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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秀玲

“恭喜喜婆婆!”亲朋好友一拨又一拨地前来祝贺,雪儿迎来送往,腿脚也酸了,嗓子也哑了,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子长大了,娶媳妇了,雪儿将又添一个孩子,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雪儿由一个羞怯怯的小媳妇要荣升为喜婆婆了。看着眼前的场景,思绪不由得拉回到三十多年前。

1、结婚

雪儿的父亲病故,母亲带着雪儿的弟弟和妹妹,在离家几百里的地方新组了家庭,母亲对刚刚参加工作的雪儿放心不下,同意雪儿与苦苦追求雪儿的同学顺子结婚,于是雪儿一人乘坐火车,跨越1600里来到了顺子所在的S城,与他领取了结婚证书,从此开启了两地分居的生活。

且说顺子爹从小成了孤儿,性格温和,参军复员后在家务农,顺子妈早年也是颠沛流离的,一对苦命人结合到了一起,都没有上过学,过着背朝黄土面朝天的生活,在缺衣少食的年代,顺子妈一手带大四个儿女,受了不少累,吃了不少苦,顺子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顺子大爷是伤残军人,没能成家,按农村的习俗,顺子就过继给大爷了,勤劳的大爷转业后,靠石匠的手艺活补贴家用,一次大爷工钱被骗,气不过大病一场,卧床不起,三个月后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处宅院,那时顺子正在读高中,公公婆婆安葬了顺子大爷,卖掉自己的小院,全家搬进了大爷院里。

也许是个性使然,也或是贫穷所迫,生活把顺子妈逼成了女汉子,爱说爱笑,凡事不在乎,喜欢抽烟、打牌,饮食不讲究,晚上习惯熬夜,早上睡懒觉,闲暇时烧香拜神,在外人眼里乐观、随和、健谈,在家里地位绝对权威,做事一手遮天,说话一言九鼎,孩子们都怕她,在教育子女上,她采取散养的方式,本着孩子们不冻不饿就中,对学习没有啥特殊要求,顺其自然。顺子还算幸运,跳出了农门,为家人扬眉吐气了一番。没用父母操心就领回了新媳妇,更是让爹妈挺起了脊梁,翘起了二郎腿,夹起了手卷旱烟棍,得意地吐着烟泡泡。

顺子爹妈在大爷院里建起了东厢房,又为顺子布置了婚房、家具和被子。听说顺子领证了,48岁的婆婆妈也想给顺子操办一个体面的婚礼仪式,拿出300元非要让雪儿换身新衣服,雪儿体谅农民父母的不容易,身上穿的衣服也不错,雪儿不在乎婚姻的形式,只在乎婚姻的内容,衣服钱雪儿就谢绝了。

婆婆妈的精心筹划下,用双排座开道,小轿车尾随,鞭炮齐鸣中,车队停靠在村中心地带,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雪儿一路小跑直奔婚房,怕被人挡住戏虐(坝上的风俗,婚房就是避风港)。顺子家乡的风俗是新娘下轿,由伴娘搀扶,缓缓进入婚房的,不同的风俗,给亲戚朋友们添了好多乐子,给婚礼更添了喜气。怕人闹洞房,当晚,雪儿被安排在邻居家和衣儿睡了,听着外面,声音由远而近,三五人喝得醉熏熏地,含糊不清地说着酒话,深一脚浅一脚地推搡着顺子闯了进来,一下子撩起被子,揪起了雪儿,要求雪儿配合顺子变着花样,做了几种耍媳妇的游戏,方才离去。雪儿小心翼翼地跟着顺子回到家中。

雪儿无意中发现摆在桌上的座钟,提示音与实际时间相差整整一个小时,便动手去调试,婆婆妈和顺子心知肚明,默不作声。雪儿打开立柜,看到立柜里好多布匹,上面还放着两个加工好的被罩,还有一小块次品布,图案有瑕疵,正好能做宿办室的床边墙围布,在征得顺子同意后,就把布头塞进包里准备带走,两人当场就把两个被罩套在被子上了。被婆婆妈发现了,一顿训话:“那是给我女儿做的,你们不问是谁的就要用?”

