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日,“在世界文学之都与文学大家面对面”系列文学活动第三十一回开讲,第七届鲁迅文学奖获得者、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武汉市文联主席、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李修文做客南京雨花台区西善桥街道分享新书《猛虎下山》。分享会由诗人、小说家、《雨花》杂志主编育邦主持。活动由西善桥街道、南京止一堂文旅公司主办。
“异化”故事中潜藏写作者的慈悲
李修文在新世纪初以小说集《心都碎了》和长篇小说《滴泪痣》《捆绑上天堂》走上文坛。小说成名后他转战影视,在由《滴泪痣》改编的电视剧《东京生死恋》以及《疯狂的外星人》《八佰》《二手杰作》等影视作品中分别担任编剧、监制、文学策划、艺术总监等职。2018年,李修文以散文集《山河袈裟》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散文杂文奖。
李修文最新长篇小说《猛虎下山》为读者呈现了一个人的“异化”。主人公刘丰收是镇虎山下炼钢厂的炉前工。镇虎山因1969年虎患得名,20世纪90年代虎患伴着下岗潮再度来临,厂长规定参加打虎队就可以不下岗,一无所有、饱受羞辱的刘丰收退无可退,上山打虎。老虎始终不见踪影,刘丰收却在日复一日地寻找、算计、欺瞒、煎熬中变成了老虎。
“人‘变形’的故事,在中国的文学传统里比比皆是。比如在牛僧孺编撰的许多传奇里,人可以化为虎、孔雀、蝴蝶等等,蒲松龄也写过不少‘化虎’的故事……”在李修文看来,异化故事背后有着创作者叙事的一种慈悲和公正。庞大历史典籍中总是充满“战胜者”的足迹,“战败者”该去往何处?于是写作者赋予他们一个老虎躯壳,读者从中能更加深刻感受到普通人的存在与生活。
“我每次看到这种‘异化’故事,都很受触动。”李修文说,“化虎”故事实际上凝聚着身为人类的恐惧、走投无路。我们一次次回望这些故事都发现它们不过时,我们今天依然可以透过那些故事找到我们自身的命运、处境。
《猛虎下山》写作历经十年反复酝酿
《猛虎下山》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写作过程。“萌发写作这样一部小说的念头已有10多年。”李修文向听众细细道来《猛虎下山》的“反复”写作历程。
家乡的三线工厂是触发李修文写作的最初契机。“我老家是一个小山城,那里曾经一半是城市居民,一半是巨大工厂厂区,中间横亘着一座并不高的山。多年后工厂沦落、荒废,人站在山上往下看,发现那些工厂像一个人一样,沦落的十几年里不断在绝望中折腾,今天改成蓄电池厂,明天又变成温泉度假酒店,它随着时代变化,不断找寻适应生存的样子。”
在之后一次拍电视剧过程中,李修文认识了很多上世纪90年代的下岗工人。“这些工人其实都很有能力,无论作为钳工、锻工,当他们被夸奖工作做得好时,会情不自禁地流露身为工人阶级的骄傲。”李修文觉得,这些工人在那个时代拥有着旺盛生命力。在李修文小说里,炼钢厂里的炉前工曾是“大哥”般的存在,他们有着强健身体、管理能力和人格魅力。然而下岗潮来临时,炼钢厂很多工人换个城市还有处可去,唯独炉前工失去了“战场”。
“有次剧组里一个场工跟我说当年工厂改制时,改制小组的领导们听说山上有老虎想要吃老虎肉,然后派工人上山打老虎……他讲着讲着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待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老虎,再找不到我自己就要变成老虎了’。”李修文说,这句话就一直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我想要写出那个年代某种被阉割、被抑制的生命骄傲感时,这句话给了我很大启发。”
此后,李修文尝试写过很多版本,感觉都不太对,直到一次为筹备一部电影与导演宁浩实地采访贵州水城钢铁厂,他的思路瞬间被点燃了。从贵州水城钢铁厂与宁浩分开时,他说,再过几个月这部小说肯定能够出来了。
刘丰收是靠近我们日常的一种英雄
“在写作过程中,我经常难以面对刘丰收这个角色,他像一面镜子照见我的懦弱。当他一朝得势,马上换了嘴脸,我也会有种巨大的酸楚……”李修文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每个人也都是刘丰收。我们害怕、怯懦,为抵御害怕和怯懦,不断去编造虚幻的东西,为让谎言继续,最后不得不抵押上自己的命运。
刘丰收不像传统叙事里的主人公,过五关斩六将,最后获得个人成长及世界的认可。但在李修文的内心,他是一个英雄。“刘丰收极端热爱着他的生活和家庭,某种程度上,他的荒唐旅程也是被爱驱使。他领受了生活的失败、荒谬和不能自主,是无比靠近我们日常生活的一种英雄。”
人之为人,最根本并不在于胜利。李修文觉得,我们经常一个人踉踉跄跄,在生活中倾注很多热情,但最终可能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今天这个时代,人或许并不一定需要战胜些什么,我们在和世界周旋的过程里,某种程度上就具备英雄的特质。
今天的生活情节已没有那么波澜起伏,传统式的英雄人物对于我们也越来越不新鲜。作家需要重新思考今天的故事,讲述人和这个世界的联结。“天下可爱的人,都是可怜人。”李修文说,“我在写作中和他们相遇,用他们的耳朵去倾听世界,像他们一样栖遑着。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失败,最终也没有变成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英雄。”
江南时报记者 张雅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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