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我考虑好了，我愿意离开傅家去国外和你一起生活。”电话那头，姑姑的语气里满是欣喜，殷切叮嘱着。“好，星晚，我马上给你安排签证，大概还要一个月。趁这段时间你和朋友同学们多聚聚，等定居新西兰后你们估计很难再见面了，好好聊聊道道别。”
“尤其是你嫂子，他把你从小养到大，养育之恩没齿难忘，你可要好好谢谢她。”
林星晚低低应了几声。
电话挂断后，他起身从阳台回到客厅，下意识地看向桌上摆着的那张合照。
照片里，天边晚霞烧成火，给两个人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二十二岁的傅沉寒笑意盈盈的坐在傅千上，十七岁的林星晚推着她，她的裙角在风中飞扬着，拂过花园里的郁金香。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林星晚依然记得拍下照片那天，他有多开心。
只可惜时移世易，他和傅沉寒，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这，林星晚眼里闪过一丝感伤，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看向更为遥远的从前。
林家和傅家世代交好，傅沉寒比林星晚大了五岁，后来两家联姻，傅沉寒成了他的嫂子。
林星晚十五岁那年，林父林母和哥哥因为飞机失事意外丧生，傅沉寒将他带回了傅家，养在身边。
许是心疼他成了孤儿，傅沉寒对他的照顾，样样亲力亲为。
上下学亲自接送风雨不歇，但凡看见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买给他。
因着他这份温柔细致，林星晚很黏她。
等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他更是理所应当、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陪着他成年的女人。
林星晚十七岁那年，傅沉寒按照惯例给他举办了一个大型的生日宴。
席上，他喝多了酒，他扶他去休息。
看见喜欢的人就在眼前，林星晚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他。
下一秒，傅沉寒睁开眼，直接把他推到沙发的另一头。
林星晚不解其意，只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趁机和她表明了心意。
但在傅沉寒眼里，这些通通都是违背人伦大逆不道的话。
她觉得荒唐，生了一场大气。
“林星晚！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嫂子！”
“我是叫你嫂子，可我姓林，你姓傅，我们本就没血缘关系。”
见他依然执迷不悟，傅沉寒沉下脸。
“我比你大五岁整！你才十七岁，根本分不清亲情和爱情，也不懂什么叫喜欢！”
林星晚一向听她的话，但在这件事上，他分外固执。
“所以你是觉得我太小才拒绝我吗？没关系，我也会长大的，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分得清爱情，懂什么是喜欢的！”
这一场争执到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林星晚已经不记得了。
但自此以后，每逢他生日，他都会跟她告一次白。
傅沉寒每年都会拒绝他一次，但他从没想过要放弃。
一个月后就是他二十一岁生日。
但今年，他不打算再告白了。
因为一个月前，傅沉寒带了男朋友回来，介绍给他认识。
林星晚心底一片凄然，却还是强忍着眼泪问她，是不是想用男朋友刺激他，让他死心。
傅沉寒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无比。
“不要这么自作多情，你哥已经走6年了，我年纪到了，交个男朋友而已，再正常不过。”
她眼里那些从容自若深深刺伤了林星晚。
他哭了一整夜，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直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远在国外的姑姑发了消息过来。
“星晚，你想不想出国和我一起生活？”
“其实林家刚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带你走的，可那时候我的事业不稳定，又碰上了产后抑郁，一时有些自顾不暇才搁置了。你现在长大了，留在傅家不方便。姑姑这儿也好起来了，你愿意过来和姑姑一家团圆吗？”
林星晚没有回复这条消息。
因为不想离开傅沉寒，想再努力试试。
可这半个月里，她像是在炫耀一般，时不时就带着男朋友覃年出现在他眼前。
牵手、拥抱、亲吻，做尽了情侣间才有的亲密之事。
昨日夜里，她还留覃年夜宿，带着他回了房间。
林星晚在楼下枯坐到三点，才看见她房间里的灯熄灭，听见里面传来似是而非的暧昧声。
他死死捂着嘴，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浸湿了沙发。
那一刻，他终于决定要放弃了。
放弃喜欢傅沉寒。
第二章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林星晚的思绪。
他闻声抬起头，正好撞进傅沉寒的眼里。
看见他孤身坐在餐桌前，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钟表，马上十一点。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一句话也没说，提步就往楼上走去。
从头到尾，一句问候也没有，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
林星晚心底酸涩，但还是忍不住叫住了他。
“嫂子，晚饭……”
傅沉寒脚下未停，声音很是冷淡。
“和阿年吃过了，我说过很多次，你不用等我。”
尾音被关门的重响盖住。
林星晚的心也随之一震，只觉得眼睛里涩涩的。
以前，傅沉寒从来不会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的。
他知道他失去家人后很害怕独处，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哪怕学业、工作再忙，都会赶回来陪他用餐，就连出国也总是即去即回，就是怕他胃口不好，落下什么毛病。
几年来，从无例外。
