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今的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松山区内,有一个面积非常小的村子,而在村子的旁边,却有一座占地面积达到一万五千平方米的烈士陵园。在陵园北边最高地方竖立着二十二座烈士墓碑,原中央局冀察热辽分局冀东区党委组织部长苏林燕、冀东区第十五军分区副政委王平民、地委宣传部长冀光、第十二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胡里光、冀东区行署行政厅长王克如等师级干部都长眠于此。
谁也不曾想到,他们竟然是因为在这个小村子里发生的同一个事件而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这个村子也因为这个事件曾一度被人们反复提起,这就是解放战争时期震惊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柴胡栏子事件。
柴胡栏子烈士陵园
说起这一事件,我们还要把时间推回到一九四七年,当时的赤峰市还属于热河省的管辖范围。热河省大概的范围是今天河北省、辽宁省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的区域,省会就设在今天的承德市。
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党中央正式取消了热河行政省,把承德市划拨给了河北省,赤峰市则归内蒙古自治区管辖,朝阳、阜新等地则划拨给辽宁省。在解放战争的初期,这些地方都属于中央军委冀察热辽军区管辖。冀察热辽军区的前身就是抗日时期著名的晋察冀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就是十大元帅之一的聂荣臻。在日本投降以后,晋察冀军区就抽调干部带领部队前去支援东北。
原来晋察冀军区三个纵队、六个独立旅加起来十多万的正规部队,同时还有十四个军分区的地方武装。到了解放战争初期,国民党的军队先后占领了承德和张家口,切断了冀热察与冀热辽两个二级军区与晋察冀军区之间的联系。
于是聂荣臻就向中央军委建议,冀热察和冀热辽由于两个军区紧邻东北军区,所以索性将这两个二级分区统一合并成一个军区,再逐步划拨到东北军区的序列。就这样,冀热辽与冀热察整体合并为冀察热辽军区。
由萧克担任第一任司令员,程子华担任第一任政治委员。为了配合解放东北的战略,一九四七年四月,中央军委正式将冀察热辽军区正式划归到东北民主联军的建制下。而柴胡栏子事件就是在冀察热辽军区划拨到东北民主联军的时候发生的。
如果冀察热辽军区军区划拨到东北局以后,为了方便统一指挥,首先就需要优化原来两个军区的党军政编制,这就会涉及很多合并的事情,所以必须由两大军区的几个重要部门要坐下来仔细协商,才能形成最终的合并方案。
具体是怎么谈我就不在这里着重讲了,反正协商会议圆满成功了。合并方案两个军区都很满意,所以就需要两个军区分头回去召集下属各军分区与各部门传达会议精神,完成各自的合并之前的任务。冀察热辽军区的会议定于一九四七年四月二号在赤峰市北部的林西县召开。
冀东区代表团合影
参加这次会议的是来自十个地方的代表团,总共有两百多名代表。其中冀东区代表有十三人参会,再加上警卫、通讯员等工作人员,总共有七十二人。会议从四月二号一直开到五月十四日才结束。冀东区代表团准备返回驻地具体安排工作,为了保证代表团的安全,军区从第二十二军紧急调派了一支七十多人的骑兵连将代表们护送回去,一百多号人就这样上路了。
走了整整七天,冀东区的代表们才从林西县走到了赤西县,还没有出赤峰地界,但是由于天色已见晚,代表团决定在附近的柴胡栏子村休息。但是这个村子只有三十多户人家,这一百多号人根本住不下,于是负责护送的骑兵连则被安排到距此村往东不到三公里的凤营子村休息。
由于当时南面、北面、西面都是我军的地盘,唯独东面是国民党第九十三军的大本营,所以代表团当时设置的警戒线都是围绕东边进行的。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危险竟来自于我们以为最稳固的西面。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赤西县的天益隆与大窝铺一带居然藏着上千号土匪,他们就像电影《智取威虎山》里面的崔三爷一样,是被国民党特招的带有军衔“政治土匪”,之前在军区发起的热西战役中,这些土匪队伍被打败了,没想到却跑到这赤西县躲藏了起来。
这些土匪大致是由五部分组成,最大的一股力量是纵横热河北部地区多年的悍匪白金辉和于秀成两人总共带领了五百多人,其余的力量有土匪任芳伍带领的一百多人、围场县绥靖军司令陶汉带了九十多人、警察大队许连明带领一百多人、国民党第九十三军的谍报队张振山带领三十多人。自从他们被我军打败以后,一直就想要投奔到九十三军去,所以早就预谋在十八号凌晨趁着夜色奔东边去。