雪儿涨了红脸,不敢吭声。

三天后,婆婆妈建议雪儿去S城散散心,雪儿一周回家后,发现婆婆妈有了防备心理,柜子里的布匹倒腾了个空,桌上的钟表、花束等婚房点缀,也无影无踪了。后来才明白,是将邻居家前半年结婚的饰物,借过来捧场的,困难的家庭娶个媳妇太不容易了,也煞费了苦心。

几天后,雪儿正在午休,听到外面锣鼓喧天,出于好奇,穿着一身婚礼服就往外跑,一行人抬着一口棺木正在路过雪儿家门口,平时好脾气的公爹,气冲冲出来呵斥:“回去,啥也不懂!”雪儿顿时懵了,坝上出殡是不见太阳的,咋大中午出殡死人啊!

2、怀孕

雪儿单位有一项考察任务,地点在顺子居住地附近,领导考虑到雪儿两地分居,聚少离多,就把考察任务安排在雪儿身上。雪儿临时受命,前往考察,顺便与顺子相会了一面,本不打算要小孩,回单位后,发现意外怀孕了。

雪儿妊娠期间反应厉害,看见饭就想吐,宿舍里住着两个未婚小姐妹,一直说姐姐是不是感冒了,快吃点饭吧!雪儿羞于启齿,独自一人卷曲在被窝里硬抗,忍不住就偷偷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呕吐。那时通讯很不发达,通一次电话,还必须通过单位中转工作人员筛查,然后接听,怀孕的事一直没告诉顺子。

年底顺子来坝上接雪儿回家过年呀!才知道雪儿孕期4个月了,顺子思来想去,夫妻两地相距1600里,双方父母又不在身边,雪儿一个人不具备带孩子的条件,再三做雪儿思想工作,想终止妊娠。雪儿坚决不同意,她渴望做母亲,想拥有一个小宝宝。

顺子不放心雪儿一人在千里之外的单位,他又被下派社教,住集体宿舍,只好把雪儿提前接回来,暂时安顿在他的老家,与公公婆婆妈暂时居住在一起。

在这段日子里,雪儿也是谨小慎微的,从婆婆妈的话语里,听出她不喜欢外地媳妇,旁敲侧击地说,当年顺子学习多刻苦,特别优秀,有多少女孩爱慕,顺子不愁媳妇,就愿意找本地的,已结婚的雪儿只当听众而已。

在婆婆妈做饭时,雪儿会主动上前帮忙,婆婆妈拿出一幅旧社会婆婆的派头,一脸不屑地说:“去一边吧,你会做个啥?”

雪儿觉得既然帮不上手,就乖乖地退回到雪儿的屋里。每次从屋里出来,没看到桌子上开饭的迹象,再悄悄地退回到屋里,觉得吃饭时间应该到了,再出去的时候,婆婆妈已经拿着筷子和空碗从街外回来了,说她早在街上与邻居凑热闹吃了。奥!原来如此啊!

雪儿老家是坝上的,气候寒冷,吃饭都是趁热一起舀上,放上筷子,一家人全部就坐,才开始开饭的,即使夏天也不端着碗去大街上,每家一两亩大的院子,不等走出院子饭就凉了,况且邻居家也是一家人围坐桌边吃饭的,吃饭时间,大街上空无一人。地域的差异,风俗习惯大相径庭啊!

慢慢地雪儿发现,婆婆家在生活上,都是自由自在的,吃饭都是单独行动,谁想吃了就去吃,一般不集中,雪儿饿了就自己上锅台盛饭就是了,家人之间也不用那么多客套。

顺子忙里偷闲,不断回来送些水果和鸡蛋,建议母亲给雪儿补补身子,说到怀孕妊娠生产时,婆婆妈一脸不屑,觉得见怪不怪了,她说啥营养不营养的,她月子前后就没见过鸡蛋,生产几天后就下地干活了,当年就是一个人挺过来了,还不是好好的,婆婆妈除了对神虔诚,没有向任何人屈服过。

