是却有着永恒价值。它让骄横残忍的日本人明白,武力和杀戮是不能泯灭一个国家的民族精神的。没有哪一个民族可以被当作“原木”任意宰割。在这场众寡悬殊、强弱迥然的对抗中,日本人拥有强大,却不拥有正义。历史已经证明,正义必将战胜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