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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豆三千斤

我和丈夫从农村来城里带孙子。

跟儿子儿媳同住的第四年，六十岁的我，离婚了。

六十岁不和糟老头子离婚？

我是图他年纪大，还是图他撒酒疯！

1

早上，我和丈夫张大贵送孙子去上幼儿园。

孙子小宝胆小内向，今年刚上幼儿园。

第一周一直哭，每天放学接到他，嗓子都是哑的。

儿媳妇菲菲每天下班回来，就带着他玩扮演老师的游戏，给他读爱上幼儿园系列的绘本。

加上学校里老师的引导，这周已经上了两天学，虽然老师接走时，小脸上仍是有委屈，但已经不哭了。

我们刚走出小区，小宝突然松开我的手，嘴里喊着「妈妈」「妈妈」，往马路上跑去。

这可吓坏了我。

马路对面一辆车靠边停了下来。

原来小宝看见他妈妈的车了，我抱着他，轻柔的跟他说：「爸爸妈妈去上班，我们乖乖去上幼儿园」。

小宝哭着说，要妈妈送。

正好也顺路，开车两三分钟就能到学校，我们就带着小宝上车了。

一上车，张大贵「哐」的一声关了车门，大声质问菲菲：「你把车开这边来，不是故意让他看见你吗！」

这突然的质问让菲菲也有些不悦：「我每天上班都走这条路啊。再说你们都出门二十分钟了，不是早该到幼儿园了吗？」

张大贵扭着看着我，眼睛瞪得老大冲我吼：「把你嘴巴给我闭好，不该说的别说」

我...

一两句话的功夫，就到幼儿园了。

小宝哭着不肯下车，菲菲耐心的哄着他。我一直很赞同她的教育方式，不打不骂，孩子也愿意听她的。

我和张大贵从农村来，我一直跟他说，咱俩照顾好孩子的吃喝拉撒，教育就全权交给年轻人，还得年轻人讲方式方式才好。

五分钟左右，眼见好哄好了，张大贵突然大声吼到：「哭哭哭，一个男娃子哪那么爱哭！」

「就是揍少了！今天要只是我送，我给你几巴掌你就不敢哭了！」

小宝被吓得又开始大哭，张大贵还在继续吼，菲菲有些生气的说：「爸，您别这么凶，孩子情绪上来了，越凶他也害怕」

「还不是你们给惯的！哭了就打到不哭，不听话就给我罚跪，跪到服气为止！」

「爸！」

小宝哭得越来越厉害，小手手还在死死的抱住他妈妈的手，不让开车门。

菲菲转头对我说：「妈，您下车帮我开一下车门，我上班要迟到了」。

2

来到学校门口，没看到小宝的班主任。

菲菲给保安报了小宝的班级，就站在旁边继续安抚孩子。

没想到张大贵又冲过来，指着正在迎接孩子的一排老师吼到：「你们这些老师干啥吃的！没看见我孙子哭这么厉害吗」

「既然是专业哄孩子的，还不赶紧来抱过去」

正在巡逻的园长正好路过，赶紧跑过来，满脸亲和笑容的对张大贵说：「这位爷爷，孩子的班主任刚接了一个小朋友，送进去晨检了，一分钟就会出来的，请稍等一下」

正说着，班主任就小跑过来。

菲菲一边把孩子递给老师，一边给班主任道歉：「对不起老师，孩子闹太厉害，我爸有些着急」

小宝紧紧的抱住他妈妈的脖子，不松手。

老师一边接孩子，一边说，「理解的，没关...」

一句话还没说完，张大贵一把打在小宝的手上.

