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同队三个男知青有一张半个多世纪前的黑白老照片,被选用在《情缘江西》画册中。看着照片中几位青葱少年,勾起我遥远的回忆……这张照片是我们下乡之初,队里一个上海女知青的姐夫,从南昌过来看望她,带了相机,邀请我们在村口拍的。这是我们下乡十年留下的唯一的珍贵印记。
左一为本文作者
拍照时是春天,刚到农村不久,我们的心情也像春天一样明朗。可是没有想到,后来我们的生活中就遭遇到严峻现实的考验。我们插队的地方是江西峡江县,山青水秀。可村子离县城一百二十里路,位于峡江、永丰、新干三县交界处。交通不便,劳作也非常辛苦,劳动强度很大。队里给每个知青发了一顶斗笠和蓑衣,看着这奇怪的雨具我们都在发呆,没人会穿。
出工那天下大雨,老表帮大家穿好后,我们赤脚下到三月冰冷的水田里,又冷又滑生怕摔跤。突然一个彪形大汉扑过来,抓住我双肩,想把我摔在水田里。遭此突袭,让我大吃一惊,但很快我就摆脱惊慌,站稳身姿后,抬起右脚对他右膝弯一勾,只见他双腿一软一下跪在水田里。这一突变,让旁边的老表和知青们都变成O型嘴,却忍住没发出惊叫声。那大汉迅速爬起身,后退几步,又一次向我猛冲过来,想用蛮力将我撞倒。在无法逃避的情况下,我沒时间考虑后果,只能应战。
在他的猛推下我后退三步,顺着他的冲动,借力一甩腰抬起右腿敲在他小腿上,他整个人飞出去摔倒在水田里。边上的人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一片哄笑声。他狼狈的爬起身,狠狠瞪我一眼后,逃回家换衣服去了。这时我才看清他的脸,原来前一天晚他来过知青宿舍,自称是民兵排长,队里的强劳力,三百五十斤能上肩,二百斤担子能上山,村后的山路就是他挑着石板铺的。
我的队友、上海知青小丁(照片中左二)见他在我俩面前秀肌肉,就提议来扳手腕,他一口答应了。小丁让我来比,他做裁判。结果第一次小丁刚说开始我就秒胜,他马上说不算没准备好,第二次我干脆让他先发力,还是轻松赢了。这下他灰溜溜的回去了。谁知第二天干活时就想报复我,我们都穿着蓑衣,他却穿了件用化肥塑料袋自制的雨衣,任他用尽心机,结果却大相径庭。
其实,他这样对付我,还有另外的原因,是他作为基层小干部,早已从我们的档案里得知我的家庭出身不好,爷爷曾经是洋行买办。在他眼里,我是另类,对于我这种人,得给我一个下马威。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发誓要以自己出色的、决不比别人差的行动来证明自己。
我们这群大城市的学生刚到山村,就陷入了无水、无煤、无电的困境。好在大家很快就适应了,每天一早就学老表样,挑着水桶去挑井水,把水缸挑的满满的。收工后还要到山上拣柴火。没电灯,每人一盏煤油灯。每天留一人在家烧饭做家务,大家轮。甚至还养了头江西特有的“两头乌”小猪,在大家精心饲养下,很快就膘肥体壮。
老表说发情期到了,可以配种让它生猪崽。小曹(上图照片中的左三)二话不说就去种猪场租了头公猪回来。谁知这头小公猪与我们的大母猪沒缘分,骑上去就滑下来,试了几次都失败。围观的一群知青都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束手无策。我观察下来,母猪有二百斤左右,公猪才百来斤,实在不匹配,可租一天种猪要花两元钱,那年代两元钱也不是小数目了,配不成浪费了多可惜。我只能豁出去了,走进猪圈,一手抓住母猪耳朵,不让它走动,一手扶住小公猪的背不让它滑下来,在众目睽睽下总算成功了。
第二年,母猪产下十二只小猪崽,真的好可爱。通过一年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家觉得农活该学的都学会了,谁知评工分时,男生最高6分半,一般6分;女生才4分,最高4分半,这让年青气盛的知青很无语。第二年又到插秧时,一天收工回家的路上,小丁问队长,我队最大一块田有多大,由于我们那都是梯田,小的连牛耕地时都不能转身。
队长指着远处一块地说那块最大,有二亩四分。小丁随即说,明天我跟小杨一起把这块地插完。队长一听吃了一惊,说别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小丁就立下军令状说,保证完成任务。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先去秧田拔秧,那里的天黑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全凭手感闭着眼睛拔。天蒙蒙亮回家吃了口饭,就挑着秧去干活了。由于水田和秧田还有段距离,队里派了一位妇女为我俩送秧。
