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4月,一位年轻女子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在上海的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拍完这张照片后的第二年,东北发生了九一八事变,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中国东北。这位年轻的母亲将孩子托付给了亲友,离开上海去了当时的抗日前线东北。
这以后,东北经历了长达14年的战争,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又经过4年内战,人们迎来了和平。活着的人都在寻找战争中离散的亲人。照片中这位母亲叫李坤泰,她的姐姐李坤杰在战后一直在找她。
1950年前后,一部电影正在全国上映——《赵一曼》。姐姐李坤杰当时看过三遍《赵一曼》,但她从没想过银幕上这个性格坚毅、威武不屈的女英雄与自己柔弱美丽的妹妹李坤泰有什么联系。
1905年赵一曼出生于四川省宜宾县一个地主家庭里,兄妹共八人,她是女孩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个。赵一曼读过私塾,她性格倔强,像个男孩,邻居家的孩子受欺负,她总是去帮助弱者。
五四运动后,赵一曼接受了新思想,媒婆来给她提亲,赵一曼非常反感,她站在门口拿个棒子,媒婆来了,她就说,你们谁再敢到我这儿说三道四,我就对你们不客气。
赵一曼从小就有一种英雄情结。对于宋代抗金女英雄梁红玉,晚清同盟会的秋瑾女烈士这些英雄人物,她都非常敬仰。
1926年正月,在大姐夫郑佑之和二姐李坤杰的帮助下,赵一曼从家里逃了出来,进入宜宾女中求学。入学不过两个月,她就偷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来组织将赵一曼送到苏联学习。在留学途中,赵一曼遇到了一生的挚爱陈达邦。
在莫斯科,由于中山大学是俄语授课,赵一曼学习有些吃力。陈达邦的俄语比较好,于是经常帮助赵一曼。慢慢地,两个年轻人相互有了好感。赵一曼发觉自己和陈达邦的感情越来越亲密,意识到这样下去,会影响学习,很不踏实。所以她毅然决定,提出和陈达邦结婚。
1928年4月,赵一曼和陈达邦在教室里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婚后度过的半年是赵一曼生命中最美好的温情时光。
1928年11月中旬的一天,赵一曼接到了回国的任务。此时,赵一曼已有孕在身,对于这对新婚不久的新人而言,幸福的时光如此短暂,分别来得实在太快。这次依依不舍的分别,没想到竟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永别。
回国的途中,赵一曼受到很多折磨与痛苦,当时是以被苏联驱逐的华侨为名,私自越境过来的。她怀孕了,身体又不好,几乎是别人拖着她,从大雪里爬,越境过来才回到国内。
从莫斯科回国的赵一曼到湖北宜昌建立秘密交通联络站,负责转送文件和护送干部。由于长途奔波,营养不良,赵一曼早产,生下个男孩。赵一曼给儿子起名宁儿,暗示宁静的生活。但儿子还没有满月,赵一曼就又开始逃亡了。
为了向党组织汇报情况,及早营救被捕同志,赵一曼决定前往上海。但此时她身无分文,只好背着孩子沿途乞讨。她把陈达邦送的怀表抵作船票,搭船到了九江,并混上了一条开往上海的船。
到了上海,赵一曼交不出船钱,船老板就叫一个小伙计跟着她上岸去要钱。但是为了党组织的安全,赵一曼不能带这个小伙计去接头的地点。赵一曼在无奈之下,把儿子放到了马路旁,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草标,颤抖着插在了孩子的头上,装作投亲不遇,甘愿出卖自己的亲生儿子。小伙计看到这一幕之后,便悄悄地走开了。
在动荡的环境下,一位母亲带着襁褓中的孩子在最危险的地方开展地下工作,艰难程度可想而知。经过深思熟虑,赵一曼决定把孩子送到武汉陈邦达的哥哥——陈岳云处寄养。
临走之前,到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就是人们现在看到的,赵一曼抱着宁儿的那张照片。赵一曼把照片寄给了远在莫斯科的丈夫陈达邦复信说,别离很久,想念很深,你的儿子诞生了,一切都很好,珍重。她还托同学给自己的二姐李坤杰也带了一张。这是赵一曼离开宜宾后,李坤杰收到的唯一一次妹妹的消息,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不到四个月东北地区全部沦陷。为了领导人民开展抗日救亡运动,中共中央派出大批优秀干部前往东北。赵一曼主动请缨,奔赴东北。
1934年7月,赵一曼来到离哈尔滨不远的珠河。赵一曼在珠河这块的影响力非常大。因为日伪的档案中记载她是在珠河把三万多群众能够团结起来的一个中心领导者。
