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山上雨雨中山|大地|天堂|宇宙|尘埃|山上雨雨中山|悠然|林中|潇潇|生命

主播读经典、陪您说晚安，大家好！这里是闪电夜读，我是禹城融媒主播庞伟伟，今晚与您分享罗兰的散文《山上雨·雨中山》。

那天清早，本该去城中办事，出得门来，却见一片潇潇雨，一时决定不去办事而去游山。

雨天的山路像小墨画，溶溶漾漾的绿与淡灰织成一片苍茫与幽寂。雨天，人们都不出来，正好留下这片静，给爱雨的我。

在树林里，在流泉旁，在石栏上，在潇潇的雨中，我撑着伞，慢慢地踱步。摆脱了琐事的纠缠，才感到心情的安闲，才可以细听那泉水的琤琮，细看雨丝怎样在林中飘洒，草地怎样因雨珠与露珠的妆缀而晶莹。撑林深处有一泓池水，水边树木的绿色倒映在池水里，和漂在池上的落叶渲染成一片深浓而透明的、濡湿的绿。欣喜自己有时间、有心情，安闲地细看，细看当雨歇时，由树叶上轻轻滴下的雨珠怎样跌落在水面，点上一个圆，然后悠悠地扩散，那涟漪就消失在潭水里。仿佛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实际上并没有声音，而只是那么偶然的一滴，又一滴，一个圆，又一个圆。而那由上流淙淙而来的清泉，经过石坡，汇成一片小小的瀑布，又从这里折向下游，扬长地流去，靠石坡边沿处的水，粼粼的起着皱，像是不想要那么快地流走，却又立刻决心摆脱了牵恋，向着远远的无涯与无际奔流而去，轻快而怡然。

人们说，清泉可以洗心，而我却有无心可洗的悠然。人生的前一阶段是总想修炼自己，让自己学好一点，做对一点，得多一点。而后一个阶段却觉那一切的好、对与多，都因自己的不存在而不存在，都因自己的渺小而渺小。自己是宇宙间芸芸万物之一的偶然一现，在偶然的机缘中见到自我，见到宇宙。但这自我实相当于一枚叶子，一只粉蝶，一滴轻轻滴人流泉，慢慢扩散而又消失的水滴，形成与消失在大宇宙间，无声无息，如那滴无声滴入深潭的水，如此静寂，如此悠然，如此不被察觉。

当觉得自己很大的时候，一切的对、好与多，都很大，都难企及。当悟到自己仅是宇宙间的一滴无声的水，乃觉自己化入深潭就是深潭，化入宇宙就是宇宙。无自己也就无心，无心还有什么可洗？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其实，尘埃也不是尘埃。尘埃也与我一体。那只翩翩飞来的白蝴蝶也与我一体。一树、一石，都和我同源。我在雨中、林中、泉边、石上；雨、林、泉、石，也在我足下、我身旁。我用掌心抚摩山石与树木，感觉它们那属于宇宙大生命的脉络，觉得我与山石的脉搏也相通。我的掌心渗入了树的生命的呼吸。泥土并不是肮脏的东西，虫豸并不是可怕的东西。而树木与山石都是生命，都欢跃，都与我息息相通。那些落叶漂在水上，挤着、转着，终于流去了。那却不是消失，也并未死亡，它们仍是属于天地宇宙一微粒，在树上，在水中，生长或枯黄，都仍与天地同在。

林中没有人踪，静听，却有许多蝉声。人们喜欢听蝉声与虫鸣，因为它们是我们的另一种声音。

人们常夸示自己对大自然的爱，好像我们欣赏一幅画，一篇文章，一件工艺品，觉得我们欣赏大自然是对大自然的一项嘉奖。其实，我们对大自然的感情是一种先天的亲情。我们欣赏飞鸟与彩蝶，喜爱走兽与飞禽，那感情，其实是一种兄弟手足之情。大自然需要具体的生命，而一切的生物都是这具体生命的象征。

自然即我们，我们即自然。粉蝶、虫鱼，是我们的另一形态。在大自然的母体上，我们有时是思想着、劳动着、建设发明着的“人”。在未形成之前，或“物化”之后，我们或许是飞扬着的轻尘，或许是埋藏在地下的泥土，或许会再滋生为虫蚁，蜉化为蝶蜂;或许荣养了树木，点缀了山林。无论我们如何演化，总属于自然生生不息的大生命。

树木花草是大地的气管与肺叶，泉水与江河海洋是大地的脉络，鸟兽虫鱼及人类是大地的眼睛。从能触摸，能闻嗅，到能感觉，能视听，能思想，能创造，能发明，种种生机，都无非是大地的一份精灵，能站起来替大地思想与活动，能认识周围的环境，自以为很聪明，想要脱离母体而生存，想要了解自己从何而来，却从未得到回音。直到最后归返泥土，还在抱怨，还在抗议，认为自己应该有权摆脱母体而升入天堂，却不知，即使有天堂，也必包含在无边的宇宙之内，死后归于地，归于天，归于风，归于土，或归于任何人所未知的地方，人也不能改变“自己仅是宇宙一微尘”的渺小的身份。

人们狂妄自大，是不知道或不承认宇宙之大。

人们总想征服，总想超越，是不知道或不认识自己之小。

人们轻贱生命，漠视生命，却又是不知道自己与天地自然乃是一体，天地自然博大无边，永恒无际，人也因此而博大无边，永恒无际。正如一个美人之为美人，她的毛发、唇齿，都与她共为一个“美人”。一个智者之为智者，他的呼吸谈吐皆属于这一智者。天地自然博大永恒，人也因此而与天地自然同其博大永恒了。

当“小我”逝去，宇宙自然的大我尚在运行。

弯过山林，步上溪桥，一抬头，却见云雾迷濛的山峰，由苍翠转向空茫。这一片永恒的幽寂却就是大地无言的生机。那长满蓁莽的青山杳无人踪；你却不再敢说，无人踪的地方，就无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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