「啪...」

响亮的一记巴掌声后，小宝娇嫩的小手上，顿时一片红印。

抱得紧紧的小手一下就松开了。

混蛋张大贵！竟然下重手打孩子！我掐住张大贵的胳膊，使劲把他往远处拉。

班主任老师也愣住了，趁机抱着小宝后退两步，跟我和张大贵保持着距离。

心疼的摸着小宝的手，柔声的给小宝说，「等我们和小朋友玩完游戏，再吃了美味的水果和点心，妈妈就会来接小宝了，小宝要勇敢一点呀」

仅仅两句话，小宝的便由大哭转为抽泣。

不得不说，孩子进了幼儿园，就会对老师有一种天然的依赖。

偏偏张大贵管不住自己，一把甩开我，又指着小宝又吼：「再给老子哭，老子今天不来接你了！把你扔幼儿园，不要你了！」

老师从菲菲手中接过小宝的书包，赶紧抱着小宝走了，一边走一边拍着小宝的后背说：「我们小宝这么勇敢，爷爷生气在乱说话呢，妈妈当然会来接小宝啦」

园长也过来劝到：「爷爷，孩子刚上幼儿园，会有适应过程，不用太着急的...」

张大贵横在校门口，影响入园的秩序，不仅不听园长的劝解，还在骂骂咧咧吼：「什么破学校，你们学校就是不行！」。

「爸！您别说了！您想逼我给孩子转学吗！」，菲菲带着哭音，无奈的直视着张大贵！

现在正是送孩子的高峰期，很多家长送了孩子，站在边上围观吃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攻击学校，孩子以后还怎么正常上学。

我让菲菲快去上班，转身揪着张大贵满背的肥肉，推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

不料张大贵又回头对菲菲吼到：「横什么横！我喊我儿子跟你离婚！」

我真是忍不了！踮起脚几巴掌打在他后脑勺上！

我拽着他来到街旁人少的空地方，忍了一早上没说话，我怕多了我一张嘴，场面更难控制。

此刻我真是气极了，恨不得用一捆绳子把他五花大绑，再塞双袜子给他嘴堵上！

「张大贵！一大早你撒什么酒疯。」

「你怎么能当着菲菲的面，说出让儿子离婚这样的混话！你要是不是要把儿子的家给拆散！」

刚被我几巴掌打懵的张大贵，没想到我竟然敢这么凶的吼他。

我和张大贵结婚四十年，一直在农村生活。前几年小宝出生，儿子把我俩接到城里来，借着帮忙带孙子的名义，实则让我们来享享福。

一到城里来，为了张大贵的健康，菲菲劝她适量饮酒，他就说儿媳连酒都不让他。菲菲拒绝打骂教育，他就说菲菲把我当保姆使唤，不让我们教育孩子。

而这些，都是在他喝酒之后才说出来的话。

以往他撒酒疯时，我都是默不作声，再替他在儿子儿媳面前挽尊，为的就是一家和睦。

约摸一分钟左右，他回过神，猛的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退了几步，直直跌倒在地。

双手撑在地上时，右手腕骨折过的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张大贵，快扶我起来，我胳膊肘可能又断了」，疼得我说话都是颤音。

偏偏这人良心突然飞走了，竟直接扭头就走。

边走边嘟囔：「老子要去找工作，带孙子没钱不说，还受气！」

张大贵的背影彻底看不见了，我都还没能从地上站起来。

3

「哎呀，这不是小宝奶奶吗？摔着了啊？」

我侧头一看，是楼下邻居一一奶奶。她把我扶起来，一起往小区走去。

一路上我都没怎么说话，一一奶奶大概也看出来我心里有事，就扶着我一路沉默。

老了的女人有一点好，别人不想说的事，就决口不问。不像老了的男人，还总想全世界都把他抬着供着。

果真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也就走了一公里远的路，一进小区，我默契十足一般的，往喷泉的休闲区走去。

我俩刚在长椅上坐下，两个老太太一前一后，风风火火的小跑过来，坐在我们旁边的椅子上。

腿脚利索得简直让人嫉妒！

一一奶奶凑我耳边说：「79栋的，儿子孙子都出国了，家里只剩老两口，最近闹矛盾呢」

这么大声的说悄悄话，是怕当事人听不见吗？

我脸上的尬笑可能太过于明显，一一奶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她这里不太好，平时我们都这样说，她听不见」

果然，上天对我们这些老东西，给了你利索，就会拿走一样灵活，很公平。

「我明天就要去离婚了，给那对没有道德的老东西腾位置」，这老太太说话时那气鼓鼓的样子，很像电视剧里的娇小姐一样。

离婚？六十多岁了还能离婚吗？传出去多丢人啊！

征得老太太的同意，一一奶奶给我讲了她要离婚的原因。

老太太和她丈夫，结婚四十多年，一直是外人口中的模范夫妻。

丈夫喜欢乐器，身上一股文人气质。经常跟着老年团到处演出。去年去外地演出时，偶遇了初恋，初恋喜欢唱歌和跳舞，两人就相约一起练习。

这练着练着，就练到家里去了。

当年俩人本就两情相悦，因为父母的极力反对，最终各自成了家。

现在跟初恋重逢，琴瑟和鸣，老头子风光得意忘了形。俩人在家里当着老太太的面，以排舞的名义搂搂抱抱。

老太太捅破时，老头子摔了一套茶具，那指着太太的食指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那具躯壳快要出故障。

