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秋斗”大游行上周末在台北登场,约20个民间团体、共计200多名参与者走上街头,表达反对战争、要求和平的诉求。
“秋斗”从1992年以来就成为台湾持续最久、最重要的工运与社运的一项年度活动。后来从劳工运动扩大到面向政治议题。当天游行队伍在与警方对峙期间,多个团体的代表登上游行指挥车演讲,批判当前政经乱象、以及民进党为了掩饰统治危机刻意激化两岸对立,使台湾陷入兵凶战危的险境。
现场表演环节,在台北的天空唱响了<义勇军进行曲>与<国际歌>,而背起吉他的献唱者是曾为民进党创党元老,日后因为对分离路线与福佬沙文主义深恶痛绝而遭除名的杨祖珺。
下图是一张16年前出版发行的专辑封面,封面照片摄于1986年11月1号,因抗议警备总部抢夺党外候选人蔡式渊的传单,杨祖珺与党外人士聚集在警总门口,留下了激情演说的历史片段。2008年,经过四年时间整理,杨祖珺以“关不住的歌声”为题,将党外时期的“禁歌”重新问世,“这是三十年前就该出的唱片…”,当时的杨祖珺如此说。
在台湾校园民歌史上,杨祖珺绝对是位里程碑式的人物。1976年12月3日,在淡江文理学院的民歌演唱会上,一个年轻人背了一把用电线绑在脖子上,仅价值200台币的吉他,上台前猛灌一瓶酒壮胆后,手拿可口可乐,对着台下的观众述说,他从台湾到美国又回到台湾,看到人们“喝的都是可口可乐,唱的也都是英文歌”,“我们自己的歌呢?”说罢,就用他Bob Dylan式的歌声,唱起了闽南语歌谣〈农村曲〉、〈补破网〉、甚至唱出了〈国父纪念歌〉。
当时在后台等着上场表演Simon & Garfunkel歌曲的杨祖珺,时年21岁,只听说有人闹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而那位“闹场者”叫李双泽,也不过27岁。不久,台湾艺文界、媒体界陷入了一场思考“中国人该唱自己歌”的运动,风潮很快席卷了全台湾校园。
杨祖珺回忆,隔年春天,她与李双泽再度相见,是和几位朋友到淡江大学位于后山、被李双泽戏称为“动物园”的住处。而第三次是在朋友婚礼上,李双泽表示要到民歌西餐厅去听她唱歌,在位于南京东路的“梦咖啡”餐厅,杨祖珺帮李点了一罐啤酒便上台,50分钟后演出完毕,她已不见李的踪影。但桌面上留着一张纸条,是李双泽用他帅气又整齐的铅笔字迹,在一张从服装设计笔记簿撕下的纸上,大剌剌地写着:
我们隔着迢遥的山河,去看望祖国的土地
你用你的足迹,我用我游子的乡愁。
你对我说,
古老的中国没有乡愁,乡愁是给没有家的人
少年的中国也不要乡愁,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
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学校是大地的山川
少年的中国没有老师,老师是大地的人民……………………给祖珺
杨祖珺并不知道蒋勋曾写过这首〈少年中国〉的诗作。四个月后的1977年9月10日,杨祖珺接到电话:“双泽死了,他在海边听到有人喊救命,把别人救上岸,他却被放浪卷走了!”为了救一个不熟悉淡水海域的美国籍泳客而牺牲了。
丧礼的前一天,杨祖珺和胡德夫、徐力中在台大前的西餐厅木棉花录音,把李双泽的九首歌整理出来。她和胡德夫合唱〈美丽岛〉与〈少年中国〉,在丧礼上播放,这竟然是李双泽首度发表自己的创作。日后,杨祖珺带着“传福音”的心态,将<少年中国>与<美丽岛>,在她所参与的每一场演唱会中唱遍;甚至主动地联络工厂及偏远地区的公家或私人的单位,完全义务地安排演唱会。
“我曾经真心相信:只要在1千名、甚至1万名听过这些歌的人当中,能够出现1、2位不再被中国国民党当权者迷惑而醒过来的年轻灵魂继续为台湾社会做事,少年中国的美丽岛一定会实现的。”