雪儿初来乍到,没有熟人,没有电视,那时更没有手机。日子过得愈发郁闷,偶尔会去邻居小媳妇家串串门,听着似懂非懂的云南方言,享受着片刻的愉悦,顺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雪儿没事就转悠到村东南的麦场,坐在闲置的碌碡上,冲着东南方向瞭望,只要远处的洞口闪过一个人影,雪儿就惊喜不已,顺子又快回来看她呀。

偶然间,雪儿如厕时发现肛门边上长出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肉痣,很是害怕,看到婆婆妈正在院子饭棚门槛上蹲着,悠闲地喝水。雪儿觉得婆婆妈毕竟是过来人,有经验,径直跑过来,羞答答地开口了:“妈,我肛门部位长出个黄豆大的肉嘟嘟,我怕了,那会是啥?”

让雪儿没想到的是,婆婆妈一脸严肃,回答得很干脆:“贱病!”接着没下文了,雪儿没趣地走开了,想想顺子对雪儿不薄,有啥好吃的,都要让给雪儿,为了顺子,一切承受和忍耐都值得!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雪儿的腿脚肿胀得厉害,邻居们都建议找医生看看,婆婆妈没说话,掂起篮子又出发了,公爹对雪儿很心疼,匆忙找到村里卫生室,弄来一大袋葡萄糖粉,要雪儿补充维生素,缓解肿胀。听邻居说,婆婆妈邻村烧香祈祷去了,此行的目的是将雪儿腹中的胎儿变成男婴,她也是为了儿孙们好,只不过把一切寄托给神灵保佑了,信仰不同罢了,半月后,婆婆妈带着祈福回来了。

后来,雪儿内裤上不断有液体渗出,感觉情况不对,估摸顺子接妹妹快要回来了,想前去县城汇合。婆婆妈送雪儿上了客车,雪儿安嘱婆婆妈:“妈,我的预产期到了呀!顺子不在家,您收拾一下来吧!早点来帮我壮个胆吧!”

婆婆妈摆出盛气凌人架势,一本正经地说:“走你的吧!预产期到不到我还不知道?”然后把两元钱塞到司机手里,夹着烟头转身离去。

雪儿下了车,拿着枕头和自编的半成品门帘,拖着笨重的身体,一步一步往顺子单位宿办室挪,巧遇顺子的同学,帮拎着东西送回了顺子的单位。

雪儿一个人呆在屋,觉得小便失禁了,就并着两腿下了四层楼去门口买了卫生纸,又缓缓上楼,并咨询了楼道的婶子,婶子听了一惊,说坏了,羊水破了,得马上住医院,这时顺子去千里之外接雪儿妹妹还没回来。

3、分娩

雪儿作为孕妇傻得出奇,身边都是未婚青年,没想到准备婴儿出生的必需品,临阵抓起上学时的小铺垫,把顺子的一个旧蓝格子粗布衬衣撕成四片当尿布,在顺子单位的两个家属搀扶下,步行走了1.2公里去了县医院。

医生检查后,说羊水已流完,听不出胎动,可能是死胎了,递过一份医嘱单,雪儿连惊带吓,看成了“遗嘱”,妈呀!雪儿想她和胎儿是要完了。医生问家住哪里?爱人在哪里?脑子一片空白,啥也不知道了,医生当机立断,打催产素挽救胎儿。

顺子单位领导赶紧联系婆婆妈,婆婆妈正在地里收割麦子,去村委会接听了领导的电话,没好气地说:“咋呼啥,时间还不到呢!”

下午单位的车把婆婆妈接到医院,婆婆妈一直蹲在楼道里抽闷烟,雪儿多么渴望婆婆这个亲人出现在身边,她在备产室里挣扎,只有108斤体重的雪儿,每胎动一下,抽动整个身体打激灵,筋疲力尽,痛苦难耐。雪儿一下子看见大姑姐和顺子的舅妈来到跟前,无助的雪儿,像是见到了救星,浑身充满了力量。

下午4;30诞下一健康男婴。雪儿出了产房转到病房,看见婆婆妈摆弄着婴儿,闭着眼睛流下酸楚的泪。

医院往返顺子单位有1.2公里,那时交通也不便利,婆婆妈一天步行往返三次送饭,累得的气喘吁吁的。送来的面条泡成坨,雪儿还是狼吞虎咽,吃的津津有味的,婆婆妈准备饭期间,医生来查房,要求把窗台上的尿布收起来,雪儿全然忘记自己是一个产妇,一跃跳下床,麻利地收起尿布,一骨碌又爬上床,病房人都笑雪儿这个硬骨头。

