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斜雨,秋色横江,这种时候,漫步昭陵老街,思绪自然会伸向远方,脑海翩然而至的是街肆,酒旗,樯楫,码头,红灯,绿幡,以及破空的吆喝,嘈杂的人声,这画面纷至沓来,稍纵即逝,当你回到现实,的确,这一切虚幻都不复存在,据说是当年吴三桂为烛亮行军之路,而将昭陵古镇一炬成灰。

传闻真伪,不足为训,但据古藉记载,昭陵从宋明以来,因水路航运的便利,一时鼎盛繁华,似可与长沙郡比肩。昭陵古镇,因水而荣,也因水而衰。古来成往事,不由得让人感叹世事的变迁,草木的荣枯,自然规律的不可抗拒,人事偶然的不可预测。

秋雨秋风,当下眼中的昭陵,实在只是一条老街,篾片木构的最老的建筑,也没有百年的历史,自然与“古”相去甚远,我们见到的电影院,邮政局等最老的建筑,些许见出岁月涤荡的沧桑。日新月异的时代变化,真真切切把昭陵推向了向老的晚景。

昭陵的确老了,我们随意走进一户人家,一位老者热情迎上,搬椅端茶,淳朴仁厚。一问,方知老者独居,儿女耐不了老街的落寞,都搬到城里生活。再问,方知昭陵老街,多为老人,他们守土恋栈,似乎有一种精神的寄托。

我打量这低矮陈旧的陋室,发现屋中有几处水位标志,水位最高处,标识有94年字样,那年洪水,其水位已升至2楼。老人说,湘江修了株洲航电枢纽后,老街水位自然提高了,当年的老码头,也多在水下。

眼前的湘江,波平浪静,不愧是高峡平湖,据知这是湘江在株洲段的最宽处,水阔江瀚,流水回旋,排浪避风,是绝佳停泊的港湾,昭陵古镇临水而起,傍水而生,风生水起,尽得先机。

西望,青山如黛,万山叠绿,而在秋雨的点染下,迷迷蒙蒙,葱翠涌动,层峦叠嶂,峰壑变幻,天地为江岸泼墨,自然替流水造境。

南眺,水天一色,微澜缓来,点点江帆,翩翩沙鸥,将湘江勃勃的生机和吐纳的从容尽收眼囊。

我和马笑泉,凝思聚神,在一户居民屋檐下,静坐远观,才发现,昭陵的大美,全在这一江碧水,数点青峰中。昭陵老街不愧是最佳观景平台,从这里西望南窥,一幅幅山水画面奔涌而来,春夏秋冬,朝昏晨夕,大自然画笔不愧为涂抹大师,造境巨匠,难怪乎北京的一位史先生,几年前在此购得一老旧民房,几经改造为“观自在”,成为昭陵老街外来第一人。

笑泉已深深爱上这个地方,以至后来他直言主政者,昭陵未来最可期的,如果有意识引进文艺家,他愿意第一个响应,如果有一批志同道合的文艺家在此筑舍,则昭陵肯定会大放其光。

我对渌口,已有多年的涉足,多次探访,尤其是沿湘江两岸,每有笔会,必来踏访。这里不仅风物宜人,而且山水显出从容的气度,一练婉蜒,飘然而去,没有大山大水的险峻,是江南风和日丽,平稳闲适的居家胜地,难怪乎一千多年前的诗圣杜甫,经临此地时,很想在空灵岸结庐居家,他4次系舟登岸,“可使营吾居,终焉托长啸”,望在此终老一生。这是一千多年前的“前浪”,诗人从洞庭湖沿湘江一路上溯,凭吊前贤,饱览风光,虽是离乱之人,但也不是营营苟苟,以其高标的眼光,独爱空灵岸,他的“被需求”,恰恰被渌口的山水所激活,被这里的风光所挽留。

由此我想到昭陵,这个已经破败而渐老的街肆,如何让其焕发青春,如何让其重现昔日的风光,无疑是需要方方面面的支持。但真正能激活这座古镇生命的,实在是水与人才的引流,那些自带光芒的文艺人才的涌进,才可能与这段风光旖旎的山水,相融相拥,只有将自然的水变成艺术的水,才可能使昭陵古镇之水,重获一种生命的能量,大江流日夜,是一种水的生命状态,大江静止而凝固于纸上的那一瞬间,它也可能获得了永恒。此时,我突然想起白石老人初到北京城时,困于生计,用一张自己画的白菜去向一位菜农换一蔸白菜,居然被菜农拒绝。试想,当时如果换了,这位菜农此后可能便改变了命运!

水流是昭陵的灵魂,人流才是昭陵的希望。(梁瑞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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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瑞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创作一级,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专家。现任湖南省散文学会会长,湖南省作协名誉主席。曾任湖南省作协专职副主席、秘书长、毛泽东文学院管理处主任,《文学风》杂志主编。著有报告文学集《一万个昼与夜》《毛泽东生辰印记》(合作),散文集《雾谷》《秦时水》《华夏英杰》《欧行散记》等。散文《远逝的歌声》获中国作家协会和煤炭部第二届乌金奖,《雾谷》获全国副刊优秀作品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