语气还故作镇定的说：「她天天来家里，眼睁睁看着你顶着我妻子的身份，买菜、做饭，收拾屋子，当这个家的女主人，她都没有嫌弃我，没有任何一句不悦的言语」

「而你，知道我的心意后，马上就来找我闹。她说得对，你根本就不爱我！」

这城里的老头儿，虽说有学识，有文化，但也跟我们那农村老头儿，一样不讲道理啊！

我听得眉头紧锁，老太太却一脸轻松，双眼盯着喷泉的水流，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语调说到：「让他跟白月光过去，伺候他几十年，我看他没有我，能好过到哪去」

「跟白月光过？不是要跟初恋过吗？跟月光咋过日子呢？那不跟喝西北风一样吗」，我在一旁听着听着，就把心里的话给念叨出来了。

看着其他两个大笑不止的老太太，要离婚的老太太不明所以，一一奶奶把我的话转述给她时，她也忍不住大笑。

「对，我看他们以后就是得喝西北风了！」

突然她又咬牙切齿狠狠说到：「死后我一定要儿子把那老东西跟我埋在一起，再生他恶心我，死了我也要恶心他！」

城里老太太的见识的心计，我们农村老太果然比不上。

「可是这六十多岁了离婚，传出去该被别人笑话了，几十年都忍下来了不是」，听了半天，我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

要离婚的老太太竟然顺着风，听到我这句话了，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嘿哟老姐妹啊，你还糊涂啊，咱凭啥要在意别人笑话不笑话的，咱不能自己憋屈了啊」

「再说了，是我们要离那些老头子，丢人的是他们才对啊！」

我想到张大贵，跟他结婚的大半生，好像全都是憋屈。

如果不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我这一生怕是一天福也享不着，一辈子都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农活。

我们一群老太太聊了一两小时，就快到午饭点了。

虽然手腕痛，还是得回家去做饭，张大贵回家没饭吃，又得一通闹。

4

我忍着手痛，炒了一荤一素两个菜，还烧了一个汤。

一直等到快14点了，张大贵才回家。

一进屋手也没洗，就直奔酒柜，倒了满满一大杯白酒，白酒在他眼里就像白开水一样，连喝两口下肚，才到餐桌来坐下。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今天我觉得酒味很臭，跟张大贵这个人一样！

我正想提醒他去洗手，他把一张纸扔到我脸上，「老子找到工作了，去当保安，一个月四千块」

「天天带孙子带孙子，一分钱没有不说，还受窝囊气！」

「合同我都已经签了，明天就去上班。」

「哦，你个老太婆屁字不识，合同扔你给你也看不懂！」

我今天一直在忍耐，此刻到了极限，但我还在极力的克制，「你去上班，谁来接送孙子？我一个人肯定盯不住他的，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谁爱接，谁接去！李菲菲那么能耐，他们自己接啊！」

「保姆还得开工资呢，我得着啥了？」

「张大贵！儿子儿媳每个月给一万五的生活费，你出去打听打听，有几家儿子会给这么生活费」

「明面是给一家人的生活费，实际那是你儿子照顾你的感受，多少钱落在你兜里，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曾经跟儿子说，不用给这么多生活费，把钱给小宝存着。