三天后,顺子接回了雪儿小妹,婆婆妈有神的信仰,又出门祈福烧香云游了,顺子也返省城读书了,小妹承揽了全部家务,成了“小当家”,顺子月工资就是几十元,顺子全部积蓄200元,除了交医院100多元,靠剩下的76元,维持雪儿、小妹和孩子的生活,首先得保证了婴儿的奶粉和白糖,全脂奶粉3.9元一袋,白糖大概就几毛钱一斤。生活费捉襟见肘,靠顺子单位给的十斤鸡蛋和雪儿妈捎来十斤柴鸡蛋搭济度日,小妹执意要在小米粥里调整鸡蛋,让雪儿补补身子,雪儿偷偷搅碎,想与小妹一起分享。当月子到了二十二天时,鸡蛋没了,姐妹俩只吃小米粥、馒头就咸菜。雪儿下地,腿直打哆嗦,脚后跟落不了地,身体虚弱的雪儿,小妹还以为中了啥邪。

25岁的姐姐,20岁的妹妹,都没有育儿经验,婴儿夜间每隔两小时喂一次,姐妹俩嘴上起满了口疮,一个月没有吃过蔬菜,也没闻过肉味。更让姐妹俩难熬的是夜晚,偌大的办公楼里,只有雪儿娘儿仨,雪儿和小妹害怕外面有动静,顺子牵挂家里,夜间偷偷从省城溜了回来,夜半敲门,雪儿和小妹借着月光,面面相觑,不敢吭声,装作屋里没人,还好婴儿夜间不咋哭。

顺子连续敲门后,报出了大名,雪儿和小妹的恐惧感才解除了,可算有了帮手,雪儿心疼小妹,安排小妹临时去办公桌上休息缓冲身体,让顺子接替喂婴儿。五月的天太热,雪儿傻乎乎地用冷水泡了脚,落下了脚后跟钻风的月子病。

4、育儿

雪儿和顺子给孩子起个吉祥乳名“彧儿”。转眼雪儿产假到期了,带着四个月大的彧儿托付给雪儿妈,嘱咐妈尽量让孩子学会吃饼干,奶粉稀些,怕工资供不住孩子吃喝。雪儿便带着不舍,离别亲人赶到坝上上班了。同年底,顺子几经周折把雪儿调回S城的一个乡镇,顺子在S城政府机关上班,一家三口住在宿办室里,总算暂时团聚了。

雪儿和顺子都要工作,照顾不了孩子,彧儿就在姥姥、奶奶、保姆三者之间,穿行了几个回合,过着居无定所的游走生活,孩子在姥姥家,雪儿叮嘱三岁的儿子一定要让着两岁的侄女,不能给姥姥添乱。

雪儿妈看两个孩子顾不过来,雪儿又去接彧儿回家,儿子怯生生地看着雪儿,不让雪儿搂,也不让雪儿抱,看到儿子和侄女争抢东西生起气来,雪儿袒护了侄女,彧儿一再拉着雪儿的衣角告诉雪儿,他才是雪儿亲生的。彧儿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对雪儿充满了抵触情绪,在火车上拒绝让雪儿靠近,却跟乘务员阿姨打成一片,阿姨问他为什么不理妈妈,儿子说他最希望妈妈死去。作为妈妈的雪儿,心里充满了心酸。

雪儿回到新单位上班,住进了宿办室,就近找了保姆看管彧儿,保姆地里农活儿忙了就不过来了,雪儿遇上下乡,只好把席子铺地上,让孩子自己在家玩耍,门外用锁套住,万一有同事听见孩子的哭声,能进去帮忙,至于在国道旁,孩子容易丢失,思想单纯的雪儿,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别人的孩子娇养得像个宝,雪儿的孩子半天喝不上水,独自家里玩耍是常态。有件事让雪儿记忆犹新,充满了愧疚,那是个冬日,领导组织召开大会,保姆有事没有来,大清早匆匆给孩子穿上棉衣,喂了饭,把孩子抱到炉火旁的凳子上,烤火取暖,雪儿匆匆忙忙进入会议室。

