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一款名为《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以下简单称“《完蛋！》”）的真人互动影游大卖、“出圈”。今年，《完蛋!》发售一周年之际，该系列前传发售，但市场反应一般，而早在年初发售的DLC（Downloadable Content 后续可下载内容，即内容扩展包）《房间里的心跳》也没能激起太大“水花”。 实际上，《完蛋！》系列的遭遇也折射出真人互动影游今年的境遇。有分析师用“看似热闹，实则惨淡”来形容该类产品。
平均每月上线5款作品
去年10月23日，《完蛋!》发售。由于剧情完整的、演员出色、制作精良、竞品稀缺，该作上线后迅速大卖、成功“出圈”，不仅让A股出现了名为“短剧游戏”的概念板块，而且也使得此类产品成为互联网娱乐领域的热门赛道。
据南都记者不完全统计，今年截至十月，市场上就涌现出了超过60款国产真人互动影游，平均每月有5款左右产品上线。其中，3月和7月的上线量都达到了10款。题材方面，半数作品仍是“美女包围你”的恋爱模拟类题材，同时也出现了科幻类、修仙类、谍战类、悬疑类、乙女类、经营类等主题的作品。此外，作品中不乏霸道总裁、穿越、重生等时下网络短剧常见要素。
《美女，请别影响我学习》是由完美世界旗下的团队打造。
南都记者发现，今年已上线的这些作品中背后不乏其他领域知名“选手”的身影。《美女，请别影响我学习》（以下简称“《学习》”）是由国内老牌游戏大厂完美世界旗下的团队打造，《恋爱单选题》是国内最大MCN公司“无忧传媒”自主开发制作，《拜托！明天和我恋爱吧》的发行商包括了优酷视频，《自豪！美女全攻略》背后则有国内老牌电竞俱乐部LGD的投资。此外，在一款名为《心动满屋》的游戏中，包含了不少追觅科技这家扫地机器人大厂的产品推荐内容。
不过，即便有其他行业的“老炮”入局，国产真人互动影游售价普遍偏低。大部分游戏定价在三四十元左右，不少作品甚至低于20元。与平台上动辄百元的其他类型游戏相比，价格相对低廉。以《恋爱单选题》为例，虽然该游戏集结了@TT_豚豚 、@三一阿蜜go 、@妙陈 等无忧传媒8位粉丝数达百万、商业价值颇高的大网红参演，但是游戏定价仅为47元。同时，《完蛋！》系列作品的正传和前传价格分别为42元、45元，DLC价格更是低至19元。
《完蛋!我被美女包围了！前传》已于10月23日上线Steam平台。
值得一提的是，有玩家指出，虽然真人互动影游售价不高，但用游玩时场来折算后，小时单价并不低。一位广州玩家表示，虽然目前市面上的多数单机游戏都是百元起步，但它们的游玩时间都在30~50小时左右，有些甚至长达上百小时，而真人互动影游游玩时间普遍在10小时内，部分游戏甚至五六个小时就能体验完。
此外，真人互动影游几乎全是电脑端游，但也有《完蛋！》等少数作品会进行主机平台移植。同时，Steam是此类游戏主要的发布平台。
“完蛋们”为何成不了《黑悟空》？
虽然多数游戏开发商和运营商并未公开产品销量，但从目前诸多迹象可以看出，目前几乎没有一款产品取得《完蛋！》正传一般的成功。同时，除了产品发售数量增长之外，整个真人互动影游产业今年的惊喜和成绩不多。
作为游戏冷热参考指标的之一，Steam平台上游戏评测数便反映出真人互动影游产业的市场境遇。
根据南都记者初步统计，今年上架Steam的真人互动影游，绝大部分评测数不足千次，不少作品甚至低于百次。其中，截止11月13日，测评数最多的最高是完美世界3月份发布的《学习》，约6700次；7月份上线的《恋爱单选题》目前测评人数约2200次，排名第二。此外，8月份上线的《失业了，我获得了亿万游戏财产！》、10月23日上线的《完蛋！》前传等少量作品目前测评数破千。