这帮土匪距离柴胡栏子村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他们本来想直接悄悄地绕过村子,不想被村里一个早起出来捡牛粪的村民发现了,当即冲上去将这个村民控制住了。他们对这个村民使用了手段,禁受不住身体疼痛的村民很快就供出这个村子里有七十多名共产党。
战斗遗址
土匪们一听都兴奋起来,这是投奔国民党军最大的“投名状”啊,于是马上派人仔细探查附近的情况。很快小喽啰们回禀,称村子里虽然有暗哨但是守卫非常松懈,而且方圆几公里范围内,并没有解放军驻扎的痕迹。土匪头子们听了以后更兴奋了,他们判定只有悄悄地接近村子,再发起突袭,凭他们手里这千余人,拿下这七十多人还是不难的。于是,这帮土匪就往西面和南面移动,向着柴胡栏子村包抄过来。
此时天色刚蒙蒙亮,代表团的副团长李中权已经起来正在村子里散步,突然看到距离村口几百米外有许多人影攒动,再转过头一看,西南面的山头也有一大片人影正在往村子的方向而来。
在李中权看来,这些人影来的方向是我军的地盘,来的人很可能是友军,于是喊来哨兵让他照例将来人的身份搞清楚就行,不成想,哨兵的问话刚说出口,一枚子弹就打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紧接着密集的子弹就打过来了。突如其来的枪声,惊醒了所有的人,李中权连忙指挥全体人员准备战斗。
李中权
刚开始,李中权以为敌人只有几十个,但是抵抗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其他三个方面也全是敌人,而且还响起了重机枪和迫击炮的声音,代表团这才发觉情况不妙,马上开始组织边打边撤。本来这次因为开会,除了警卫班佩带了长枪,其他人都携带的是手枪,而且子弹和手榴弹的数量也不多。
在敌人步枪、机枪和迫击炮的冲击下,即使这些土匪的枪法再差,但是人数上的优势,不仅会让代表团的处境非常被动,而且也不适合大部队突围。李中权想起不远处还有一支骑兵连呢,如果他们能够收到消息赶到这里,那么大家都还有得救。于是他赶紧让所有人开枪将敌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这里,让通信员利用敌人的视觉盲点成功逃了出去。
为了坚守待援,李中权让带着长枪的警卫班战士一半上到房顶,另一半则占领后山的制高点,与院子里的使用短枪的同志们在敌人面前组成交叉火力,尽可能地为骑兵连赶过来争取时间。
可是敌人的数量实在得太多了,天刚亮,敌人就攻进了村子,房顶上与后山制高点上的包括警卫班班长在内的警卫员都已经牺牲了。敌人没有了长枪的阻碍,在村口架起了机枪朝着代表团仅剩下的几个院子疯狂扫射,时不时就会有一发子弹打进代表们隐蔽的通道里,第十二军分区的政治部主任胡里光就是这样被打死的。
代表团坚守了很长时间,仍不见骑兵连赶来,倒是之前送出去的通讯员又冒死跑了回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李中权,他一口气跑到骑兵连的驻地连个人影都没看到,他在村子周围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担心首长们的安危就又跑回来了。
骑兵连的增援没有了,而敌人已经开始准备做最后的总攻了。代表团的这几位师级领导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们先是把所有文件、密电码烧毁,然后准备带领剩下的人向敌人最为薄弱的东边突围。此时,苏林燕、李中权、王平民等人的身上都穿着干部服,扎在人堆里非常显眼,有战士就让他们赶紧脱下来,这样敌人看不出他们的身份,兴许就能逃过一劫。
可是这些领导没有一个愿意把身上的干部服脱下来的,倒不是说他们留恋当干部,也不是他们等级观念强,而是他们穿着这一身出去,就一定会把敌人的火力吸引过来,为其他同志的撤离赢得时间。大家埋头抱成一圈,知道这一出去恐怕会凶多吉少,所以大家约定来生再会。
突围正式开始。警卫班剩下的最后一名战士冲在最前面,刚把院子大门打开,就身中数弹倒下了。紧随其后的是王平民,他也在刚冲出院门时就中弹了,但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东跑了三十多米,而后倒下牺牲了;代表团团长苏林燕向东跑了七十多米也中弹牺牲了。
苏林燕
村子另外一侧的院子里住的是代表团成员王克如、冀光等人,当战斗打响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去与苏林燕、李中权会合,就被敌人的枪火封锁在了院子里。他们依靠院子里的三间房屋殊死抵抗。
由于院墙太矮,几乎无险可守,敌人很快就冲进了院子,还把机枪架在了西南角的院墙上,向着屋里宣泄着子弹。敌人见久攻不下,于是搬来梯子上到房顶,用枪托在房顶砸出一个洞,然后通过洞往房里扔火把想要把这些代表都给烧死。