儿媳却说，我们老人手里得握点钱，随时有钱花才自在，每个月仍然是坚持给一万五。

张大贵知道后，每晚不让我在床上睡觉，在早晚温差极大的秋天，我愣是被逼得睡了半个月地铺。

我怕在家里跟他吵架，让儿子儿媳担心，就一直忍着，生生被冻感冒了，他才让我上床去睡。

说他兜里落着钱了，似乎刺痛他的自尊心，他把筷子一摔，刚热好还滚烫的汤，溅我一脸，他却毫不在意。

喝过几口酒，他满脸通红，眼神发狠但并不看我：「我是老子！那是他们应该给！请保姆不也得花钱？」

「今天早上李菲菲那态度，哪里有半点尊重我？我是他公公！是她老子！我说什么他都得毕恭毕敬的听着！她还还嘴！今晚儿子回来，必须跟她离婚」

又提让儿子离婚！

我突然觉得头脑发晕，耳朵嗡嗡响，全身发抖。

我猛的站起来，把桌上的碗盘，一把全扫在地上。

碗盘着地，瞬间就变成一地碎渣，就如同这四十多年里，张大贵那可笑的自尊和自大。

「离婚离婚，我先跟你离婚！」

「再让你在儿子家这样作下去，儿子家早晚被你作散！」

「这么多年，你总说你的亲兄弟们不尊重你，过年过节不打电话问候你。凭什么就得别人主动给你打电话，你作为大哥，你主动关心过你那些兄弟吗」

「我是大哥，是长兄！自古长兄不就该受兄弟尊重吗！」，他拳头把餐桌砸的咚咚响！

「你又说孩子不尊重你，他们要是不尊重你，就会让你继续在家挑大粪！」

「儿子自从上大学后，就没管我们要过一分钱。儿媳嫁过来，也没要半分彩礼。你几十年骂我、打我，我都忍你了，可你想一想，今天早上这事，是谁挑起的！到底怪谁！」

早上我给孙子换鞋时，张大贵鬼鬼祟祟的，去酒柜倒了半杯白酒喝下，他以为我没看见。

下楼后，健身区有几个老太太在晨练，他让小宝过去给奶奶们一起锻炼，他则跑过去闲聊：「你们可真幸福啊，不像我们，老了还得接送孙子，累啊」。

我白了他几眼，他才悻悻的闭嘴。

小宝又跑到旁边儿童区玩滑梯，玩着玩着就不走了。眼见要迟到了，他把小宝从滑梯上拽下来，不顾他感受的强行抱走。

小孩子带着情绪，看到了妈妈的车，才哭闹着要妈妈。

早上在菲菲车上，他瞪着眼，让我闭嘴。我总是想为了家庭和睦，把他的一些无理取闹给掩盖过去，可现在堆成的这座大山，要压垮儿子的小家，这是我绝对不能容许的！

张大贵见我挑明早上的事，也知道当时是酒劲上了头，但他还不知悔改：「大家对你堂哥都恭恭敬敬，凭啥对我就不能恭恭敬敬！」

「人家是校长！德高望重，知情达理！你能吗？」

「我看你就是想离婚，去跟校长过日子，离就离！」

张大贵一口把剩下的半杯酒全喝掉，踉踉跄跄的往楼上走去。

我把一地狼藉清理后，给菲菲发了消息，晚上得辛苦她去接小宝放学了。

5

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儿子一家三口才回家。

菲菲到家后，马上房间看我，她为早上的事情向我道歉，也可以去向张大贵道歉。

我拦住了。

我对她说：「孩子，妈知道你也是一心为这个家，但是，我们的忍耐不能没有限度。你越忍耐，别人就会越得寸进尺」

「我打算跟你爸离婚，分开过日子。你们带着小宝，也要继续好好生活。」

我说完这话时，菲菲没有反对，也没有提支持。

突然，我的右手腕传来剧痛，如同有钉子扎一般。

几分钟时间，没有缓解，反而更痛，需要把手腕水平抬起，才稍微能减轻一点疼痛。

儿子去另一个房间叫他爸，看到是鼾声震天，如同死猪般一样的人。

没办法，两人只能带着小宝，一起送我去医院急诊。

一到医院，急诊医生马上安排了我住院。

今天张大贵把我推倒时，双手撑地时冲力太大，上一次骨折打的钢板，移位了。

至少需要住院一周，儿子儿媳工作走不开，我提出请个护工就行，他们不用每天跑。

儿子握着我的手，似乎很为难的样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你和菲菲对父母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不是你爸爸，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你需要更多的照顾好你的小家」

半夜时，护工到了后，我让他们赶紧带着孩子回家。

直到我住院的第三天，张大贵一通电话都没给我打过。

听儿子说他确实去上班了，菲菲也请了长假接送孩子，可能得辞了工作，全职带在家孩子了。

我心里不免一阵难过。

电视剧里那些大家世族，全靠家族团结，父慈子孝，才让家族长久兴旺。

我家有这么好的儿子儿媳，张大贵作为父亲，爷爷，怎么如此迂腐，如此作！

我手腕旧伤可能随时复发，就像今天这样。我一个人带孩子，怕没看住出安全问题。

如果他铁了心不带孩子，我就跟他离婚，再让儿子停了生活费！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我刷到一条离婚相关的短视频，然后平台就一直让我看，某地八十岁老太成功离婚，夫妻不离婚日子多难过等等...