实际上，其他类型游戏的测评数量远高于上述产品。其中，1月份上线的国产冒险推理类游戏《山河旅探》并非热门游戏，但该游戏目前评测数也在1.1万次，9月10日上线的动作类游戏《战锤40k: 星际战士2》评测数已超8.6万次。
8月底发售的国产3A单机大作《黑神话：悟空》测评数即将突破72万次。据悉，《黑神话：悟空》上线Steam不到两个月，销量便已突破2100万份。与之相比，即便是收获市场与口碑、被当做行业模板的《完蛋！》，正传自去年10月底上线，到今年1月份的销量也才突破180万份。截止目前，《完蛋！》正传的测评数约3.5万次。由此可以看出两者差距之大。
《黑神话：悟空》在Steam上的测评人数已接近72万人次。
同时，真人互动影游行业在资本市场的表现虽有波折起伏，但并未出现大飞跃。相关的“短剧游戏”概念板块于2023年11月7日出现时，板块指数为1030.63点。到今年11月7日，该板块指数为1076.53点，一年时间增长了不到5%，远低于A股大盘同期表现。
此外，不少传统游戏厂商今年参与意愿也不高。据A股上市游戏公司吉比特相关负责人出席南方都市报8月份举行微短剧主题研讨会时透露，“《完蛋！》之后上线后的20部以上的真人互动影游，能够成功跑出来的大概也就1到2部左右”。因此，他们对该赛道也处于谨慎的态度，“因为是买断制游戏，付费的天花板比较低，而且也我们公司不太擅长此类产品”。
另据无忧传媒透露，《恋爱单选题》立项时因为真人互动影游的大趋势利好，公司对市场的预期较为看好，整体制作是按照“对标市场上过2000万的项目”来打造，但截至目前游戏本身的预期和目标还没有完全达到。
《恋爱单选题》在抖音上的主页。
“《恋爱单选题》截至今天在同类市场上的影响力可以排入前三。大部分玩家的反馈是正向的，毕竟游戏内容量是同类型游戏的两倍有余，内容上也尊重的选择和体验”，无忧传媒方面表示，虽然目前游戏本身未及目标，但从市场影响力、主播达人传播效应上看是较为符合预期的。同时，由于无忧传媒本身作为MCN公司，在演员达人、拍摄制作、后期剪辑等方面环节上的优势，游戏成本投入其实是低于市场投入的。
不少作品被B站播主归为“狗屎档”
对于真人互动影游行业今年整体“高开低走”的表现评价，目前已成为共识，而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则是多样的。
游戏质量参差不齐是首先被人诟病的因素。“帅桃游戏”是一名B站上一名长期从事真人互动影游测评的游戏玩家、知名博主。根据他在相关视频内容中的说法，今年大部分此类游戏作品仅能算是勉强及格，甚至不少作品直接被他归为“狗屎档”。
B站知名UP主“帅桃游戏”主页里，有大量真人互动影游测评内容。
实际上，从目前Steam游戏测评评分来看，近4成游戏的好评率低于80%，属于需要玩家谨慎购买，甚至直接劝退玩家的产品。
“一个合格的互动影游，最重要的是剧本”，帅桃游戏对南都记者表示，只有当剧本能讲清楚整个故事剧情的脉络、有合理的起承转折、有趣的彩蛋伏笔、结尾的反转有趣的时候，“这样才能让玩家的游玩过程沉浸其中”。
在帅桃游戏看来，目前很多真人互动影游的主要问题恰好就是出在剧本上，“今年已发布的60多款同类竞品，能讲明白故事的，算下来不到20个”。他认为，因为去年《完蛋！》的成功，让很多的公司看到了赚快钱的希望，导致大大小小的公司和团队，都一股脑的冲入这个赛道，但他们对于作品最重要的剧本却普遍欠打磨。同时，“快餐式”的出品速度，也根本无法保证产品质量。“要知道《完蛋！》整体拍摄制作花费两三年之久”，帅桃游戏说。
