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新华社消息,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6日凌晨宣布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
这场曾经被认为是最胶着的大选,特朗普从开票就处于领先状态,直到最终结果出炉,如此“干脆”也算个意外。如果以美国政治周期来看待这次大选,或许就没有那么多纠结,只是因为特朗普个人的原因而让大选过程充满了“浪花”。从结果看,特朗普卷土重来意味着什么?为何说民主党及哈里斯团队败选在于选举策略失误……关于这些问题,红星新闻邀请了两位专家进行解读。
当地时间2024年11月6日凌晨,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会议中心发表讲话 图据视觉中国
“双重边缘”通过选举扭转角色?
□孙兴杰(中山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副院长)
特朗普卷土重来,意味着特朗普的“特朗普主义”将再次登台。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在于:第一,拜登四年任期以及此次哈里斯败选,都可谓是“特朗普主义”的“插曲”,拜登和民主党并没有扭转美国社会思潮的方向;第二,哈里斯在竞选过程中也“偷偷”接受了诸多“特朗普主义”的主张,即便哈里斯上台,她大概也会部分接受“特朗普主义”;第三,特朗普在2020年败选后并未退出政治舞台,而是“重塑”了共和党,这次特朗普宣布获胜则进一步证明了“特朗普主义”的顽强。
“特朗普主义”代表的是美国保守主义的回归。当然,因为特朗普“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行,让“特朗普主义”背后的保守主义理念带上了一些不羁的个人特性。特朗普在2016年如“黑马”一般赢得大选,而他采取的一系列举措,包括限制移民、修建隔离墙、减税等,反映了美国社会的声音,迎合和唤醒了被淹没的边缘声音。
当一些人认为特朗普是美国总统中的“异类”,尤其是在2020年败选之后,特朗普的“冲击”可能就结束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一些政治学者、民调机构、智库等似乎只了解半个美国,而将另外一个美国视为“他者”,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将美利坚合众国称为“美利坚分裂国”的原因。
相比之下,一些新闻调查记者、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似乎要比政治学者和经济学家更了解美国。近些年美国出版了一系列关于美国社会百态的图书,呈现了“乡下人的悲歌”“下沉年代”“压裂的底层”“小镇美国”等,这些声音在政治学和经济学的数据中是难以体现出来的。即便是此次大选,很多民调机构也是采取了“战略模糊”政策,将数据控制在误差范围内,而战场州变红州,几乎没有在这些研究中显示出来。可见,美国的民调机构和媒体也要深入基层,改变工作风格了。
归根到底,“特朗普主义”的时代原因在于,40年来的全球化让“中心—边缘”结构在美国国内复制,美国的东西海岸成为美国以及全球体系的“双重中心”,而支持特朗普的红州则多是双重边缘。特朗普重返白宫与“特朗普主义”对白宫、国会山以及最高法院的影响,则是处于“双重边缘”的声音和思潮,试图通过选举来扭转自身所处的“双重边缘”角色。
“多谈情怀、避谈政策”铸成大错?
