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原文
高祖武皇帝六普通六年(乙巳,公元五二五年)
上密召夏侯亶还,使休兵合肥,俟淮堰成复进。
魏方有事西北,二荆、西郢群蛮皆反,断三鸦路,杀都督,寇掠,北至襄城。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种落最盛,其馀大者万家,小者千室,各称王侯,屯据险要,道路不通。十二月,壬午,魏主下诏曰:“朕将亲御六师,扫荡逋秽,今先讨荆蛮,疆理南服。”时群蛮引梁将曹义宗等围魏荆州,魏都督崔暹将兵数万救之,至鲁阳,不敢进。魏更以临淮王彧为征南大将军,将兵讨鲁阳蛮,司空长史辛雄为行台左丞,东趣叶城。别遣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京兆王罴将兵一万,自武关出通三鸦路,以救荆州。
衍等未至,彧军已屯汝上,州郡被蛮寇者争来请救,彧以处分道别,不欲应之。辛雄曰:“今裴衍未至,王士众已集,蛮左唐突,挠乱近畿,王秉麾阃外,见可而进,何论别道!”彧恐后有得失之责,邀雄符下。雄以群蛮闻魏主将自出,心必震动,可乘势破也,遂符彧军,令速赴击。群蛮闻之,果散走。
魏主欲自出讨贼,中书令袁翻谏而止。辛雄自军中上疏曰:“凡人所以临陈忘身,触白刃而不惮者,一求荣名,二贪重赏,三畏刑罚,四避祸难。非此数者,虽圣王不能使其臣,慈父不能厉其子矣。明主深知其情,故赏必行,罚必信,使亲疏贵贱勇怯贤愚,闻钟鼓之声,见旌旗之列,莫不奋激,竞赴敌场,岂恹久生而乐速死哉?利害悬于前,欲罢不能耳。自秦、陇逆节,蛮左乱常,已历数载,凡在戎役数十万人,扞御三方之师,败多胜少,迹其所由,皆不明赏罚之故也。陛下虽降明诏,赏不移时,然将士之勋,历稔不决,亡军之卒,晏然在家,是使节士无所劝慕,庸人无所畏慑;进而击贼,死交而赏赊,退而逃散,身全而无罪,此其所以望敌奔沮,不肯尽力者也。陛下诚能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张,盗贼必息矣。”疏奏,不省。
曹义宗等取魏顺阳、马圈,与裴衍等战于淅阳,义宗等败退。衍等复取顺阳,进围马圈。洛州刺史董绍以马圈城坚,衍等粮少,上书言其必败。未几,义宗击衍等,破之,复取顺阳。魏以王罴为荆州刺史。
邵陵王纶摄南徐州事,在州喜怒不恒,肆行非法。遨游市里,问卖鱼旦者曰:“刺史何如?”对言:“躁虐。”纶怒,令吞鱼旦而死。百姓惶骇,道路以目。尝逢丧车,夺孝子服而著之,匍匐号叫。签帅惧罪,密以闻。上始严责,纶不能改,于是遣代。纶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类上者,加以衮冕,置之高坐,朝以为君,自陈无罪;使就坐剥褫,捶之于庭。又作新棺,贮司马崔会意,以轜车挽歌为送葬之法,使妪乘车悲号。会意不能堪,轻骑还都以闻。上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将于狱赐尽,太子统流涕固谏,得免,戊子,免纶官,削爵土。
魏山胡刘蠡升反,自称天子,置百官。
高祖武皇帝七普通七年(丙午,公元五二六年)
春,正月,辛丑朔,大赦。
壬子,魏以汝南王悦领太尉。
二月,甲戌,北伐众军解严。
夏,四月,乙酉,临川靖惠王宏卒。
魏大赦。
衡州刺史元略,自至江南,晨夕哭泣,常如居丧。及魏元义死,胡太后欲召之,知略因刁双获免,征双为光禄大夫,遣江革、祖暅之南还以求略。上备礼遣之,宠赠甚厚。略始济淮,魏拜略为侍中,赐爵义阳王;以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兗州刺史。凡略所过,一飧一宿皆赏之。
六月,魏降蜀陈双炽聚众反,自号始建王。魏以假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别将河东薛修义轻骑诣双炽垒下,晓以利害,双炽即降。诏以修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魏徙义阳王略为东平王,顷之,迁大将军、尚书令,为胡太后所委任,与城阳王徽相埒,然徐、郑用事,略亦不敢违也。
上闻淮堰水盛,寿阳城几没,复遣郢州刺史元树等自北道攻黎浆,豫州刺史夏侯亶等自南道攻寿阳。
九月,已酉,鄱阳忠烈王恢卒。
就德兴陷魏平州,杀刺史王买奴。
冬,十一月,庚辰,大赦。