可从他第一次告白后，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主动和他保持距离，不停加班出差避开和他见面，也不再给他准备任何惊喜礼物，收回了对他的所有偏爱。
而在覃年出现后，她看他的目光愈发冰冷，像极了陌生人。
林星晚明白缘由，却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拿起筷子夹着快要冷掉的食物，味同嚼蜡般咽下去。
一桌子各式菜色，他却只能吃出苦涩的滋味。
吃到七分饱，他收拾好一切才走到他房门前，轻轻叩了叩。
傅沉寒皱着眉打开门，语气算不上好。
“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林星晚抿了抿唇，十指绞在一起。
“嫂子，我想换一个房间。”
傅沉寒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想换就换。”
林星晚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回到卧室。
看着那一大扇落地窗和各式精致的家具、放满了衣物鞋包的衣帽间，他心里生出一丝恍惚感。
这间卧室，是整栋别墅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以前是傅沉寒的卧室。
他搬到傅家这天，她主动把这间卧室让给了他，揉着他的头发说，我们星晚很可让人喜欢，就该住最好的房子。
如今他就要走了，覃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进来。
他一个客居的养子，有什么资格住主人才配用的主卧呢？
所以他才提出了换房间的想法，一是为了让出位置，二是为了清点清点物品。
第二天中午，林星晚就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里，这里曾是傅沉寒的书房。
把房间收拾干净后，他拿着证件材料下楼，准备去办签证。
路过客厅时，他微微躬身示意，没有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打招呼。
傅沉寒很不习惯他这幅安静的模样。
看着他低眉顺眼默不作声地往外走，她总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外面这么大的雪，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林星晚已经很久没听到她主动说要送他的话了，一时有些怔住。
“今天是圣诞节，你不是要去约会吗？”
他低声喃喃，傅沉寒没太听清，又问了一句。
“什么？”
林星晚的手攥成一团，垂下眼眸。
“昨天我在新闻上看见了，你在拍卖行拍了一条几千万的钻石项链，应该是打算在今天送给覃年哥的吧。”
傅沉寒怔在原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那是我送给……”
叮铃铃的门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没一会儿，打扮清爽的覃年走了进来，顺势拉住傅沉寒的手。
“晚清，我给你准备了圣诞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一切正如林星晚所想。
他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或许是已经打算离开了，再听见他们要去约会，他不像从前那样心痛，只是后退了几步让开路。
傅沉寒也没有再解释，挽着覃年出门，顺便叫上他一起。
“别乱跑，要去哪儿，我送你。”
林星晚怔了一下，乖乖应了下来。
“谢谢嫂子。”
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谢谢她。
也是真心实意称呼她为，嫂子。
第三章
林星晚平日并不常出门，多半时间都是窝在画室里。
这暴雪天气他还要出来，引得覃年也好奇了。
“星晚，你又没有女朋友，这个天出门做什么？”
林星晚不知如何说出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只能随口道：“我……出来办点事。”
反正等下车子开到签证处，他们大抵也该知道了。
覃年也没有再问，转头和傅沉寒聊起今日的安排。
两个人聊得热络，似乎快忘了后座还坐着人。
红灯间隙，覃年揉着眼睛，要傅沉寒给他吹吹。
她没有拒绝，捧着他的脸，动作温柔而细致。
眼看两个人快要贴在一起，林星晚侧过身，看向窗外飞舞的大雪。
马上要到目的地时，覃年突然说想回家取一件外套。
看着导航显示只剩下两公里，傅沉寒想都没想，直接说不顺路，让林星晚另外拦一辆车。
林星晚苦涩一笑，没有说什么，独自下了车。
黑色的卡宴疾驰而去，溅起一路风雪。
路上没有任何人影车影，林星晚踩着雪，徒步走了两公里到签证处，把材料都交了上去。
等他办完再出来，在门口遇到了高中时的班主任，两个人寒暄了几句。
听见他要移居国外，班主任脸上闪过诧异的表情。
“你出国后，不打算回来了？那你嫂子能同意？”
林星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嫂子，只能扯了个谎。
“同意了，我和她又没有血缘关系，我也长大了，不能总麻烦她，出国见见世面也好。”
班主任颇为唏嘘地点了点头，一时感慨万千。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傅女士对你还真是没得话说。想想你当年参加比赛，被几个外校人举报污蔑抄袭，你嫂子那时候阑尾炎犯了，刚从手术台下来就赶到比赛现场给你撑腰；你在学校摔倒了，你嫂子几千万的单子都不要，跑过来送你去医院；你被几个混混纠缠，也是你嫂子找人教训了他们一顿……”
听着班主任说起往事，林星晚的思绪也被牵引到了从前。
说到最后，班主任握住他的手，殷殷叮嘱着，要他记得嫂子的恩情，好好报答。
林星晚默默点了点头。
他确实想好了，离开前，要还清她这些年的恩情。
对她而言，最好的报答，莫过于他离开的消息吧。
那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会一直就缠着她不放手了。
到家后，林星晚换掉被雪浸湿的衣服，坐在书桌前开始算账。
他在傅家住了这么多年年，每年每月的花费都留心过，很快就估算出了一个大概值。
除了具体用度，还有许多隐形花费不好计算，他便打算以这个数值的三倍返还。
上午，他已经把从前傅沉寒送给他的所有礼物都整理了出来，通通都挂到了交易网站。
随后，他联系了房产公司，把林家老宅挂了牌子。
