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节气廿四卷(拾玖)
栏目题字:梁文博
编者按:在杨晓刚看来,立冬时节适宜收储,但更是自我总结和反思的时候。值得庆幸的是,人的一生有很多立冬,可以让我们整理和回味过往所得所失,一帧又一帧,十分珍贵。
杨晓刚 山东美术馆馆长,山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山东省政协常委,济南市政协常委,山东省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山东省齐鲁文化英才,中国国家画院国画专业委员会研究员,2020年度文化和旅游部优秀专家,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一级美术师(二级岗专家),中国传媒大学美术学专业博士生导师,山东大学、山东师范大学、山东艺术学院、山东财经大学美术学院硕士生导师。作品先后入选第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届全国美展,多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国家博物馆收藏。
《民国大先生》
工作日的中午,杨晓刚喜欢到美术馆展厅转一转,那里有很多跨越时代、无问西东的艺术灵魂在窃窃私语,杨晓刚倾听它们、加入它们,迎接也目送它们。作为山东美术馆馆长,特殊的责任使他更加关注世界,同时也自我扩容,之前所积累的东西更加平衡和调和。
《藏地欢歌》
杨晓刚画室的墙上挂着一张大画,山羊、面具、孩子、老阿妈,恍惚又回到了多年前他痴迷探寻少数民族题材的时间段,但与十几年前的作品相比,这幅《藏地欢歌》有一种越来越沸腾的青春与快乐。之前的凝重内敛是求索与耕耘,现在更多是松弛与释放。年龄和阅历是很神奇的东西,不得不经历,也不能不受益。
令人吃惊的是,作为“七零”后,杨晓刚竟然觉得自己挺老了——这里单纯指年龄。聊起自己带的硕士生和博士生来,他总是“孩子们”长“孩子们”短的,俨然一位眉开眼笑的老父亲。可爱又上进的学生们带给他启发,也赋予他责任感,在这种年龄对比下,他必须有大人的样子。但就艺术生命和整个人生状态来看,他一直都是年轻蓬勃的,同时有令人如沐春风的谦逊、柔和与活泼。
《千年古风》
傅雷在罗曼·罗兰《名人传》的译文序中写道:“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历磨难的超脱是轻佻的。”从事现实主义题材创作的画家不逃避现实,但是创作必须经过舍弃和磨难,在这个过程中难免矛盾重重。有时候,取舍本身就是磨难。
《圣梦》
一幅画内容再丰富,也是取舍的结果。杨晓刚选择以群像作为主要表现形式,差不多有15年了,尤其《南渡北归》《民国大先生》《千年古风》《圣梦》等作品中人物密集,他们正面站立,眼睛与观众对视,有痛苦,有无畏,也充满了交流的渴望。在一些艰难的历史阶段,每个人都是求救者,也可以是施救者。杨晓刚通过读书去了解那些个体以及整体,《南渡北归》三部曲他读了好多遍。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良心,是漫漫长夜中不灭的灯,怎样才能把这光不断地传送?文字的列车满载,可以沿途倾倒给后来任何一个时段的人,绘画则会截取某一刻,定格。
也只能定格那一刻。无论画家多么的思绪万千,脑海中有多少声音和场景,呈现于二维画面的只有一帧,多么艰难的取舍。这珍贵的“一面”,可以有深不见底的容量,也是个巨大的难题。有人说限制是成功的磨刀石,对画家来讲,他们会时刻面临着蓬勃的创作构想遇见纸上表达的限制,这些在限制中深入和前行的人,值得敬佩。所以又有人说,人的一生要作出很多选择,但最困难的是带着自己的选择生活下去。简单讲就是坚持,一直坚持。
《惠风和畅》
再回到画中。表面看,只是一群人面向我们站立,但他们的表情所透露出的情绪、眼睛所投射出的意愿、面容所体现出的年龄、衣着所代表着的时代、姿势所显露出的个性,他们身后的背景所昭示的社会现状,无不在画家的统筹之内。
