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封面｜秦海璐站在台阶上|演员|秦海璐|那个年代

秦海璐总是言之有物。

无论谈论艺术，

还是解构哲理，她都丝丝入扣，鞭辟入里。

对角色的理解，既有演员的感性，

也有制作者的冷静审视。

岁月赋予的阅历和人生，

让她站在了更高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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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故乡，秦海璐有一种笼统而深刻的印象。是那些顶高三十米的大厂房，如钢铁森林矗立着，带着铁锈的气息，大管子杵在那，呼呼冒着白气。冬天最冷的那个月，街区一半的房屋水管上都冻结了冰。尽管她生在辽宁营口，一座秀气的沿海城市，但对于东北的记忆，依然是典型的时代风貌。

父亲在一家电影院工作，母亲做知青时进过文工团，后来在氧气厂工作。“我对工厂的印象太深了。”秦海璐说。那个年代厂区有自己的医疗卫生所、托儿所、食堂、小卖部，有繁杂的内部系统。“我妈妈的厂子不算大，才几千人，但也是个浓缩的东北影像。”

将回忆从大画幅剥离，切入小视角，她先想到的是味道。“我还一直记得我的玻璃牛，我的咸泥溜，还有骚夹子。”她说的是营口的海鲜“四大神兽”，除去这三样，还有一个虾爬子。这座城市依河傍海，小海鲜是小吃的主旋律，可以生腌、生卤、辣炒，吃的时候嗍溜一进嘴，味道鲜美极了。

20是世纪90年代初期，父亲下海经商，去了大连。她和母亲在营口生活，姐姐在沈阳。妈妈也寻找生计，越来越忙。小学五年级后，秦海璐考入营口市戏曲学校，一家人只有过年能聚齐吃上一顿饭。很多年后，父母才谈及当时的经历，而她也越来越爱听。

拍电影《老枪》的时候，小金这个角色让她想到母亲，以及他们这一代人。“再次饰演90年代的下岗女性，我选择从她的利益点出发。小金的悲悯藏得很深，你在表面上看不到她的难过、无助和迷茫，当你被生活所迫的时候，情绪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先活着，再去想怎么活得好。”

为了谋求生计，为了自己和儿子的饭辙，小金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她开早餐摊儿，倒腾衣服，卖旧货，在酒吧打工，哪里有营生就去哪儿。秦海璐形容，这就是那个年代的“接单”。“比如说，这个礼拜二码头有旧货来，大家就买了三麻袋旧衣服，未来的一个星期，她们在路边的两棵树中间拴一根绳，就在卖旧货。过几天听说礼拜天有船回来，这次是海鲜，就找两个人去进海鲜，剩下的人接着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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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奋力挣扎的时候，保卫科的干事顾学兵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楼门的灯坏了，他去换灯泡；进了一批旧服装，他用铁丝弯成衣架，让她挂衣服用；夜里收摊儿晚了，他陪着收拾好档口，送母子回家。秦海璐说，这就是那时的感情，含蓄与沉默占了多数时间，人们首先想的，还是生存。

影片真实地还原了时代，大到厂房和汽车，小到衣服和饭盒。更为直击人心的，是大变革的北方城市，人心的沉沦空寂。个体是渺小的，在与命运的抗争中，他们是失语者，充满徒劳的无力感。

面对一个个具体的十字路口，小人物做出的选择，往往是无奈、无措的。儿子耿晓军，有着少年的倔强和莽劲儿，他和厂子弟小马一起偷电缆，小马意外坠亡。顾学兵作为退役运动员，不想与他人同流合污，他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做事方式，也给他和小金的情感隔上了一层阻挡。

在一场很重的戏里，耿晓军反抗着不肯按认罪手印，小金知道儿子没做过，但还是想让儿子把手印按了。“只有他按了，全厂人才能拿到钱，案子才能了结，生活才能继续往下过。作为母亲来讲，我也不想让孩子受一点委屈，没做过的事不能认，但是在生存的胁迫面前，你该怎么选？”

处理这场戏要用画外音，她放弃了把镜头对准自己，而是以一种更有想象力、更有力量的形式展现。“在走廊里，母亲对着儿子连打带骂，听到一阵桌子椅子磕磕碰碰的声音。我们真刀真枪地演了，拍完也都是一身淤青，但这些都是画外音，它是一种侧写，一种留白。”

作为女主角，秦海璐当然重视这场戏，小金的笔墨本就不多，每一次出场都尤为珍贵。但是秦海璐认为：“其实说白了，观众要记住一个演员，可能就在那几场戏上。但并不是说，我多演一场声嘶力竭的戏，电影就会更好看。”当顾学兵听着走廊里母子的声音，他思忖自己是否跟不上时代了，他和小金的情感关系将会怎样，为什么他让身边所有人都过得不好。

“留白，才会给无数人空间。”没有一个好演员会轻易放掉一场戏，秦海璐当然也不会。“我在乎的不是量，我要出场几次，出场几分钟，我在乎的是质。我没有让镜头对着自己，但是会让这场戏更好看。”秦海璐做过导演、编剧，她拥有的是制作人的思维。这就是现在的秦海璐，她有更宏观的视角，她已经站在第二个台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