做完这一切，他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
打开一看，是覃年发来的十几张照片，和一条消息。
“星晚，我和你嫂子要去夏威夷玩几天，你一个人在家要听话哦。”
都不用点开，林星晚就知道照片上是他傅沉寒秀恩爱的照片。
毕竟自从两个人公开关系以后，每次约会，覃年都会发一堆这样的照片。
从前他看见这些照片会难受到失眠，哭得双眼红肿。
可现在的他已经决定只把傅沉寒当亲人看待，不会再被覃年刺激到了。
至于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林星晚也懒得去猜了，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话过去。
“好，玩得开心。”
第四章
五天后，傅沉寒带着覃年回来了。
一进门，林星晚的视线就被他脖间那条耀眼的项链吸引了。
他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自己没有猜错，那条项链果然是送给他的。
那当初傅沉寒的欲言又止，又是想说什么呢？
在傅沉寒面前，覃年待他一向亲热，主动上前拍了拍他肩膀。
“星晚，这几天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吧，我买了很多东西，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他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拉着他那一堆盒子前走。
林星晚摇着头连番拒绝，覃年嗔怪着看了他一眼，语气意味不明。
“你客气什么？就当未来哥哥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
听见哥哥两个字，林星晚不自觉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他肩颈处那一大片吻痕，心头微微一震。
覃年发来的照片里，有一张镜头正对着酒店的大床，他那时候还不明白拍这个干什么。
现下看到这些暧昧的痕迹，他瞬间心领神会，垂下眸不再说话。
覃年一边帮他拆着盒子，一边说起了今晚的宴会。
“晚清，沈少爷的成人宴，咱们把星晚也带过去吧，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应该聊得来。”
听见晚宴，林星晚怔了怔。
自从父母亡故住进傅家后，傅沉寒没有带他出去参加过任何宴会。
无他，只是有些人喜欢背地里嚼舌根，说他是个寄生虫。
这一次，傅沉寒仍是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覃年坚持劝着，傅沉寒没有再坚持，无奈却宠溺的答应了下来。
看着两个人亲昵的样子，林星晚低下了头，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在傅沉寒的世界里，覃年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会为他放下从前坚持的所有底线。
看来，嫂子是真的喜欢覃年。
只要她能幸福，哪怕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他，他也能放心离开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迎来送往。
林星晚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替覃年喝下了无数杯酒的傅沉寒，默默喝着手上的果汁。
几个女孩笑着走过来，不小心把红酒泼到了他身上，连连道歉。
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准备自己去卫生间清洗一番。
临走前，他把手机和包包递到了傅沉寒手上。
十分钟后，等他再回来时，却看见她皱着眉望向他，语气怪怪的。
“你姑姑刚刚打电话来，问你有没有空，我说你在忙，他就说晚点再拨过来。”
听见姑姑两个字，林星晚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好在没听到出国的事，他的神态才放松了许多。
傅沉寒自然注意到了他这异常的情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你和你姑姑，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两个星期前，他要我寄一些爷爷奶奶的照片过去。”
林星晚随意找了个借口，傅沉寒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再怀疑了，侧过身替覃年整理乱掉的发型。
他也拿回来手机和包包，转过身准备回角落待着。
下一秒，高高垒起的香槟塔被人碰倒，直直冲着正前方的林星晚和覃年砸下去。
“小心！”
傅沉寒离得最近，下意识地把两人中的覃年率先拉到了安全地带，护在身边。
砰！！！
一声巨响，香槟塔轰然倒塌，将站在原地来不及反应的林星晚重重砸倒在地。
碎玻璃碎片四下飞溅，林星晚倒在地上，鲜血倾涌，很快就染红了白色衬衫，看上去很是骇人。
这突然的变故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覃年虽然没有受伤，却吓哭了。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林星晚，和怀里被吓哭的覃年，傅沉寒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再次作出决定。
“你送他去医院。”
他交代了一旁保镖，而后扶起覃年，走了出去。
直到两个人消失在视线里，林星晚才在满是怜悯的视线里，跌跌撞撞的站起身。
等他处理好伤口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医生给他缝了十几针，而后安排住院，他拒绝了，拿了点药就回来了。
傅沉寒还没有回来。
他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房顶发着呆。
身上各处传来的火辣辣痛感让他难以成眠。
辗转到三点，他才微微眯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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