丁贵嫔卒,太子水浆不入口,上使谓之曰;“毁不灭性,况我在邪!”乃进粥数合。太子体素肥壮,腰带十围,至是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军入魏境,所向皆下。辛巳,魏扬州刺史李宪以寿阳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其城,凡降城五十二,获男女七万五千口。丁亥,纵李宪还魏,复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以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寿阳久罹兵革,民众流散,亶轻荆薄赋,务农省役,顷之,民户充复。
魏齐州平原民刘树等反,攻陷郡县,频败州军。刺史元欣以平原房士达为将,讨平之。
曹义宗据穰城以逼新野,魏遣都督魏承祖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救之。义宗战不利,不敢进。纂,雄之从父兄也。
高祖武皇帝七大通元年(丁未,公元五二七年)
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左仆射徐逸为仆射。辛未,上祀南郊。
甲戌,魏以司空皇甫度为司徒,仪同三司,萧宝寅为司空。
戊子,魏以皇甫度为太尉。
己丑,魏主以四方未平,诏内外戒严,将亲出讨,竟亦不行。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琅邪,魏敕青、南青二州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帅壮武将军裴之礼等出义阳道,攻魏平静、穆陵、阴山三关,皆克之。夔,亶之弟;之礼,邃之子也。
二月,秦贼据魏潼关。
庚申,魏东郡民赵显德反,杀太守裴烟,自号都督。
将军成景俊攻魏彭城,魏以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以御之。先是,孝芬坐元义党与卢同等俱除名,及将赴徐州,入辞太后,太后谓孝芬曰:“我与卿姻戚,奈何内头元义车中,称‘此老妪会须去之!’”孝芬曰:“臣蒙国厚恩,实无斯语。假令有之,谁能得闻!若有闻者,此于元义亲密过臣远矣。”太后意解,怅然有愧色。景俊欲堰泗水以灌彭城,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击之,景俊遁还。
初,上作同泰寺,又开大通门以对之,取其反语相协。上晨夕幸寺,皆出入是门。辛未,上幸寺舍身;甲戌,还宫,大赦,改元。
魏齐州广川民刘钧聚众反,自署大行台;清河民房须自署大都督,屯据昌国城。
夏,四月,魏将元斌之讨东郡,斩赵显德。
五月,丙寅,成景俊攻魏临潼、竹邑,拔之。东宫直阁兰钦攻魏萧城、厥固,拔之,钦斩魏将曹龙牙。
六月,魏都督李叔仁讨刘钧,平之。
秋,七月,魏陈郡民刘获、郑辩反于西华,改元天授,与湛僧智通谋,魏以行东豫州刺史谯国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以讨之,源子恭代世表为东豫州。诸将以贼众强,官军弱,且皆败散之馀,不敢战,欲保城自固。世表方病背肿,舆出,呼统军是云宝谓曰:“湛僧智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也。向闻获引兵欲迎僧智,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智自走矣。”乃选士马付宝,暮出城,比晓而至,击获,大破之,穷讨馀党悉平。僧智闻之,遁还。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集将吏面责子恭,收辩,斩之。
己丑,魏大赦。
彭群、王辩围琅邪,自夏及秋,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劭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遣长史刘仁之将兵击群、辩,破之,群战没。劭,勰之子也。
谯州刺史湛僧智围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于广陵,魏将军元显伯救之,司州刺史夏侯夔自武阳引兵助僧智。冬,十月,夔至城下,庆和举城降。夔以让僧智,僧智曰:“庆和欲降公,不欲降僧智,今往,必乖其意。且僧智所将应募乌合之人,不可御以法;公持军素严,必无侵暴,受降纳附,深得其宜。”夔乃登城,拔魏帜,建梁帜;庆和束兵而出,吏民安堵,获男女四万馀口。
臣光曰:湛僧智可谓君子矣!忘其积时攻战之劳,以授一朝新至之将,知己之短,不掩人之长,功成不取,以济国事,忠且无私,可谓君子矣!