可我跟张大贵没有结婚证，那个年代都不兴领结婚证，有媒人见证，简单摆个酒席，就是夫妻了。

我没有结婚证，会不会就拿不到离婚证？

「阿姨，您平时要少看点这些负面的短视频，离婚的啊，婆媳矛盾的啊，很多都是为了博眼球，夸张的呢！」

看了一上午短视频，我竟然没注意到，隔壁床什么时候来了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右手和脖子打着石膏，不能行动，但神采奕奕的。

「有时候本来生活好好的，这类视频看多了，就会不自觉的代入，本身自己没苦，却硬要去吃别人的苦」。

她脖子不能动，使劲的斜着眼睛，想看我。

这小姑娘真可爱，也挺外向，说话也在理。

病房里无聊，我放下手机，走到她床尾的椅子上坐下来跟她聊天。

小姑娘叫王萌，是一个流浪狗救助站的负责人。就是把被遗弃，或者走丢的狗，带回到她的基地里，再在网上发领养帖子，给这些狗找到新家。

她的救助站有几十只大大小小的狗，这次就是在扛狗粮时，摔倒骨折了。

是个很有爱心的人，难怪会主动让我少看负面的短视频。

6

住院的第四天，张大贵仍然没有问候我一句。

我问王萌，「如果两人结婚几十年了，但没有结婚证，能不能离婚啊？」

王萌语挚情长的语调道：「阿姨，我现在好想握握你的手啊，你真的不要随便听信那些劝人离婚的」

我很喜欢王萌这孩子，便把家里最近的事情，以及我和张大贵的半生婚姻，都讲给她听。

讲完我才发现，我这一生，竟然是这样隐忍过来的。

清官难断家务事，王萌听完，没有再劝我不要离婚，她沉默了一下说，「没有结婚证，法律上是不支持婚姻关系成立的。如果没有财产纠纷，对外宣布一下不再是夫妻关系，避免对方再打着你的名义」

就这么简单？

我有些激动，「也就说，我可以直接拍屁股走人？」

王萌抿嘴看着我，点了点头。

王萌又问起，如果我真离婚了，以后谁来带小孙子，谁来照顾儿子一家人。

现在年轻人啊，没有老人一起同住，生活反而更自在。

说什么老人来带孩子，是在帮衬年轻人，倒不如公正点说，老人也是享着福了。

我正思量着呢，儿子发来了语音消息，「妈，菲菲已经提离职了，明天开始就会全职在家照顾小宝了」

「你不要多想啊，不是因为你和我爸的原因。我和菲菲以前就计划好了，等小宝上幼儿园后，菲菲要多投入精力来引导小宝学习」

我回复儿子，这样挺好的。

也更坚定了，我要和儿子一家分开，不能让张大贵再搅和他们的生活。

他这样经常让儿子离婚，就算菲菲再明理，时间久了也会影响感情。

住院第八天，医生来检查病房时，通知我做的各项复查结果都很好，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住院这八天，张大贵一次都没有问候过我，只有儿子儿媳每天来。

我跟王萌也成为了忘年好友，还加了微信。

第二天，儿子请了假，菲菲把小宝送去幼儿园以后，俩人一起来接我出院。

儿媳带来了一束鲜花。

刚来城里时，每次菲菲买鲜花，我就觉得是浪费钱。

如今，我会跟她学习，不当扫兴家长，我笑着接过花：「谢谢我的好儿媳」

回到家，看着大变样的客厅，小宝的各种绘本整齐的放在书架上，玩具分类放在对应的盒子里，沙发上也不再乱七八糟。

以前张大贵总对儿子说，要不是他和我伺候儿子一家，他们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时间一久，我也就想当然的这样认为了。

我住院的这八天，这个小家不照常运转得很好吗？

想起我们刚从农村来时，看到客厅和厨房里整齐摆放的物品，我真的无从下手。

菲菲看出了我的窘迫，拉着我的手说：「妈，我这个人有点强迫症，但不是很严重。我只是自己在干家务时，才会给每个物品安排一个固定位置」

「以后就要辛苦妈妈啦，你按照你的方式来打扫就好了」

一起生活的这几年，客厅虽然算得上干净，但小宝的玩具却经常找不见。

儿媳也一如当初所说，在家务方面，从不做任何干涉。

今天看到客厅焕然一新的样子，我才发现这么多年，她是真给予了我们最大的包容和理解了。

我默默的回到房间，是时候退出儿子的生活了，让他们一家三口有自己的空间。

7

晚上七点半，张大贵下班到家了。

他在隔壁小区当保安，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工作本身不累，但时间太长，一到家就喊着「好累啊，好累」，然后往沙发上一躺。

