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并没有使探春赋有过多的男性(气质),……但探春的嗜好与情趣却与一般小姐们有分别:不庸俗,不扭捏,也不浪漫;而本质强硬,气象阔朗,才思精细,言行合乎尺度。譬如在她年龄还小的时候,攒下几个月的零钱托宝玉替她去买些顽意儿,要的是好字画和轻巧细致的手工品,如“柳枝儿编的小篮子,空竹根挖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儿”这一类东西,这嗜好就显然与别的小姐们两样。至于她的房间布置是“三间屋子并不曾隔 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 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毬的白菊花。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乃是颜鲁公的墨迹”。这一种疏朗高雅的男子情调,是为了减少她一般闺阁的庸俗与纤弱的气雰,说明她是一个独具胸襟的人, 正与她自己所说“我但凡是一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 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一番道理”的话相吻合。
探春对于自己日常生活的处理是平稳而谨严。她不同于迎春那样怯弱和惜春那样孤僻,但她也绝不沾惹一点是非。她和姊妹丫鬟们相处时,连玩笑话也不多说一句。迎春的丫髮司棋为了要吃炒鸡蛋而大闹厨房,后来又出了和表兄潘又安恋爱的大乱子。惜春的丫鬟入画也为了偷存哥哥的银物而获罪。而探春的丫鬟却从没有发生过什么毛病。当抄检大观园的时候,迎春惜春都吓得不得了,独有探春对这件事的执行者给了一个迎头痛击。这就是因为她平日能注意丫鬟的管理,才能有恃而无恐。
探春最懂得保持和使用自己的身份,她对于一件小事也能留心。例如她要叫厨房做一个“值不过二三十个钱”的“油盐炒菜芽儿”,就“现打发个丫头拿着五百钱去”。但这三姑娘一方面是律己甚严,另一方面却是谁也碰她不得。正如平儿对众媳妇所说“她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她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她;果然招动了大气……太太也得让她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么样”,“二奶奶在这些大姑子小姑子里头也就单怕她五分”。当探春发了脾气的时候,连最有地位的平儿也吓得“不敢以往日喜乐之时相待,只一边垂手默侍……见侍书不在这里,便忙上来与探春挽袖卸镯……”,“……便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脸盆巾帕靶镜等物来……走至跟前,便双膝跪下,高捧脸盆……”。当她吃饭的时候,“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她们紧跟常侍的丫鬟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 ……只觉里面鸦雀无闻,并不闻碗箸之响……”这是何等威 严的场面!
本文节选自王昆仑先生的《红楼梦人物论》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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