元显伯宵遁,诸军追之,斩获万计。诏以僧智领东豫州刺史,镇广陵。夔引军屯安阳,遣别将屠楚城,由是义阳北道遂与魏绝。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閤陈庆之攻魏涡阳,诏寻阳太守韦放将兵会之。魏散骑常侍费穆引兵奄至,放营垒未立,麾下止有二百馀人,放免胄下马,据胡床处分,士皆殊死战,莫不一当百,魏兵遂退。放,睿之子也。
魏又遣将军元昭等众五万救涡阳,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陈庆之欲逆战,韦放以魏之前锋必皆轻锐,不如勿击,待其来至。庆之曰;“魏兵远来疲倦,去我既远,必不见疑,及其未集,须挫其气。诸君若疑,庆之请独取之。”于是帅麾下二百骑进击,破之,魏人惊骇。庆之乃还,与诸将连营而进,背涡阳城与魏军相持。自春至冬,数十百战,将士疲弊。闻魏人欲筑垒于军后,曹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议引军还。庆之杖节军门曰:“共来至此,涉历一岁,糜费极多。今诸君皆无斗心,唯谋退缩,岂是欲立功名,直聚为抄暴耳!吾闻置兵死地,乃可求生;须虏大合,然后与战。审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今日犯者,当依敕行之!”仲宗等乃止。
魏人作十三城,欲以控制梁军。庆之衔枚夜出,陷其四城,涡阳城主王纬乞降。韦放简遣降者三十馀人分报魏诸营,陈庆之陈其俘馘,鼓噪随之,魏九城皆溃,追击之,俘斩略尽,尸咽涡水,所降城中男女三万馀口。
十一月,丁卯,以护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镇涡阳。戊辰,以涡阳置西徐州。
《资治通鉴》译文
普通六年(乙巳,公元525年)
梁武帝密召夏侯亶回朝,让停止进攻合肥,等待淮河堰堤修成之后再进攻。
秋季,七月壬戌(十九日),梁朝大赦天下。
北魏正用兵西北,二荆、西郢的群蛮皆反叛了,他们阻断了三鸦路,杀了都督,烧杀抢掠向北直至襄城。汝水有冉氏、向氏、田氏,三姓部落最为强盛,其他的部落大的有一万户人家,小的有一千户,各自称王称侯,占据险要之处,以致道路不通。十二月壬午(十二日),北魏孝明帝诏令:“朕将亲率六军,扫荡流寇,现在先讨伐荆蛮,平定南方之乱。”当时群蛮们带领梁朝将领曹义宗等人围攻北魏荆州,北魏都督崔暹率兵数万前去救援,到了鲁阳,不敢向前进。北魏改换临淮王元彧为征南大将军,令他率兵讨伐鲁阳的蛮人,司空长史辛雄担任行台左丞,东赴叶城。又另派征虏将军裴衍、恒农太守京兆人王罴率兵一万,从武关出发打通三鸦路,以援救荆州。
裴衍等人还没有到达。元彧的军队已经驻扎于汝水之上,各州郡凡被蛮人寇掠的都争着前来求救,元彧因为原来安排在另一条路上出兵,不想答应他们,辛雄对他说:“现在裴衍还没有到来,而大王您的兵马已经聚集起来了,豫地的蛮子们来势凶猛,扰乱到了京畿附近,大王您挥旗统兵在外,有需要便进军,何必去管改变行军路线呢?”元彧恐怕会有所失而受到责处,便请求辛雄给自己下达一道尚书行台的符令。辛雄认为群蛮闻知北魏孝明帝将亲自出征,众心必定受到震动,可以乘势而击败他们,便给元彧的军队下了一道符令,命令他们速去攻打蛮贼。群蛮闻知元彧要来,果然散逃了。