儿媳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对摊在沙发上看手机的张大贵说：「爸，去洗手吧，吃饭了」

张大贵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边往餐桌走，边说：「洗什么手！老子就没这习惯，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儿子听了一脸无奈，他领着小宝刚洗完手出来，张大贵说完就准备去抱小宝，儿子不动声色的把小宝抱到餐椅上。

张大贵才不情愿的去洗了手，再来到餐桌边时，他带着怒气对菲菲说：「就你一天事多！」

「张大贵！让你洗手是在害你吗？再说，你不想洗可以不洗，没有谁绑着你去洗」，看他又要开始故意找茬，我不再当一个闷声的旁观者了。

张大贵大概没想到，我和他之间，八天以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反驳他。

洗完手后，他一边倒酒，一边反讥我：「嚯，你现在是皇太后了，了不得啊！一点小伤就要住院！我不想跟你们争，吃饭吃饭」

儿子也趁机打断：「对，吃饭吃饭。」

「奶奶今天出院，小宝，我们一起敬奶奶一杯」

大家一起举杯，小宝奶声奶气的说：「祝奶奶身体健康」...

儿子又半开玩笑的说：「爸，您一直都没去医院看妈，这事确实你不占理啊。以后要多陪陪我妈了」

张大贵自知不占理，小声的说：「我不是在工作吗？走不开。再说你们不是请了护工吗，我去了能做什么！」

儿子抓住机会说到：「爸，您看啊，你都六十多岁了，还去上班真是太辛苦了。我妈刚出院，要不您先别上班了，回来好好照顾我妈吧」

张大贵沉默着吃菜、喝酒，我心想这人是有点转性了啊。

约摸两三分钟，他把筷子一放，看了儿子，转头指着儿媳说：「又是李菲菲撺掇的？你跟她把婚离了！我们家啥时候轮到一个外来女人指手画脚了」

菲菲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放下筷子，抱着小宝，对儿子说：「我吃好了，先带小宝去洗漱，你们慢慢吃」

儿媳不在场，我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张大贵，我们离婚吧」

不等他的反应，我拿出手机，找到家族群，开始发语音：「各位家人们，很不好意思，打扰大家了。我已经和张大贵离婚了，以后不再是夫妻关系，不再一起生活。但我跟你们大家，仍然还是家人」

我说得十分平静。

儿子和张大贵都愣住了。

好一会儿张大贵才反应过来，他踢开椅子站起来，想要推搡我，被儿子拉住了。

「你赶紧给我撤回了！谁同意离婚了？离婚要走法律程序」

「我们连结婚证都没有，走什么法律程序！」，说他酒喝懵了吧，她又还有点条理。

「那也该我提离婚！是我要跟你离！想跟我离婚，拿十五万块钱给我！」

我气笑了，「我尽心尽力伺候你几十年，我都没跟你要钱，你还好意思开口」

「没钱给我，那就别离婚」

我放缓语气，尝试着跟他讲清道理：「张大贵，你总说我就会做家务，不会挣钱，没用」

「可我把家里打理的整整洁洁，儿子上了大学，现在孙子也这么乖，你怎么能总说我没用」

「让儿子离婚这种话，你经常挂嘴边，儿子的家不能散，我跟你离婚！」

出院第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日子照旧过了几天，儿子见我态度强硬，他爸又油盐不进，也亮出了最后态度。

给张大贵10万块钱，但每个月只会给3000。

张大贵闹着要搬去保安宿舍住，儿子同意了，既然他想吃苦，就随他去吧。

我和张大贵正式离婚了，儿子的小家终于保住了。

8

张大贵搬去保安宿舍的第二天，王萌竟然给我打电话了。

「阿姨，诚心的邀请您来我的救助站，来当合伙人啊」，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她充满活力的和朝气的声音。