据南都记者从一位从业人员处了解到，真人互动影游的制作往往会按照“剧本创作——影片拍摄——后期制作、产品策划、技术开发同步推进——封装——测试——上线”的流程周期来制作。整个周期没有固定的，但如果赶工的话只要剧本完成，后续可能两三个月就能搞定上线。
除了剧情之外，产品拍摄方面的专业程度、游戏互动性的玩法、创新创意的内容，这些因素在帅桃游戏看来，都是好的真人互动影游所不可缺少的元素。以今年2款口碑较高的游戏为例，“《名利游戏》主要还是故事讲的好，这个剧本导演拍了好几年，改了很多版，能让一个小人物的走入玩家内心。而《学习》主要就是‘翘嘴’内容出色，懂得玩家喜欢什么，在剧情和互动上增加了大量的年轻男女的快乐恋爱体验，正好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口味和追求”，帅桃游戏对南都记者表示。
帅桃游戏对南都记者说，当玩家吃过了《完蛋！》这种“美食”后，多半就对消费“快餐”没啥兴趣了，“所以，大部分开发这类游戏的公司回本困难也实属正常”。
用户数量不大、营收手段单一
行业分析师也意识到了真人互动影游存在的内容上的问题。伽马数据联合创始人兼首席分析师王旭对南都记者表示，目前这类游戏的内容丰富程度相对有限，“游戏的剧情分歧点不多，按照剧情流程走一遍，很多玩家基本两三天就结束游戏了，内容消耗太快。相比常见的网络游戏，它的内容深度和丰富性还有待挖掘和提升”。
更重要的是，在王旭看来，游戏的价值其实是在虚拟世界中满足人们现实中无法实现的需求和幻想。而不同类型的游戏，对应的需求也不同，“比如今年比较流行的一些三国类题材的游戏和欧美市场上的《大富翁GO》（一款国外的休闲游戏，含博彩元素）。”
在国外爆火的《大富翁GO》。
王旭表示，《完蛋！》的成功在于它是当时少数能给玩家充分提供情感需求、情绪价值的产品。虽然靠着它的出圈，也带动了一波产业热潮，但从持续增长的角度来看，一种方法是找到新用户池，不断“破圈”带来更大基数的用户规模，另一种方法是提高品质，以深度来赢取核心用户群体的长期支持。
“一边是新用户增量不足，另一边老玩家们则会对游戏体验会提出有新的要求”，王旭认为，继《完蛋！》之后今年陆续上线的产品，大多还没能实现超越，在捕捉用户的需求变化和对应的内容方面，也需要升级，“这并不是说再找几个美女，甚至打打擦边儿球，就能够满足用户的情感需求”，用户需要的是满足幻想，特别是那些在现实世界中无法经历的环境。他表示此类产品需要想着“如何在一些特定的场景，用一些特定的话题和情节，再加上一些特定的人物，去打动玩家。对于非恋爱型题材，如何通过游戏中的设定，让玩家产生兴趣，主动思考，通过游戏剧情走向和结局，带给玩家启发”。
以《底特律：变人》（一款国外的电影交互游戏）为例，在游戏发售后引起广泛关注的原因，一方面是接近于真实世界的画面和角色建模，另一方面是游戏引人深思的内容：仿生人与人类矛盾的话题。虽然这款游戏销量不及同一开发商的前作《暴雨》，但仍被很多玩家称作电影交互游戏的天花板，吸引这些拥趸的，并不是游戏的操作性，而是以玩家的选择和对应的剧情变化去推动故事节奏。“虽然AI技术的发展，有可能解决内容量这个最大的瓶颈，但必须以能够满足用户精神世界的需求为前提。”
此外，对游戏产品而言，社交功能对于增加产品的用户黏性和生命周期意义重大。因此，大部分网洛游戏厂商，都在追求和强调游戏产品的社交属性和功能。但在王旭看来，真人互动影游在社交方面还需要创新，才能找到既适合这类游戏，又能黏住用户的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有分析观点认为，从游戏营收的角度来看，真人互动影游的并不是门赚钱的好生意。