□陶短房
正如几乎所有熟悉美国选举情况的分析家预测的,由于近年来美国社会出现明显“二元割裂”现象,选民分布呈哑铃状,即两党铁杆支持者很多且立场很稳固,摇摆选民数量越来越少。简言之,美国总统大选在各种因素作用下成为一个“缩微盘”,真正有价值的博弈浓缩于七个战场州,尤其是宾州的争夺上。
事实上,民主党及哈里斯团队最后关头也的确把大量资源和时间、精力投注在这七个“战场”,但效果并不理想。之所以如此,根本原因或在于哈里斯及其背后“高参”——佩洛西和奥巴马夫妇选择了“多谈情怀、坚决回避谈政策和细节”的选举策略。
哈里斯竞选策略“避实击虚”
民主党采用这一策略,或许是考虑到作为现任副总统,哈里斯势必要为这四年政府在经济、民生等方面黯淡的政绩和表现“背锅”,故而希望“避实击虚”,重演当年奥巴马胜选的一幕。正因如此,在“替补”拜登成为总统候选人后,哈里斯总是竭力避免谈政绩、谈政纲、谈策略,相反,将更多笔墨用于看起来有利于己方的“堕胎权”、特朗普被刑事诉讼等“务虚”的方面——事实证明,或恰是这一点铸成大错。
有统计显示,在“选举中最关注问题”项下,“民主状况”和“经济问题”分别以35%和31%高列第一、二位,而民主党和哈里斯团队在最后关头选择的“优先事项”——堕胎权问题,关注度仅有14%。尽管特朗普在上述“优先关心事项”上也乏善可陈,但至少表现出“不回避”的态度,而哈里斯和民主党却在关键时刻给美国、尤其是战场州选民一种“非关民众之痛痒”的隔膜感。
候选人及竞选团队可以拿不出应对时局、拯救时艰、克服时弊的“验方”,但绝不能连直面这一切的动作和姿态都回避。哈里斯和民主党此番的落后,无疑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四年前败选的特朗普选择了“不认输”,导致选举结果迟迟未能正式揭晓,也导致后来“冲击国会大厦事件”和一系列诉讼,后遗症一直延续至今。此次大选过程中,“二元对立”情绪依旧明显,哈里斯和民主党一方能否回归美国大选“认赌服输”的惯例,也将是未来一段时间里人们十分感兴趣并高度关注的焦点。
编辑 汪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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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阅读
1月6日,多家美国媒体测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已获得至少270张选举人票,从而赢得美国总统大选,特朗普本人也已宣布胜选。
中央党校党建部教授强舸以笔谈方式撰文就大家关注的一些问题作了阐述,分析本次美国选举巨变背后的深刻原因。
当地时间11月6日凌晨,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会议中心发表讲话,宣布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 截图自AXIOS
观察者网:本次美国大选结果特朗普优势明显,选情反转的原因是过去四年拜登政府施政能力的下降吗?
强舸:对政绩不满,会对选举有一些影响,但我觉得总体上影响不会很大。因为现在美国的基本特点是两党选民的党派性都很强。对大多数共和党选民来说,只要是特朗普上,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投特朗普,而民主党选民,放头驴上去也会投民主党。
即使有摇摆选民,他们也是因为一些固定的政策主张而摇摆。比如,可能既觉得特朗普打贸易战打得足够坚决,但又觉得民主党长期和工会关系比较好,或者像一些中产选民,既觉得共和党减税好,又觉得共和党搞反堕胎有点太极端。
所以,这些选民实际上都不会因为短期政策以及竞选过程中的一些偶然性因素,而影响投票立场。当然,总体上政绩会导致选民可能稍微有一些幅度的偏移,对执政的民主党感到不满。而决定大选最关键的因素是邮寄选票会在多大程度上被应用,以及选票的身份核实机制会在多大程度上严格执行。这背后体现的是特朗普能在多大程度上收服共和党建制派。
2020年,特朗普输掉佐治亚、亚利桑那、宾夕法尼亚、威斯康辛和密歇根五个州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当时这五个州是邮寄选票应用最多的地方。而锈带三州邮寄选票用得多其实也能理解,因为毕竟民主党在锈带三州掌控政权很久了,民主党的组织体系也很完善;但是佐治亚和亚利桑那,那时候的州长、州务卿、州议会、法院全都是共和党主政,恰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能推行全美最激进的邮寄选票政策,那就有很大问题。这也体现了彼时在佐治亚和亚利桑那州掌权的建制派共和党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希望把特朗普干掉的。