1935年,伪军加强兵力,对游击区进行毁灭性的烧光、杀光、抢光,试图瓦解抗日武装。零下三十几摄氏度的冰天雪地,赵一曼带领第二团留在诸河大山,在饥寒交迫中坚持伏击战,牵制敌人的兵力,与远征部队遥相呼应。
1935年11月15日,第二团五十多名战士在春秋岭左撇子沟附近被日伪军五百余人包围。激战从白天持续到傍晚。赵一曼为了掩护队伍突围,左手腕受伤掉到一个深血坑里,她忍着剧痛藏身到一个农家窝棚里。
11月22日,由于汉奸告密,三十多名日伪警察包围了赵一曼在山里养伤的窝棚。突围中,赵一曼腿部中弹,被日伪警察俘获。
1950年,大野泰治被中国人民解放军逮捕。大野泰治详尽供述了刑讯赵一曼的经过,听到抓捕到赵一曼正好在朱和的大野泰治匆匆赶到,他当时看到赵一曼穿着一件黑棉衣,头发散乱。由于日伪警察用的是七九步枪子弹,赵一曼伤口很大,大腿的裤管都被血灌了,碎骨头散乱在肉里,共有二十多块,面临着截肢的威胁。
就为了让赵一曼说出共产党的组织和活动情况,大野泰治连夜刑讯赵一曼,他拿鞭子抽打赵一曼。赵一曼宁死不说。严刑审讯大野泰治一无所获,他为了从赵一曼嘴里得到线索打击抗日武装,决定将赵一曼押往哈尔滨继续审问。大野泰治在日记中回忆道:“我终生忘不了来自她的惨叫声。”
在伪满哈尔滨警察厅的地下室拘留所里,敌人诱供赵一曼不成,继续用木棒抽打赵一曼的胳膊,枪伤导致她的大腿有二十四片碎骨。敌人用手抠她溃烂的伤口。赵一曼几次疼得昏死过去。为了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大野泰治决定将赵一曼送到医院进行监视治疗。
1936年5月20日,日本控制的各大报纸都刊登了赵一曼被捕的照片,以“红装白马女匪首”为标题进行了报道。而这时,伪满哈尔滨市立医院的护士韩勇义和看守警士董宪勋,两个人决定帮助赵一曼逃离医院,回到抗日游击区。
经过精心策划,1936年6月28日,这天正好是董献勋值班,董献勋和韩勇义帮赵一曼从医院逃了出来。因为道路泥泞,又不敢走大道,走小道,所以走到李家屯的时候就被追上,赵一曼、韩勇义和董献勋落入了敌人的魔掌。后来董献勋惨死,时年二十七岁。韩勇义被判有期徒刑四个月。出狱后长期被监视出行。
再度被捕,日本警察对赵一曼用尽种种酷刑,赵一曼始终坚贞不屈,没有吐露半点党组织和东北抗联的信息。
伪满哈尔滨警察厅有几大刑法,叫金木水火土。所谓金刑,就是用一些械具来残害被捕的人员,木刑就是压杠子,人跪在地上,在腿后面弄个粗杠子,两个人上去踩,同时竹签子往手指盖中间顶,增加人的痛苦;另外就是灌辣椒水;坐老虎凳,老虎凳往上垫砖,一块一块地垫。从伪警察厅幸存下来的人,基本上都落下一些残疾。
敌人最后没办法了,决定把她送回她战斗过的地方珠河县,示众处死,妄图威吓抗日军民。赵一曼知道生命已到尽头,为了抗日的信念,她大义凛然、慷慨赴死。但作为母亲,她还有长长的牵挂。
在开往珠河的火车上,她向押解她的宪兵要来了纸和笔,给儿子留下了最后的话语。1936年8月2日,赵一曼倒在了珠河县小北门外,那里是她曾经战斗过的地方。
牺牲时,赵一曼三十一岁。赵一曼牺牲前仍然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她说母亲是为国而牺牲的,希望你长大成人之后,代替你的母亲,还要进行斗争。
18年后,赵一曼的二姐李坤杰拿着她和儿子的照片,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李坤杰给西安写信,问郑双璧的妹妹郑易楠关于那张照片的来历。郑易楠回信说:“在上海时,她和淑宁经常见面,她经常提到周恩来的名字。”
李坤杰根据郑易楠提供的线索,又直接写信向周恩来总理打听。周总理又将原信转给了全国妇联主任蔡畅,请她帮助查询。查询的结果仍没有下落。接着她又登报寻找,还是没有结果。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坤杰打听到外甥的下落。照片上的那个妹妹怀里抱着的小娃娃,已长成20多岁的小伙子,正在中国人民大学上学,他叫陈掖贤。
当赵一曼的身世之谜随着李坤杰保存的那张照片揭开后,赵一曼的儿子匆匆赶往哈尔滨。陈掖贤用颤抖的手抄下了母亲赵一曼的遗书。为了铭记母亲的教诲,在胳膊上刺下了赵一曼三个字。
1936年8月2日,赵一曼惨遭杀害,以身殉国,年仅31岁。赵一曼生前曾写过一首诗:“誓志为人不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儿甘将热血沃中华。岂是全都好,女子缘何分外差。未惜头颅新故国,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
她用自己的生命,践行了这一铮铮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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