会议很长,有个同事憋不住去了一趟厕所,领导发怒了,当场批评说“屙黄河了,还是尿长江了”,雪儿更不敢越会议室半步了,只能透过窗口,远眺着自己屋门口,心急如焚,看不到屋内的一点动静。会议一散,雪儿疯似地跑下楼,又箭步飞往自己的房间,推门一看,孩子不知怎么就从凳子上挪下来了,真是添了本事了,拉住雪儿的手,兴奋地说:“妈妈,我学会脱裤子撒尿了,不信马上给你看看啊。”彧儿一边说着,一边往下捋裤腰,雪儿一下子看见孩子的一条腿冻成了黑紫花,原来早上匆忙中,孩子的一条腿穿在了棉裤和裤罩夹层里,雪儿心疼、愧疚,五味俱全,抱起孩子往楼里跑,孩子嚷嚷着,他要去大街门外的粪堆上拉粑粑。此时,寒冷的冬天,大街上寒风凛冽。

孩子慢慢学会了骑小车了,雪儿和同事们下乡多,嘱咐孩子就在乡政府院子里活动,不得出大门,彧儿很听话,自由自在的前后院穿行,看见开着门的办公室,就会使出全身的劲,拖着小车,搬上两个台阶,在领导屋里进进出出的,没有丝毫惧怕的意识。一次雪儿归来,到处找孩子找不着,原来彧儿在领导屋的地上,自己玩耍。孩子告诉雪儿,他饿了,用小车辗死好多黑东西吃了,不知道傻孩子究竟吃了多少黑蚂蚁啊!

晚上雪儿搂着儿子休息了,想起单位领导有意向要为职工在城区开发一片商住房,雪儿知道自家经济条件不好,顺子没在家,一脸迷茫。孩子似乎看出了什么,疑惑地问:“妈妈,为啥你今晚不高兴呀?”

雪儿看着似懂非懂的儿子,说出了心思:“单位要打算集资买房子呀!妈妈没钱啊!”

彧儿眨眨眼睛问雪儿:“妈妈,那大黑钱得攒多少啊!”

孩子只知道10元人民币对孩子来说就大钱,雪儿比划着得高高一摞,孩子倒吸了一口气,眼珠子一转,自言自语说那么多啊!

有一天,乡政府来了一个卖木头落地衣架的,大家围着欣赏,雪儿也在其中,彧儿扒开人群,拽着雪儿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妈妈不要乱花钱,咱们攒钱买房子啊!”

此后,彧儿只要去了奶奶姥姥家,就到处找钢蹦儿,问他干啥呀?他说要给妈妈攒钱弄房子啊!婆婆妈逗着孙子,说:“你找俺的钢蹦儿,你三叔也要取媳妇花钱啊!”

雪儿妈邻居要结婚了,家人故意逗彧儿说,去压床会得红包的。彧儿扳指头盼日子早点到来,那天刚好彧儿感冒了,就没告诉孩子,几天后,孩子想起来了说,咋邻居舅舅还不娶媳妇啊!当得知已经娶了,顿时哭成了泪人,嘴里喃喃着,他准备给妈妈挣红包攒房子钱哪!

舅妈逗彧儿瞄准他的零花钱和压岁钱了,彧儿害怕了,一天捣腾好几个地方,进行藏匿,夜间有时还背在身上,只怕有闪失了。

再一次接彧儿时,他已经六岁了,姥姥姥爷挽留他在当地上学,他说老家有县政府,得回去上学,准备长大了当官啊!逗得全家人捧腹大笑。

彧儿回来直接插班进入幼儿园大班,彧儿很自立,不让爸妈接送,坚持一个人上学,每天沿着人行道上下学,上学时干干净净小白孩儿,放学回来,脸就成了“花狸猫”了。

彧儿天生对经济很敏感,他对手中可数的零花钱都有合理的安排,几角买文具,几角买零食,几角备用。小小孩子,还想着帮家里挣钱,他表姐给了他一个录音机款式的半旧文具盒,各抽屉一摁,都能弹跳出来,小朋友们都好奇,争先恐后地要欣赏,彧儿定了一个规则,谁先看出两角,依次是一角、五分,当天挣了五角钱,回家兴奋地交给雪儿,雪儿对孩子要求一向很严,批评了彧儿,说小小孩子不能把钱看得太重,孩子的任务就是学习,愣是让彧儿把钱退还回去,彧儿委屈地哭了。