武器弹药即将耗尽了,屋里的代表们手里各自只分得一枚手榴弹和一发子弹了。王克如与冀光在一间屋里,他们看不到援军的希望,宁愿死也绝不当俘虏,就用这最后一发子弹自杀了。这个院子里只剩下陈东和田润芝还坚守在另一间屋子里,其他的代表和警卫员都已经牺牲。
王克如
镜头再转回突围的大部队。由于代表团团长苏林燕已经牺牲,只得由副团长李中权带着剩下的人继续突围。然而李中权的情况也不好,他也在刚出院门的时候,被敌人用三八大盖打中了右臂,大家都知道三八大盖射出的子弹穿透力是极强的,这发子弹直接把李中权的右肘关节和前臂骨打断了。
李中权还没跑几步,又被一发子弹透过后背击中了左肺叶,顿时他的鼻腔、口腔全都是血,但是他仍然坚持带领剩下的人突围,右胳膊使不了了,他就用左手端着枪,右手扣动扳机。好在这些土匪冲进村子里就只顾着到处搜刮财物,并没有几个人去追赶突围的这几个人。
冀光
李中权终于带着几个人突围出去了,他们沿着地形比较复杂的小溪沟向着凤营子村跑去。一阵人喊马嘶,李中权回头一看,只有五个土匪还在追着他们,于是李中权立即命令还击,向着五个土匪几发点射,当即干掉了两名土匪,剩下的三个人见势头不妙,连忙调头跑了。
李中权等人看到后面再无追兵,这才踏实地跑进凤营子村。问过老乡才知道,原来柴胡栏子那边的枪声刚一响,骑兵连连长穆根力和指导员李庆虎就带着人离开了村子,村民们还以为骑兵连是去增援的,谁知他们竟然往反方向走,明显是不敢与这帮土匪硬碰硬,所以才躲开了。李中权越想越生气,但是危机还没有解除,这一带可能还会遭受这帮土匪的袭击,于是只能先作罢,继续往东跑。
刚从凤营子村的西头跑到东头,正好碰见了第二十军分区警备二团的骑兵赶来增援,带队的是参谋长李天增,他看到李中权已经身受重伤,连忙安慰地说道:“你放心地到后面去疗伤,我去对付那些敌人!”说完就带着警备二团向柴胡栏子方向奔袭过去。与此同时,赤西县支队和热中军分区的部队也都听见枪声派出部队第一时间赶到了柴胡栏子,将这帮土匪来了一个反包围。
胡里光
可笑的是,这帮土匪刚刚以多欺少取得胜利,还以为自己的实力很强,竟然朝着这些赶来支援的部队开起枪来。这些部队可都常年征战在外,战斗力哪是土匪可以想象的。果然,这帮土匪乐极生悲,一炷香的时间,大部分土匪都被我军剿灭了,只有几个头目侥幸逃走了,躲在村子里田润芝和陈东还有部分村民被成功解救出来。见到土匪都被收拾掉了,当初因为害怕逃走的那个骑兵连才回到凤营子村。
冀察热辽军区将这一次事件写成报告交给了中央军委,当毛主席听闻这场遭遇战竟然代表团成员牺牲五人,战士牺牲十七人,两名女译电员被土匪俘虏(后来找回来了),气愤的几乎要把桌子拍碎了,马上让通讯员记录命令发给冀察热辽军区,一方面必须将骑兵连那两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军法从事,一定要从严从快;第二,军区各部队加紧追捕漏网的土匪头目,一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最终,经东北局与东北军区的审判,认定两人身为骑兵连指挥官,但却见死不救、贪生怕死致使代表团多人牺牲,决定对连长穆根力和指导员李庆虎执行枪决,立即执行!
另一方面,漏网逃掉的土匪头目也悉数被我军抓获:
匪首白金辉,因在柴胡栏子逃走后,投靠了傅作义,在北平当了一名副团长,当一九四九年傅作义和平起义时,白金辉也成为了解放军的副团长。但是他的身份很快就被查清,但是由于傅作义起义之前,我党承诺过保证所有主动放下兵器的官兵的生命,尽管白金辉犯下了累累罪行,但他是起义人员,我军没法制裁他。白金辉自知罪孽深重,回老家没多久就病死了;
匪首于秀成,隐姓埋名加入我军,留在部队里当炊事员,一九五三年身份败露,被判处死刑;
匪首陶汉选,隐姓埋名后被人民群众揭发,被判处死刑;
匪首许连明,更名改姓在某村当农民,后被人民群众揭发,被判处死刑;
匪首张振山,先是逃到赤峰,又到承德,在围场县被我军抓住,因为不是首恶,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一九五六年病死于狱中;
匪首殷清志,一九五一年在围场县被我军抓住,被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匪首齐达榜,一九五零年被我军抓获,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
匪首任芳伍,隐姓埋名二十一年,终被刚从监狱中释放出来的齐达榜一眼认出,而遭遇逮捕,一九七零年已经七十二岁的任芳伍被执行枪决。
至此,导致我冀东区代表团二十二人牺牲的所有凶手都被严惩。他们也该瞑目了。只是可惜他们没有等到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十二日热河迎来黎明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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