因此,本次美国大选的重点,就是特朗普能在多大程度上控制特定州的建制派以及基层党组织。这个形势在2024年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我从2024年初就认为特朗普会赢。我的判断理由跟党纲政策都没关系,而是其党内斗争的一个结果。
2020年邮寄选票能在如此大的范围内应用,有两个原因:一是新冠肺炎疫情——现在肯定没了,另一个就是经过这几年在野,特朗普进一步强化对基层组织的掌控力,以及基层组织出现较大的换届改选。而仍然在台上的这些州一级官员,比如佐治亚的州长、州务卿,还是原来那批人;特别是州长、州务卿曾跟特朗普发生激烈矛盾,特朗普在2022年中期选举时都没有给他们背书,他们依然轻松胜选。
但这几个州长、州务卿要担心的问题是,如果再这么允许宽松的选票认定机制和邮寄选票的话,不仅损害特朗普的利益,也损害建制派共和党人的利益,像佐治亚州在2020年大选时,共和党长期掌控的两个联邦参议员席位同时丢了。亚利桑那州经过两次选举,长期掌控的两个联邦参议员席位也丢了,这对共和党建制派来说是非常严沉重的打击和损失。
所以,再这么搞下去,民主党不只会干掉特朗普,还要干掉建制派共和党人,州长、州务卿、州议会议员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所以,共和党建制派一方面是迫于特朗普的压力不敢这么搞,另一方面也是感受到了民主党的威胁。这次选举整体来说,这几个州的共和党建制派也开始服从党组织的统一领导了,于是就有把握拿下选举了。
综上所述,选情的重点是特朗普能在多大程度上掌控共和党,显然这几年他在这方面做得足够成功。
2024年美国大选,特朗普赢下佐治亚州截图自纽约时报
观察者网: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包括他本人,做对了哪些地方帮助了他的选情?
强舸:我觉得特朗普团队做对了的地方,就是加强基层组织建设和对基层组织的掌控,这几年特朗普的长子小唐纳德实际上一直在全美各地做这件事。而日常的竞选活动跟2016年、20 20年的差别并不算很大,还是原来那些套路。
在我最近出版的新书里也分析过,特朗普上一次大选失败的原因,就是不重视对共和党政党机器的控制。那他现在重视政党机器,共和党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已服从于特朗普了。比如利兹·切尼一开始跳出来反特朗普,很快就被州委和全国委员会开除党籍了。
应当说近期两党的竞选活动肯定都是有作用的,但两党做得都不错,所以会有互相抵消效应,不足以改变大局。
观察者网:今天美国不光选总统,还包括国会参众两院部分议席选举;目前来看,一府两院+最高法院都将由共和党主导,这对美国政治会有重大影响?
强舸:首先我觉得不至于被共和党“主导”,因为共和党在众议院的优势显然是很微弱的,最多也就是220席的样子。参议院有可能优势会大一些,因为现在已经拿下51个席位了,按这个趋势拿到55个席位也有可能;如果拿到55个甚至更多的席位,共和党可以比较稳固地掌控参议院。但如果只是52、53个席位的话,不能说共和党掌控,因为不同的议题总会有个别议员会唱反调。
本身美国的政治体制也是如此,参议员的独立性是很强的,众议员也有一些独立性很强,在投票时并不一定会和总统保持一致,所以并不会形成一个我们理解的好像总统、参议院、众议院都在共和党手上,共和党就一家独大了。
另外,目前来看,美国最高法院其实和特朗普是有点若即若离的。
例如关于邮寄选票,2020年共和党人在宾州把官司打到联邦最高法院去,说宾州的邮寄选票规则不对,因为当时的规则是,允许邮戳日期在投票日之后的选票也被记录有效,结果最高法院判共和党输。今年共和党在宾州再次就邮寄选票发起了一次诉讼,结果到最高法院还是输。按理说,最高法院大法官保守派对自由派是6: 3,然而每次涉及到影响特朗普赢或不赢的关键诉讼,最高法院都判共和党输。所以,最高法院几位保守派大法官的理念还是比较鲜明的,整体上强调司法的独立性——虽然我是保守派大法官,但我并不是共和党的大法官。美国最高法院内部“一党独大”的局面还远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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