据了解，目前一款单机游戏收入来源包括游戏销售、DLC售卖、周边产品等，而网络游戏的收入来源更为丰富，常见手段包括虚拟物品消费、付费功能、IP衍生品、订阅服务、线下活动、广告等。相比之下，真人互动影游目前的营收模式较为单一，绝大多数属于一次性购买，加上低廉的价格和有限的销量，此类产品流水并不高。
“游戏行业天然的就是‘用户直接付费’，收入多少是评判成败时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互联网产业分析师、趣丸科技副总裁兼首席战略官庄明浩表示：“这一波互动影游还是以单机游戏商业模式为基础，这种收入模式本身就不是那么诱人”。
“这个题材，还能炒吗？”
在庄明浩看来，资本市场去年底自《完蛋！》以来对真人互动影游的追捧，属于A股中常见的“这个题材可以炒”逻辑而已。不过，他也认为，真人互动影游的市场潜力目前其实还不好判断，“这一品类会一直存在下去，市场上没准没什么时间又会出现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爆款，然后再炒作一波。”
实际上，游戏市场上从来都不缺乏大胆参与者。近期，《皇子驾到》多款新作的消息持续曝光，其中计划在明年1月上线《命运游戏2：百年之约》的前作《命运游戏：逆时寻凶》刚于上月发售。虽然无忧传媒跨界首作《恋爱单选题》未及预期，但该IP推出续作的可能性极大。无忧传媒对南都记者表示，尝试做互动影游是公司发展的必经之路。“开发、制作内容，本身就是无忧传媒的主要方向。公司未来仍会结合自身品牌影响力去做不同赛道，扩大品牌效应、挖掘更深层次的可能，而互动影游以后也必然是公司的一个发展方向”。此外，有消息称，年度高分作品《学习》也将于近期开拍续作。
计划于明年1月发布的《命运游戏2：百年之约》，其前作10月份刚上线。
在分析师王旭看来，除了内容深度不够之外，目前互动影游所对应需求的用户数量也不够大，因此目前急需解决破圈和创新2个问题。其中，创新包括了真人互动影游题材方面和玩法方面的融合创新。“不能老抱着什么‘美女包围你’题材去做，也不能每次都是一段电影加一个镜头，在关键时刻弹出两三个选择题的玩法”。王旭以《大富翁GO》为例，“虽然本质上推动用户付费的是人机博彩，但开发商花了7年时间去做了一款IP休闲游戏，而不是重度游戏，就是不想错过了潜在的庞大用户群体，除了保留大富翁的核心玩法，还融合了流行的玩法，比如建造、社交、收集等。今年“出海”大卖的《Whiteout Survival无尽冬日》也是用大量融合思路来做的”。“破圈是指影游团队要考虑如何拓展新用户池，“也就是吸引各类泛用户，而不是紧盯着现有用户”，在王旭看来，如果目标是打造百万级别销量的产品，这点尤为重要。
“哪怕现在到了11月份，玩家依旧还在期待今年能有佳作诞生。实际上，这块市场仍然还在，只是缺少用心的游戏作品。”帅桃游戏对南都记者表示。在他看来，之前很多做互动影游的公司，不想着打磨剧本、搞好作品，却大动作、大范围的搞宣发，结果玩家上手游戏发现“货不对板”，肯定会选择卸载、退款、打差评。“我的建议还是用心打磨好剧本，这点最重要。一款互动影游能把一个故事讲好、拍好，剩下都是锦上添花。如果有能力加上一些‘独特创意’，玩家自然会为其买单。”
针对真人互动影游产业的发展和前景，南都记者近日联系了《完蛋！》背后的广州小有内容互动娱乐有限公司、《学习》的完美世界股份有限公司等，截至发稿，企业方面暂无回复。
截至10月，上线的国产真人互动影游。（测评数据截至11月10日）
采写：南都记者 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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