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那个夏天，当我站在部队的操场上，望着手中那封薄薄的分手信，怎么也没想到，十天后岳父的到来会让我的人生轨迹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我叫李建国，1957年出生在江苏省泗阳县的一个普通农家。那时候，我家住在砖瓦房顶的老屋里，门前一条土路通向生产队的田野。爹是生产队里的老把式，种田能手，娘在生产队里编草席。我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1975年，我高中毕业后在生产队里干了一年活。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恰好1976年冬天，我们公社在征兵，我就报了名。记得体检那天，我穿着爹的老棉袄，走了十里路到公社。等待体检时，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生怕自己的身高不够标准。
当我穿上绿军装的那一刻，全家人都特别自豪。邻居王婶还特意蒸了一锅红糖馒头来祝贺。那时候，当兵是多少农村小伙子的梦想啊！临走那天，全生产队的人都来送我，娘红着眼圈塞给我一双她纳的千层底布鞋。
到了部队，我被分到了炮兵连。刚开始的训练很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跑步，然后是各种技能训练。但我从不叫苦，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表现好，1978年我就提干当上了班长，每月工资18块钱，比在家干一年还多。
就在这时候，经过我们连队炊事班老王的介绍，我认识了周晓梅。她是镇供销社主任周德明的女儿，在供销社当会计。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1977年夏天的一个周末。那天我休假，穿着笔挺的军装，特意把皮鞋擦得锃亮。在供销社门口，我远远就看见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藏青色翻领上衣的姑娘，正在整理货架。
周晓梅长得清秀，说话轻声细语，但做起事来很麻利。她会算盘打得特别好，"啪啪"的声响特别好听。每次我休假去找她，总能看到她认真工作的样子。休息时，我们就坐在供销社后院的梧桐树下聊天。她会给我讲镇上的新鲜事，我给她讲部队的趣事。
那时候，休假回来看她，我都会带一些部队特制的黑面包。虽然路上颠得碎了，但她总是很开心地收下。我们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到了1978年春节，我特意请了假，带着部队发的年货：两斤猪肉、一条鱼，去她家拜年。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周叔（我一直这么称呼岳父）。他穿着一件灰色中山装，显得很威严，但说话很和气。他详细问了我在部队的情况，得知我是班长后，很是高兴。席间，他还特意开了一瓶白酒，说是犒劳我这个军人。
到1978年秋天，我们就订了婚。那时候，全镇人都说我有福气，找了个干部家庭的姑娘。但我知道，周晓梅看中的不是我的军人身份，而是我这个人。她常说，她喜欢我做事认真负责的样子。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我在部队努力训练，争取更大的进步。周晓梅也把工作做得很好，还总结出了一套记账的新方法，在镇上小有名气。我们都以为，等我再立点功，就可以安排结婚了。
1979年初，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吹遍了全国各地。记得那天休假，我去找周晓梅，发现她在认真地看一本《会计基础》。她告诉我，想报考省财经中专。
"建国，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有些忐忑地问我，"都订婚了还想去读书。"
我赶紧说："读书好啊！以后你的水平更高了，对工作也有帮助。"其实我心里也有点担心，但看到她眼里的渴望，我怎么忍心不支持她？
从那以后，周晓梅每天下班后就去镇中学借教室学习。我休假时，就去供销社帮她整理货物，让她能多出点时间复习。有时候话都说不上几句，但看着她认真学习的样子，我心里就觉得特别温暖。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特意从部队带来一个手电筒，这可是我用了半个月的津贴买的。周晓梅拿到手电筒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她说这下晚上看书方便多了。那个年代，能有个手电筒学习，就跟现在的年轻人有了电脑似的。
春去夏来，周晓梅的学习越来越投入。我每次休假去看她，都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的谈吐渐渐变得不一样了，说起话来总是带着一种我听不太懂的专业词。但我并不觉得失落，反而为她感到高兴。
1979年的夏天特别热，我记得考试那天，我特意请了假，骑着自行车送她去县城考试。路上尘土飞扬，我们谁都没说话，但那种相互支持的感觉特别真实。在考场门口，我给了她一个平安符，是我托战友从城里买的。她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兜，冲我笑了笑就进去了。
等成绩公布的那段日子，我和周晓梅都特别忐忑。每天我都盼着休假，好到镇上打听消息。终于在八月中旬，好消息传来了：周晓梅以优异的成绩被省财经中专录取了！那天晚上，周叔特意摆了一桌酒，我也被允许多喝了两杯。
看着周晓梅开心的样子，我心里却莫名有些不安。这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就像马上要来暴风雨似的。果然，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很美好的时候，那封改变我命运的信来了。
那是1979年8月底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刚训练完，汗水湿透了军装。通讯员老张跑来说："李班长，你有信！"我接过信，看到周晓梅熟悉的字迹，心里却莫名一颤。
回到宿舍，我坐在铁架床上，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是那种带横线的练习本撕下来的，上面是工整的字迹：
"建国：
这封信写了很多遍，每次写完都会撕掉重写。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你，但我还是决定说出心里话。被中专录取后，我一直在想未来的事。我们镇上的李嫂，就因为结婚早，放弃了读书的机会，现在还在为这事后悔。我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耽误你的前程。所以，我想趁读书这几年，暂时不谈婚姻的事......"
我的手不停颤抖，信纸上的字渐渐模糊。宿舍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外面知了的叫声。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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