1978年5月,杨祖珺大学毕业的隔年,答应新格唱片为其录制个人专辑,歌曲送审的结果:李双泽与梁景峰等人的创作,只有〈美丽岛〉一首歌通过,且有“只准录制但不准在电视、电台播放”的规定,其余例如:〈少年中国〉、〈老鼓手〉、〈我知道〉、〈愚公移山〉等歌曲,是连刻版在塑胶唱片上都严禁的行为。唱片发行不到两个月,虽然卖了近一万张,但因为被视为“思想有问题”的人,公司主动收回市场上全部的唱片。
当时几位党外人士在姚嘉文在台北忠孝东路家中开会时,他的太太周清玉看到一群人为了杂志的名称而烦恼,提出她曾听杨祖珺唱过的〈美丽岛〉而建议使用。“美丽岛”却因着这个机缘,在日后发展为台湾社会的政治符号。
杨祖珺歌声中本来传达的是少年中国的美丽岛,却被台当局认为有分离倾向,而因为两岸分治,少年中国又被认为隔海与大陆唱和,让歌唱“中国”的杨祖珺意外成了岛内被禁的歌者,也让在校园民歌史上地位举足轻重的她,日后还不及王梦麟、叶佳修、潘安邦等人为观众熟知。
1986年杨祖珺当选民进党创党中执委;隔年被刚成立的夏潮联谊会选为评议长;1988年她率首个“台湾返乡探亲团”到大陆,祭拜黄帝陵,杨祖珺也是第一个在北京开个人演唱会的台湾歌手,同年,又成为“中国统一联盟”创盟盟员。后来她赴美继续年轻时中断的学业,取得美国麻州大学传播研究所博士学位,回台后任教大学校园。1994年11月1日,杨祖珺遭民进党除名。
几年前,接受大陆媒体采访,杨祖珺对记者说:“<美丽岛>和<少年中国>两首歌最能说明我的命运,原来只是'自己的歌',无关政治,<美丽岛>的名字被当时的党外运动所用,便有了‘独'的色彩,国民党不准播;<少年中国>又因为有‘中国'两字,成为民进党的禁忌。”
回顾杨祖珺的人生轨迹,她是一个不断推着时代走的人。1980年底,她翻译了迈克尔·帕伦蒂的《少数人的民主》;1983年创办了《前进》;1983年底当了“立委”;1986年翻译《绿色的抗议》,介绍西德绿党,在之后,又推动“外省人返乡探亲运动”和“司法改造运动”。
她在党外运动时期走上街头,但对于日后声称“台湾人政权”的民进党,更痛批,除了在执政后将“美丽岛事件”当作“台湾元年”,不仅“去中国化”、也“去台湾化”地将元年以前的台湾历史扭曲抹消。
至于始终只能忙着破解“外来政权魔咒”的国民党,无能处理与面对中国近代史(拨乱反正),尽管看似努力调整解严前“去台湾化”的政策,却徒具各省籍政客分赃之嫌的“本土化”发展。杨祖珺直言,其实在“去中国化”及“去台湾化”的政策上,蓝绿两党是无分轩轾的。
2005年8月13日,夏潮联合会和社运界、知识界二十多个团体在“二二八”和平纪念公园露天音乐台举办“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暨中国抗战胜利、台湾光复六十周年纪念大会”,晚会最后在稻浪歌咏队和杨祖珺的带动下,齐唱国际歌,“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激昂的歌声久久回荡。
二十年后,在“秋斗”大游行现场,年近七旬的杨祖珺,这位压不扁的玫瑰,又带领现场群众齐唱,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首歌是杨祖珺一生奋斗理想的浓缩。杨祖珺无需说,我们从小就被教育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因为没有人会认为她不是。她歌唱少年中国的美丽岛,不用哽咽,因为没有人会质疑那份深情。或许,她的名字不会出现在热搜,但在推动两岸关系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她是不能被跳过的一章,她没有改头换面,只有一生坚持信念,她的故事值得更多笔墨记录,也值得拥有更多来自两岸中国人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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