我惊奇的问到：「你身体已经恢复好了吗？这就操心起工作了啊」

现在的小孩们，拼劲儿丝毫不亚于我们老一辈啊！

「对啊，这不是怕阿姨您这个优秀人才，被别人提前抢走了吗」

我活了几十年，被张大贵打压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被外人称作「优秀人才」。

高兴的应下王萌的邀请，约定五天后，就去她的救助站工作。

王萌的救助站在郊区，菲菲开了一小时车，把我送到。

跟王萌见了面，确定我没有遇到坏人。

又把工作内容和工资再确认了一遍，菲菲才让我正式接下这份工作。

这个救助站，面积约有200多平米。

一半是全封闭式的，像一个仓库，不过有窗户。冬天的时候，狗狗们就在全封闭式的屋子里，暖和。

另一半是半封闭式的，只有顶棚和围栏，天气不冷时，狗狗们就在这个区域。

我的工作是打扫这两个区域，和记录每只狗每天有没有生病，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工作其实也挺轻松，每月还有3000元工资拿。

救助站的狗狗都非常乖，可能是经历过失去，很害怕再一次失去。

我每次进去打扫时，一群狗摇着尾巴跟着我溜达，用头蹭我的腿，蹭我手。

上班第一周，好轻松！就是会想念小宝。

菲菲会在每晚八点准时发来视频，她给小宝洗漱、读绘本，手机就架在旁边，我们偶尔说一两句话。八点半时我会主动挂断视频，因为小宝要准备睡觉了。

上班第二周，我去棚区打扫时，开门时无意叫了一只狗狗的名字，一只边牧跑了过来。

狗狗竟然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不过仅限几只边牧。

我便开始训练给狗狗点名，在这几只边牧带动下，一周时间，有十来只狗都能听懂自己的名字了。

把狗狗聚在一起，我喊一个名字，狗狗走到我面前来，我给他们一些狗粮作为奖励。

真有意思！我一定要教会每只狗听懂自己的名字！

上班第三周，陆陆续续有五家人来领养狗，来人都是挑了会应答名字的狗狗。

他们能有个好归宿，王萌做救助这件事，也就真正有意义了。

于是，我更有动力来训练它们了，希望每个狗狗都能再次找到新家。

这天，我看到棚里有一坨狗便，带上手套准备去清理。

正巧张大贵这时候发来视频，我住院那么久，以及分开半个月，他都没有打过电话，这时候打电话该不会是有什么事？

我想了想还是接了。

「嘿呀，看看我们知情达理的皇太后在干啥呀？怎么这么多狗啊？」

一听阴阳怪气的语气，我就来气，没好气的说：「有事就快说事」

「我以为你跟我离婚了，儿子一家就把你供起来去享清福呢。结果是去伺候狗了啊？你也觉得老了还离婚，很丢人吧」

「老了离婚有什么丢人的？只要过不下去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离！」

「算了，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我不计较了，你回来继续伺候我吧，伺候狗你能图个啥？」

狗怎么了？这些狗又聪明，又不乱叫。

「那我伺候你我图啥啥？他图你脾气大？我图你撒酒疯吗！我宁愿伺候狗都不伺候你！」，话没说完我就狠狠的挂了视频。

天生扫兴的人，真是会给别人找不痛快！

清理完棚区后，我准备继续训练狗，王萌打来了电话：「阿姨，阿姨，阿姨，你火了！明天又有五个人来我们救助站领养狗，你真是狗狗们的福星啊！」

我没反应过来，一脸懵...

王萌一通解释后，我才明白。

原来，王萌的救助站是二十四小时全天直播，摄像头对着半封闭的棚区。

需要领养狗的人，或者爱狗人士，就可以「云养狗」。

老粉们甚至都能分清每只狗的名字。

她一直没告诉我，是怕我紧张，不自在。

前一周来领养狗的人，就是在直播里看到训练狗狗点名后，才了解我们救助站的。

王萌转发给我一个视频，视频里是我的背影，以及我和张大贵的对话，但声音都做了变音处理。

我本身是不识字的，菲菲给我下载了小宝的同款识字软件，又告诉一个规则，不认识的汉字都可以认一半。

两年下来，我再也不是目不识丁了。看到有趣视频，还会去看看评论，有时候评论比视频本身还有趣。

「我图你脾气大？图你撒酒疯？阿姨人间清醒啊，我要让我妈也学学阿姨」

「伺候狗都不伺候你，是说有些老头子人不如狗吗」

「姐妹们，看重点啊，离婚不丢人，过不下去了任何时候都可以离」

看着这些友好的评论，六十岁离婚，算什么丢人的事呢！

直播间每天的观看量越来越高，看了直播来领养狗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萌说，不用担心失业，这是一份永远不会失业的工作，因为，她又要送狗狗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