刚开始干劲十足,一边飞快的插秧,一边还要瞄准行距和株距整齐划一,天色还没大放光也影响距离远了会瞄不准。好在小丁眼神好,他打头阵,我跟在边上插。几小时后腰酸背痛感袭来,平时可以休息下的,但今天为赶任务,俩人咬紧牙关,豁出去了,只见在我俩紧赶慢赶下,空余的水田越来越少了。越是接近胜利,质量也一点不放松,始终如一。这时收工的老表和队长都来到我们周围,队长一看剩余不多了,就说好吧,今天算你俩挑战成功,还剩这些让大家一起帮着插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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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坚决不同意,在天黑前完成了立下的军令状。一周后队长亲自检查了质量,株距行距达标,死秧浮秧几乎没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质量,让老表们刮目相看。
又到年度评工分时,男生最高变成8分半,一般8分,女生最高6分半,大多6分,要知道村里妇女最高就是6分半。我的名气越来越大,似乎把我当成无所不能了。
一天队长找到我说,因突发山洪,队里一头牛被困,希望我能出手相救。我二话没说立马跟队长来到现场。原来早上这头牛拴在此吃草,不料上午突降暴雨,我在收工时就发现平时必经之路的小桥已不见踪影,及膝的小溪顿时变成了吞噬生命的汹涌大河。那头牛被困在巴掌大的孤岛上。天色越来越暗了,怎么办?牛在当年是队里宝贵的生产工具,我队只有三头牛,湍急的水流让周边围着那么多人只会干着急。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根本沒有经验,觉得直线游肯定被冲到下游去。所以我跑到上游的远处,一个猛子跳入水中,果然洪流湍急,迅速将我冲向下游,我拼命从斜刺里游去,还是被冲过了头,好在用手拉住了水下的石块,顽强的爬上小岛。我生怕等下牛会失控,先拔了把草给它吃,然后摸下牛背和犄角,安慰它的情绪。其实牛也通人性,知道救星来了,轻哞一声,很听话的让我抓住缰绳,随我走向洪水。
不料,我一下水就掉进深水里,岸上老表们一阵惊叫。还好牛朝后一退,反将我拉上了岸。“小杨”这时队长的呼叫声传入耳中“你一定要听我话,这头黄牛不识水,实在不行,松缰绳。”
我也不再冒险,去边上折了根树枝,一边用棍子探路,一边听老表指引,一步一趋慢慢从水浅处总算将牛救回来了。
打这以后,每当听到各地报道洪涝水灾,总会让我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山洪在我们村几乎每年都会有一到二次。县政府为了改变涝灾,大力提倡修建水库。为建造全县最大的万宝水库,我也参与了玩闹水库的修建。
当时我们在一处无人的山沟,几幢简陋的工棚,几十名民工,为水库配套水渠打山洞。工作的环境又枯燥又危险,先是爆破班用钢钎打洞装炸药,接雷管,最后把导火线拉到洞外。队长大叫三声:洞里有人赶紧出来,放炮啦。然后用香烟点燃导火线,大家都躲到安全处,不久只觉得脚下一震,随后听到沉闷如雷声,最后洞口冒出滚滚黑烟,只见队长捂住脸,冲进洞里打开排风扇,约十多分钟后,大手一挥,我们装卸班推着两辆矿车进洞装碎石。
可我们一进洞就被浓烟呛得双眼流泪不止,大家顾不上粉尘飞扬,赶紧先装大石块,再拣小石块,头上还不断有碎石落下来。当时的劳防用品只有一付手套一只口罩和一顶安全帽,民工们为了每月30多元工资忽视了很多安全措施。装满车后推出来倒掉再进去装,这时爆破班又进洞作业了,队长一看碎石清得差不多了,大手又一挥,我们都撤出洞来。
就这样没日沒夜连轴干,我觉得一天也掘进不到1米。我问队长这洞有多长,啥时才能打通。他思考了一下说,洞全长差不多750米,从两头同时打,啥时能通我也不知道。
干了几个月后,觉得实在太苦闷寂寞了,每天除了干活就是睡觉,简直要疯了。我要求换个工作,谁知队长竟同意了,让我去大坝维护班。那时大坝已完工但还没进水,由于是土坝,为了防止管涌,每天挑一担土,巡视坝体,把草根树根等挖出来,再用土填紧压实。坝的两边底部都铺满石块,也要尽量压紧,反正就是要防患于未然。
这项这水利工程干了差不多一年,在回上海探亲时,我突发异想,啥东西能给自己留个纪念,就拿了一卷导火线和几个雷管,装进包中,坐火车带回了上海(还好那时没有安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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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的插队,我还遇到了更加艰难坎坷的经历,甚至还有难以言表的委屈和伤害。好在都过去了,它磨炼了我的意志和身体,让我这个另类知青,得到了锻炼成长。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我走得更加坚定,再也不惧怕任何困难。(感谢知青情缘主编刘乐亮老师荐稿)
作者简介:杨志坚,男,上海市复兴中学1968届初中生。1969年3月赴江西峡江县马埠公社插队。1980年进入工商银行,直至退休。期间两次评为优秀行员,1980年获靑年报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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