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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元稹,你们会想到什么?

是《莺莺传》的作者?

还是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转头就和其他女子好上的渣男?

又或是被白居易赠诗“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的好基友?

你可能没想到,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杜甫挖掘者”。

当年,要不是元稹杜甫挖出来,杜甫可能都没有机会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杜甫得知他的小儿子饿死,他想到了底层百姓,千千万万的普通人民同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于是他写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当安史之乱爆发,国家飘摇,无数人经历着妻离子散之痛。

他写下旷世名作《春望》。

但万万没想到,杜甫写的所有诗没有惊起一点水花。

俗话说“好酒也怕巷子深”。

在当时,诗作传播非常困难,机智的白居易选择了花钱宣传。

而杜甫他呢,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愁着脸说:

罢了罢了,只要我活得够久,就不信没有红的那天。

结果还真没红,直到杜甫去世,他都是怀才不遇的状态。

按道理,他的作品很难流传下来,但好在他有个知音,是他让杜甫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这个人就是元稹。

杜甫去世后,又过了半个世纪,元稹偶然间看到了杜甫的诗。

“好啊,写得太好了。”元稹惊喜地说。

元稹以为这是哪个名家的作品,结果一看名字:杜甫?!

他惊掉了下巴,心里嘀咕着:这是谁?诗写得也太好了吧,我居然不知道有这号人。

元稹翻遍杜甫的诗集,他越看杜甫的诗作越上头。

这一看,元稹看着看着就成为了杜甫的铁粉。

在杜甫的影响下,元稹创作了很多写实的乐府诗,杜甫的孙子看到这些诗后,便明白了元稹很欣赏杜甫,于是他拜访元稹,希望元稹为杜甫写墓志铭。

元稹爽快地答应了,他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志铭并序》。

叙曰:余读诗至杜子美,而知大小之有所总萃焉。始尧舜时,君臣以赓歌相和,是后,诗人继作,历夏、殷、周千馀年,仲尼缉合选练,取其干预教化之尤者三百,其馀无闻焉。骚人作而怨愤之态繁,然犹去风雅日近,尚相比拟。秦、汉已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逮至汉武帝赋《柏梁》,而七言之体具。苏子卿、李少卿之徒,尤工为五言。虽句读文律各异,雅郑之音亦杂,而词意简远,指事言情,自非有为而为,则文不妄作。建安之后,天下文士遭罹兵战。曹氏父子鞍马间为文,往往横槊赋诗,故其遒壮抑扬怨哀悲离之作,尤极于古。晋世风概稍存。宋、齐之间,教失根本,士以简慢歙习舒徐相尚,文章以风容色泽放旷精清为高。盖吟写性灵,流连光景之文也,意义格力无取焉。陵迟至于梁、陈,淫艳刻饰、佻巧小碎之词剧,又宋、齐之所不取也。

唐兴,官学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变之体极焉。然而莫不好古者遗近,务华者去实;效齐、梁则不逮于魏、晋,工乐府则力屈于五言;律切则骨格不存,闲暇则纤浓莫备。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骚,下该沈宋,古傍苏李,气夺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使仲尼考锻其旨要,尚不知贵其多乎哉。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时山东人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壮浪纵恣,摆去拘束,模写物象,及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予尝欲条析其文,体别相附,与来者为之准,特病懒未就。适遇子美之孙嗣业启子美之柩,襄祔事于偃师。途次于荆,雅知余爱言其大父为文,拜余为志。辞不可绝,余因系其官阀而铭其卒葬云。

系曰:昔当阳成侯姓杜氏,下十世而生依艺,令于巩。依艺生审言,审言善诗,官至膳部员外郎。审言生闲,闲生甫;闲为奉天令。甫字子美,天宝中献三大礼赋,明皇奇之,命宰相试文,文善,授右卫率府胄曹。属京师乱,步谒行在,拜左拾遗。岁馀,以直言失,出为华州司功,寻迁京兆事。旋又弃去。扁舟下荆、楚间,竟以寓卒,旅殡岳阳,享年五十九。夫人弘农杨氏女,父曰司农少卿怡,四十九年而终。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殁,命其子嗣业。嗣业贫,无以给丧,收拾乞丐,焦劳昼夜,去子美殁后馀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为难矣。

铭曰:维元和之癸巳,粤某月某日之佳辰,合窆我杜子美于首阳之前山。呜呼!千载而下,曰此文先生之古坟。

在元稹心里,杜甫简直就是他理想中诗人的模样,他说:“苟以为能所不能,无可不可,则诗人以来,未有如子美者”。

元稹恨不得将所有赞美的词都放在杜甫身上,他说:如果认为有可以写出别人写不出来的题材,也不存在什么可不可以表达出来的人,那就没有能超过杜甫的诗人。

元稹夸夸杜甫也就罢了,为了赞扬杜甫,他还去“拉踩”其他文人,其中就有李白同志。

元稹吐槽说:“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豪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翰,况堂奥乎”。

李白啊,他也就写景诗和乐府诗可以与杜诗媲美,杜甫的长诗在铺陈声韵、措辞格调上面都近乎完美,李白想要达到这种境界,还差得远呢。

作为元稹好基友的白居易,自然也不能落下,元稹在前“拉踩”李白,白居易也紧跟其后。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写道:“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

他说:你老李想象力还行,但你的风雅比兴都是些啥啊。

好家伙,不愧是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人,在元稹和白居易共同“贬李扬杜”下,杜甫名气更大了。

不得不说元稹的眼光非常毒辣,在此之前,没人注意杜甫,是元稹第一个站出来肯定了杜甫的诗的价值,推崇他的现实主义诗风,杜甫由此开始成名。

当时,元稹是“大佬”级别的人物,墓志铭一出,无数人去翻阅杜甫的诗。

元稹还在《酬孝甫见赠》中夸杜甫:

杜甫天材颇绝伦,每寻诗卷似情亲。

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

杜甫在写诗方面天赋极高,诗里感情真挚,每次读他的诗,我都感觉非常亲切。

他用他那个时代的通俗语言写诗,不会去刻意模仿古人,深得我心啊。

元稹和杜甫没有生活在同一时期,但却又心心相印,他们的灵魂牵手,在诗海里尽情遨游。

元稹是慧眼识珠的“星探”,他惊喜于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藏着珍宝,并尽自己所能让它流传于世。

世人爱称“李杜”,视他们为CP,但与其他CP“元白”“刘柳”互为知己,互相懂得相比,其实李白算不上杜甫的知己,反而元稹才是杜甫的知己。

司马迁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知己固然难得,但比这更难得的是杜甫和元稹相隔时空,没有见面,仅仅只是通过诗集,就能感受到灵魂的碰撞。

在当时,无人欣赏杜诗,无人理解杜甫的写法,只有元稹将杜甫的诗看了一遍又一遍。

倘若杜甫尚在人间,相信他不会在意自己是否因元稹成名。

他一定会激动得老泪纵横,感激上天让自己得到了一个知己,元稹的发现、欣赏已经治愈好所有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