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津门问道——王冬龄书法艺术展”在天津美术馆开幕,王冬龄的“书法”再次引起网络广泛争议,“这是另类艺术,不是书法”“乱书就不是书法”……各种质疑声音不绝于耳。王冬龄的“书法”被骂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那么,为何他的书法会引起如此之大的讨论?新快报收藏周刊记者联系采访中国美协主席范迪安、著名书法篆刻家钟国康、广东省书协副主席陈志平等专家,从不同角度寻求释疑。
■“津门问道——王冬龄书法艺术展”现场,图源天津美术馆。
王冬龄是谁?
范迪安:敢于摆脱传统法则的束缚
在当代书坛,王冬龄的“乱书”,曾翔的“吼书”,邵岩的“射书”,张强的“瞎书”已经成为另类的存在,他们每次的公开亮相,必定能引起一片哗然。
王冬龄现为中国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他在天津美术馆展出的作品,既有几十年如一日的传统书法作品与日课,也有近年来在传统基础上进行开拓创新的作品,强调空间结构,使书法自身的线条更具纯粹性和表现力,成为亦书亦画的当代水墨艺术。
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范迪安这样评价王冬龄的作品,“他的书法格局在传承中突破,在守正中创新,敢于摆脱传统法则的束缚,一任自我的性情来启悟,走笔如江河倾泻,笔线墨像,老辣苍润,布局动势更是超乎意料,乱而有法,形成了充满感性的视觉表征。这种充盈而充实的书法之美,正是体现了我们这个时代蓬勃发展的社会文化气象,这也是一种时代文化精神在书写之道上的落实。”
中国文联副主席、本次展览总策划许江在开幕式致辞中说道,“他陶潜乎狂书、蹈舞乎巨构,书艺翩跹,笔性涵泳于挥洒之间,入势郁勃,身形沉醉于意态的深处,其书艺臻于浩然大气。”
王冬龄成名很早,并得到近现代书法大家的亲授,1967年秋,在著名书法家尉天池的帮助下,王冬龄拜访书法大家林散之先生,“从林老这里我得到他临汉碑的法乳。能进入大草之堂奥者,古今并不多,我有幸能给林老磨墨、牵纸、钤印,看他挥洒,使我真正感受和体悟到草书艺术的奇妙。”可以说,从这时候开始,狂草便在王冬龄心中埋下了种子。
1979年,王冬龄更有幸成为书法大家陆维钊、沙孟海和诸乐三的首届书法研究生,“沙孟海老师严谨的治学态度以及他榜书雄强浑厚、真气弥漫的书风,是我一生的榜样。总体感觉我在南京的几位老师偏重潇洒旷逸、江左风流的行草,而浙江的几位老师则强调气象雄阔的篆隶北碑。”王冬龄自言道。
■王冬龄,《玄黄》,2006年,纸本水墨,美国大都会博物馆
什么是“乱书”?
钟国康:“乱书”不是狂草,甚至不是书法
在过去六十余年来,王冬龄的学书历程可以分成三个阶段:1962至1979年,主要临习秦篆、汉碑、米字、书谱、唐碑,以打基础为主;1979至2007年,广学各家,专攻草书,进行现代书法的探索,开创了大字书法的新天地;2008年至今,尝试了不同媒介的书写,行为、装置、抽象水墨、银盐、体书等,后来更找到了独属于他的艺术语言——乱书。
没错,王冬龄的书法被骂,“乱书”起到了很大作用。在具备深厚书法功底的王冬龄,为何要探索“乱书”?他曾撰文回忆,“1990年我在美国看到一所中学的现代舞表演,感到中国书法再怎么创新都是没有问题的。我回国之后,积极推进现代书法,拓宽书法的当代表现力,让书法走向世界。我接受了严格的传统书法训练,在不断临帖、创作、思考的过程中觉悟到:仅仅是循规蹈矩的传统书法路子,在今天已经不能完全适应时代的需求。”
“‘乱书’最后呈现的艺术效果真是:书非书,画非画,亦书亦画。虽然在创作时完全遵循草书的规范,但因为交叉重叠,书写的汉字难以辨识。我一直认为书法是中国抽象构成最好的训练。”王冬龄回忆称,十分明确地推出“乱书”这一艺术形式,应该是在2012年。他认为,“乱书”其实就是破除了传统书法笔画不能交叉的铁律,现在不仅线条可以交叉,字与字还要重叠。完成的乱书作品,确实让人难以复读,变成了纯粹的草书线条的“散乱之白”。
著名书法篆刻家钟国康认为,“这种‘乱书’不是‘狂草’,也不是‘一笔草’了,已经不属于书法范畴了。”对于类似这样的声音,王冬龄也曾坦言,“尽管有人不理解,但我的艺术信念是坚定不移的。”
草书史上,从张旭的“颠”到怀素的“狂”,再到杨凝式的“风”,最终必然会出现“乱”。在华南师范大学教授、广东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陈志平看来,“乱”也是从传统脉络上生长出来一种必然形态,只不过王冬龄先生将“乱”发展出了新的范式。但为什么会出现“乱书”?他进一步分析,传统的书法实际上一直是被“礼乐”精神所引导和规约着,但是到了当今,古典礼乐精神渐行渐远,书法自然出现了各种“乱象”,也就不奇怪了。
■王冬龄,《庄子逍遥游》一稿,2003年,纸本水墨
该用怎样的视角看王冬龄?
陈志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法家,而是当代艺术
在陈志平看来,王冬龄的“乱书”是对传统书法的颠覆,首先表现在书写材料上,以亚克力等各种新材料取代纸张;第二,平常用毛笔,他用拖把;一般在案台上写,他则在地上写;第三,他摒弃了传统的章法,将有序变成无序。但王冬龄的“乱书”,有他自己的内在理路。另外,他的“乱”是有意的“乱”,形乱意不乱。如果把他的作品放到纵向的书法传统的链条上,当然是不合“法”的,似书非书,但是它既有古典书法的点画线条,又符合当代艺术的规则,在表现形式上,极富创造性。
面对王冬龄的现象,陈志平认为,不能急着用好与坏去评判他,要研究他背后的文化脉络,思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在他看来,这是因为书法受到古今中西各种观念的影响,逐步走向美术化的结果,王冬龄立足于中西古今文化的差异,在夹缝中破茧而出,一意孤行,体现出一位杰出艺术家的勇气和担当,因而不可遽然否定!
关于现代书法,说到底就是突破传统书法的一些条条框框,发扬艺术表现力,跨界进入公共空间。
如同王冬龄说,“我有些抽象水墨就是没有字形的狂草乱书意象。我的大字书写,往往是书写、影像与行为相结合的公共艺术,属于当代艺术的范畴,习惯于看书斋作品的受众感到匪夷所思也就不足为怪了。”但他同时又强调,“抽象水墨也好,乱书也好,我一面创作这些,一面还是坚持不懈地进行传统书法训练,坚持每日临帖。说到底,传统书法训练还是我艺术创作的安身立命之本。”
有趣的是,本次展览总监、作为王冬龄先生在津唯一弟子孟巍说,“不建议用书法的可读性去鉴赏他的作品,抛开书法思维,换一种艺术的想象去感受。”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叫“书法艺术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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