一张脸,一个角度,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这一面就总结了前半生、昭示了后半生。
为寻找别处的风景、观察人间百态,杨晓刚走过很多地方,记录那些一面又一面。他喜欢迥然之物,强烈的差异感总能抓住他的心,所以少数民族人物曾经是他钟爱的题材,他观察、描绘,沧桑着他们的沧桑,欢喜着他们的欢喜。我们在自己世界里从未体验过的,可以在那里补充体验,如此,整个人生都扩展至绵长广大。
陇西写生作品
与“民国大先生”们的见面也是如此。“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柳青在《创业史》中这样说。其实对任何事业来讲都是如此。杨晓刚从民族风情转向人文情怀,是一个往深里走的主动行为,对于他来说,这也是比较关键的几步。经过大量阅读和精心创作,2014年,《南渡北归》面世并入选第十二届全国美展。画家让陈寅恪站在最前面,先生身材瘦削,却是座丰碑。及至2018年的《民国大先生》,画面中出现了民国时期30位文化、教育和科学巨擘,他们一身傲骨而无傲气,他们静静凝视和等待,等待那个可能存在的、与他们同频的未来。
他们等到了。久别重逢往往是说不出话的,千言万语或只能执手相看,杨晓刚明白这一点,他让整个画面都安静了下来,把这当作与大师们的重逢。那种稳,是从骨子里透到精气神的稳,稳的不仅仅是身姿,更是心;画面也很“整”,“整”的另一种表达叫“凝聚力”。
《南渡北归》
有关“大先生”的创作进行了两年,杨晓刚在历史中下潜,如同遨游于深海,那些被泥沙覆盖的更多丰碑渐渐显现,展开一片令人瞠目的宏大景象,让人不得不感动,不得不震撼,不得不记录、赞颂和传扬。
美术馆展厅里的杨晓刚可以与更多“大先生”会面,笔下的工作转移到了头脑中。以前一天不画画就难受,现在忙于公共事务,画面更多是在思想中构建,这反而产生了更自由的创想。好比到了立冬时节,黄花独带露,红叶已随风,积攒了大半年的作物也被归类收储,预备来年深耕广种。杨晓刚这几年的积累与反思都比较充分,他希望以一种预备好了的状态迎接下一步的创作与生活。
《藏地圣颜》
2004年至今,杨晓刚的作品已六次入选全国美展,其他如2021年入选由文旅部主办“长河大道”黄河文化主题美术作品展的《百年铁桥横渡,金河南北通途》和2022年入选第十三届中国艺术节全国优秀美术作品展览的《藏地圣颜》,也都是厚重的思考与呈现。
《百年铁桥横渡,金河南北通途》
杨晓刚不会放弃历史、民俗和其他重大题材。多年前他就有了画李清照等杰出文人的想法,现在他依然在读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摩拳擦掌,准备以自己的节奏厚积薄发。
过多地仰赖历史题材或者过多地强调当代性,去关注和追逐“风向”,这样的创作态度是可悲的。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和当代不能割裂,艺术性更不能被忽略。所以从当下公共文化服务的层面来讲,怎样推介艺术、引导观众十分重要。
因为工作繁忙,杨晓刚这几年小品多了一些,那些瞬间的形象是他用心灵捕捉到的美好,比如11月份仍然穿着绿衣、拿着牡丹团扇的女子。立冬到小雪常有一段“小阳春”,似真似幻地匆匆闪过,有些人对此无知无觉。幸亏画家在纸上留住了当时的温度,这也是天时的“一面”吧。
再看墙上的《藏地欢歌》,老阿妈和小女孩衣着鲜艳,囧别于杨晓刚多年前纯水墨的深沉色调,人们脸颊饱满、神态安详,在幸福生活的滋润下,皮肤都不那么黝黑了。背景中浅墨勾染的藏戏面具,讲述着属于这个民族的丰富过往以及文化信仰,它们似乎淡去了,但永不会被遗忘。
这一刻,这一帧,这一面,胜过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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