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兴隆镇初中二年级的课堂上,语文老师给同学们讲了课本里著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一篇。
讲台下,一个叫李广中的学生躁动不安,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对同学们说:“这篇课文里的李玉安就是我爸。”
李广中的这句话刚说出口,大家立刻哄堂大笑,同学中有人说:“人家李玉安是松骨峰烈士,你爸爸可还活着呢!”有人说:“要真是你爸,他也不会在粮库当工人了。”
大家不但不相信,还嘲笑李广中吹牛。李广中回家之后大哭一场,父亲李玉安得知事情原委,不但没有安慰他,还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早说了那不是我,谁让你瞎咋呼的?你活该。”
说完,李玉安就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1950年11月30日夜,是李玉安终生难忘的一个夜晚。
这一天,经过6个多小时激烈的战斗,松骨峰战场上陷入一片死寂。白色的月光下,一堆静静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中,一个身受重伤的战士努力站了起来,他走几步就摔一跤,走一步就摔几跤,最终,他头脑一片空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此人就是李玉安。
当时负责打扫战场的友军看见了这一幕,他们连忙上前,把李玉安抬上了担架,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全身都被炮火熏成了黑色,什么都辨别不出来了,担架队的同志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好在发现及时,李玉安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前线救护所,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后,大家又把他送回了国内的一家兵站医院。由于伤势严重,医院派出了他们最好的医生给李玉安做了手术,又派了3位护士24小时3班专护。
一晃五个月过去了,李玉安还是时常陷入昏迷,他的前胸后背都受了重伤,流脓淌血的情况始终不见好转。考虑到兵站医院条件有限,大家又把他送到了武汉陆军总医院,接受进一步治疗。
为什么李玉安的病就是治不好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位来自日本的医学博士亲自操刀,对李玉安进行了第6次开胸手术,在无影灯下,他敏锐地看到有弹片碎片打进了李玉安的脊髓里。找到病灶后,又是两次大手术,医生细心地将他骨髓里的弹片全部取出,李玉安这才起死回生。
1952年,李玉安终于康复,此时距离松骨峰战斗已经结束一年多。医院为了让他更好地休息,给他做了转业安置,分配到黑龙江巴彦县兴隆镇粮库做一名普通工人。
李玉安带走的,只有一张残废证,70多元退伍费,以及前胸后背的巨大伤疤和满身的小伤疤。而在他复员前,他在四平战役中立过一次大功,黑山阻击战中又立大功,天津战役中获得一等功,渡江战役中再次立功,松骨峰一战,经过著名作家魏巍的宣传,李玉安成了感动无数人的“烈士”之一。
为什么不找部队,要求一个更好的待遇呢?李玉安说:我还活着就很不错了,怎么好意思再去争功领赏?多少并肩作战的战友都牺牲了,和他们比我算什么?我是党和军队花了那么多钱,东西南北用了最好的医生护士全力抢救过来的,我还能去要什么?
李玉安默默投入了工作,在当地的粮库一干就是28年,直到1980年退休。这期间,同事们看到他的简历,曾和他开玩笑:“老李,你46年参军,48年入党,打过那么多仗,怎么一点功都没有,在咱们粮库当工人?是不是你在部队表现不好?”
李玉安不做任何辩解,28年的时间里,他有16次被评为粮库的先进工作者,还数次被评为粮库优秀党员。
李玉安在黑龙江的这个小镇安了家,娶妻生子。一天,李玉安在学校念书的女儿高兴地跑回了家,说自己在语文课本上看到了父亲,接着就把课文给不识字的父亲念了一遍。
这是李玉安第一次听到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魏巍详细生动的描写,一下子就把李玉安带回了与战友坚守松骨峰的那个夜晚。铁打的李玉安这一次当着女儿的面的流泪了。但他冷静下来后立刻否认,说那只是重名,并不是自己。
孩子们是非常敏感的,他们从各种细节断定,父亲就是课本中的那个烈士。
一天,几个孩子商量着给作家魏巍写信,告诉他李玉安没有牺牲,还活着的消息,希望他把父亲的名字从文章里删掉。但是信还有寄出去,就被李玉安发现了,他发火说: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我不是那个李玉安。
由于李玉安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最小的儿子李广中在学校里还曾受到过同学的嘲笑。初中毕业后,李广中提出要去参军,一连参加了3次征兵,很多同去的人都顺利入伍了,李广中却一直被刷下来。李玉安去征兵站询问,回答都是:名额有限,下次再来报名。
儿子各项素质都达标,怎么就入不了伍呢?后来,上面出台文件,说解放前参加过革命的干部,可以照顾一个子女工作。李玉安找到当地的有关部门,结果却吃了闭门羹,对方说他只是个工人,不是干部,不够格。
1990年2月,李玉安带着儿子来到了驻扎在保定的38军某部门口,在接待室里,他拿出了那本中学课本,指了指其中李玉安的名字,说这个人就是我。见招待人员一脸不可思议,李玉安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军人残废证,给他看上面的字:李玉安,朝鲜松骨峰战斗中受伤致残。
接待人员不敢怠慢,立刻把此事上报给部队首长,38军军史办公室主任李渺生接到电话,立刻赶到了招待所亲自核实。李玉安向他回忆了松骨峰战斗的详细过程,又说了他养伤住院后的经历,李渺生主任听后激动不已,拉着李玉安的手说:“老首长,40年了,您怎么才来找部队啊……”
在老部队住了6天后,李玉安带着38军政治部开的3份证明回到了黑龙江,证明写道:
李玉安同志是著名的朝鲜松骨峰战斗的参加者,是“最可爱的人”荣誉的创造者之一,是我们部队名副其实的战斗英雄。
1990年4月21日,李玉安在38军工作人员的介绍下来到了北京,见到了魏巍老人,两人见面后紧紧相拥,魏巍说:“老英雄,感谢您,是您和您的战友创造了‘最可爱的人’的荣誉。”
很快,新华社就向全国播报了《魏巍喜见李玉安》的消息,《人民日报》也专门发文《无名价更高》,各大报纸纷纷转载。李玉安“烈士”还活着的消息立刻就成了轰动全国的特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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