一家三口在顺子的县政府宿办室里一住就是十几年,两张单人床拼成了一张双人床,过道上放着个液化气厨柜,过着一日三餐馒头、土豆丝、小米粥的简朴生活。平时下班后,都是跟孩子绑定的,一起学习,一起出行。双休日、节假日,顺子背着暖水瓶,带着雪儿和儿子爬山玩水的生活,小日子过得也是蛮幸福的。

彧儿上四年级了,闷闷不乐的,雪儿试探着与儿子交流,孩子说,他班里数他个子低,很自卑,这婚姻法也该修改一下了,矮个子不准结婚,即使结婚了也不准许生育。还埋怨妈妈找对象不找北京的,不把他生在北京,非把他生在小县城,雪儿笑得前俯后仰。雪儿用实例告诉孩子,人做事成败最终是靠智慧的,不是论身高的,彧儿渐渐树立起自信了,学习上懂得用功了,后来被重点大学录取了。工作后的彧儿,对人生进行了规划,还预订了三年短期目标,事业上懂得了打拼,一年车,二年房,三年娶老婆,车房拿下后,今年又与心爱的人喜结连理,目标如期实现了。

5、敬老

农民家庭出来个吃皇粮的,家里就把顺子看成顶梁柱,父母想依靠顺子分担困难,顺子也懂得感恩,非常孝顺,刚参加工作的顺子,每月工资也就几十元,彧儿的奶粉还接不住,婆婆妈就给顺子分配了6000元饥荒,当时可是天文数字,雪儿抽抽噎噎哭了一夜,婆婆妈不定时就来城里还钱,有时还等不得发工资就来了,雪儿听见楼梯间婆婆妈的声音,腿就发酥了,上初中的三弟不时也来要零花钱。顺子再难也要让老人高兴而归。

1999年,手头只有两万积蓄的雪儿,准备集资房,顺子坚决不同意,说压力太大,等攒够再弄,雪儿观点不同,县政府要搬迁,宿办室不能接救了,全家也不能流落街头啊!再苦再难咱也得一拼,东凑西拼弄了4.6万首付,勉强报了名。

婆婆妈听说了,匆匆赶到县城,雪儿觉得老人来了,再困难也想给老人改善一下生活,中午炖了一斤多排骨,给婆婆妈夹着,发现婆婆妈的脸色很不对劲儿,一会儿就发起脾气来,指桑骂槐地骂着彧儿:“没良心,你三叔还没娶媳妇,你们就买房子?都给我回老家,趁着过庙会,赶快给我买棺材!”

那年婆婆58岁,身体很健康。在婆婆妈看来,大家庭里,她就是主事人,小家庭不能随意作主。顺子要雪儿多理解,啥是孝顺,顺从就是孝顺。

次日,顺子自己带着1000元回了趟家,雪儿问买上了?顺子说把钱放在母亲床上,他就返回了。

顺子生活非常节俭,多少年来一直穿工作服,雪儿偶尔换一件新衣,饮食上粗茶淡饭,终于7万多元拿下了住房,席地铺着一张海绵垫,三口人在里面愉快的过了个春节,家里的电器都是后来一件一件慢慢入室的。只是可怜了彧儿,在长身体的年龄,营养不足,没发育好,成了小个子,对此雪儿感到内疚,就是再困难,对公公婆婆的接济从来没断过。

随着社会的发展,机关工资待遇的提高,公公婆婆妈,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冬天接来公公婆婆妈一起取暖,夏天回老家小院里避暑。婆婆妈逢人就夸雪儿是个好儿媳,哪有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负重前行。婆婆妈年老了,脾气也变得和善了,脸上也出现了笑容,公公一向性格温和,雪儿回家看老人的步子更轻盈了,家庭迎来有史以来的大融合。

2006年女儿出生了,公公婆婆主动要帮雪儿带孩子,还说有孩子在,家里热闹,雪儿和顺子每周回家给老人送菜、送肉、送药、保障老人小孩的生活,两年后,女儿上了县城幼儿园,考虑到雪儿的单元房那时还没有煤气,也没有集中供暖,怕年老的父母生活不方便,便在条件最好的天铁集团给老人租了两居室,雪儿和顺子经常带着孩子与老人一起吃饭,让老人安度晚年。每次离开,婆婆妈都恋恋不舍,一次雪儿走老远了,还听见婆婆妈喊着雪儿的名字,雪儿一回头,看见婆婆妈从窗口伸出大半个身子,摇动着手臂喊着:“雪儿,记得下周要来啊!”雪儿热情地应答着。

雪儿看了一眼顺子,说婆婆妈变得慈祥了,认可接纳我这个媳妇了,顺子欣慰地说:“人老惜子,猫老吃子啊!父母老了,害怕孤独寂寞,喜欢和我们一起凑热闹了!”

一家人风风雨雨走过了三十年,雪儿的理解包容,赢得了婆婆接纳和认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公公婆婆年龄大了,身体每况愈下,经常这个出院那个住院,雪儿和顺子轮流往医院跑,遇上彧儿假期,彧儿是常班,2013年公公卧床了,往返医院几次,各项指标正常,后来输了十七天高蛋白,公公又精神抖擞了,面色红润,还能绕公园转一圈,公公很有气质,周围人都说像个退休干部。

婆婆妈2014年初冬跑出去走亲戚,被车辆撞在路边渠沟里,第二天被邻县某派出所民警发现时,冻得哆嗦得不会说话了,等暖过身子来,能够喊出顺子的名字,雪儿的手机号是用顺子身份证办理的,民警通过移动公司查找到手机号,打过电话,说家里老人被车撞了,在某派出所,让赶快来领人。

雪儿疑惑,一问姓不对,名字一样,婆婆妈在家里怎么能到邻县,马上给顺子打电话,顺子说他在邢台,说老人好好地不可能去那里,年关了有很多骗子,千万别理他们,雪儿还是放心不下,拨通姑姐的电话,让姐姐壮个胆,一起去现场看看,万一是咱的老人就接回来,不能耽误啊!

雪儿和姐姐一同前往,派出所一再催促,说等不及了,按雪儿提供的地址送到家了,雪儿的车加速往回赶,突然发现顺子的车,飞速超越过去了,原来顺子怕雪儿受惊,他心里比谁都慌,从邢台开车回来,到了家,的确是婆婆妈受伤了,神志不清,嘴里喃喃着,说她跟一群小朋友玩耍去了,孙女打成她这样了,冤枉了正在上学的孙女。顺子让我回家照顾好孩子,他先带着老人前往医院,几天的康复,婆婆妈又苏醒过来了,神志清晰,恢复如常了。

公公在康复三年后,因脑梗塞又卧床了,顺子经常接医生和护士给老人来家会诊,康复治疗,无奈最终抢救无效离去了,享年79岁;四个月后,74岁的婆婆妈突发心梗也离开人世。两位老人的柏木棺材和上乘送老衣物,都是雪儿亲自挑选的,顺子找人甃了墓,尽力给老人一个好归宿。

没有老人的日子,好像断了线的风筝,节假日没有了去处,没有了归途。每当顺子回家上坟时,雪儿都要抽时间跟着回,打破老家儿媳不上坟的习俗,给公爹和婆婆妈上柱香,献束花,鞠个躬,表示对老人的哀思!婆婆妈喜欢花,雪儿每年都在培育花,希望她的坟头,鲜花绽放,永不寂寞!

“妈,喜车到了!”女儿的一声呼唤,顿时把雪儿的思绪拉回现实,雪儿赶忙整理好自己,迈着轻盈的脚步,向门口走去!

【作者简介】马秀玲,河北省张北人,涉县工作,喜欢爬山、摄影。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