北魏孝明帝想要亲自出征讨贼,中书令袁翻劝谏阻止了他。辛雄从军中上书孝明帝说:“人们之所以临阵而忘身,白刃触身而不害怕,一是为了求取荣华之名,二是贪得重赏,三是害怕刑罚,四是逃避祸难,不是因为这几种原因,即便是圣人也指使不动他的臣子,慈父也不能激发起他的儿子。圣明的君主深知这一情况,所以赏必行,罚必信,使亲近的、疏远的、尊贵的、卑贱的、勇敢的、怯弱的、贤德的、愚顽的各种不同类型之人,听到钟鼓之声,看见旌旗之列,莫不奋发激厉,争赴敌阵,这难道是他们厌恶活的太久了而喜欢速死吗?正是因为利害摆在眼前,欲罢而不能哪。自从秦、陇之地叛逆,豫地蛮人作乱,已经有几年之久了,近来派军队讨伐,败多而胜少,查其原因,在于赏罚不明。陛下虽然颁下诏书,赏不移时,立马兑现,但是将士们的勋位,历年而不定,开小差的兵卒,安然住在家中,因而导致节义之士无所向往,庸碌之辈无所畏惧慑服;将士们前进而击贼,死亡近在眼前而奖赏遥不可见;后退而逃散,则保全自身而不承担罪责,这就是望见敌人便奔逃沮散,不肯尽力的原因。陛下如果能做到号令必信,赏罚必行,则军威必振,盗贼必平。”辛雄的奏章呈上去了,但是孝明帝没有研究察查。
曹义宗等人攻取了顺阳、马圈,与裴衍在淅阳交战,曹义宗等人战败而退。裴衍等人收复了顺阳,进而围攻马圈。洛州刺史董绍因为马圈城防坚固,裴衍等人粮少,上书朝廷说裴衍等人必定失败。没过多久,曹义宗攻打裴衍等人,战而胜之,又占取了顺阳。北魏任命王罴为荆州刺史。
南朝邵陵王萧纶代理南徐州刺史,他在州中喜怒无常,横行不法。他在集市上游荡,问卖黄鳝的人:“刺史这个人如何?”回答说:“暴躁残虐。”萧纶大怒,命令这人吞吃黄鳝,将他活活折磨而死,百姓惶恐万分,道路相逢时只互相对视而不敢说话。有一次萧纶遇上了灵车,他夺过孝子的衣服穿上,匍匐嚎叫。他身边的典签害怕自己获罪,秘密地把萧纶的情况报告了朝廷。梁武帝方才严厉斥责了萧纶,但是萧纶根本不思悔改,于是便派人代替了萧纶的官职。萧纶因此更加悖逆傲慢了,他找来一个矮短瘦小而象梁武帝的老头,给他加上兖服和王冠,让他坐在高处,将他当作君王来朝拜,并陈说自己无罪;又让老头来到座前,剥去他的衣冠,在庭堂上捶打他。萧纶又制作了一口新棺材,将司马崔会意放在棺材里面,出动灵车,唱着挽歌,扮成送葬的阵势,并使一些老太婆坐在车上悲声号啕。崔会意不堪忍受其辱,骑马回到都城报告了萧纶的恶行。梁武帝害怕萧纶逃跑,便派禁卫兵把他抓回来,将要下狱赐死,太子萧统流着泪水再三劝谏,萧纶才得幸免,戊子(十八日),萧纶被免去官职,削夺了爵位和封地。
北魏的山胡刘蠡升反叛,自称为天子,设置了百官。
梁武帝普通七年(丙午,公元526)
春季,正月辛丑朔(初一),梁朝大赦天下。
壬子(十二日),北魏命令汝南王元悦兼任太尉。
夏季,四月乙酉(十七日),梁朝临川靖惠王萧宏去世。
北魏大赦天下。
衡州刺史元略,自从到了江南以来,早晚哭泣,常常如居丧那样。到北魏元叉死后,胡太后想召元略回来,她知道元略因刁双而获免,便征召刁双为光禄大夫,遣送江革、祖暅之返回南方以便换回元略。梁武帝以周到的礼节遣送元略回去,对他的恩宠馈赠特别丰厚。元略刚渡过了淮河,北魏便委任他为侍中,赐爵位为义阳王。北魏任命司马始宾为给事中,栗法光为本县县令,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兖州刺史。凡是元略所经过的地方,一餐一宿都给予赏赐。
元徽同中书舍人郑俨等人迭相循私舞弊,违法乱纪,他从外表上看好象挺温和谨慎,而内中实则非常忌恨别人超过自己,在赏罚方面随心所欲,北魏的朝政因此而更加混乱了。
乙丑(二十七日),北魏任命安西将军宗正珍孙为都督,让他去讨伐汾州反叛了的胡人。
六月,北魏绛蜀的陈双炽聚众造反,自称为始建王。北魏任命代理镇西将军长孙稚为讨蜀都督。别将河东人薛义轻骑来到陈双炽的战垒前面,对他晓以利害,陈双炽便很快投降了。朝廷诏令任命薛义为龙门镇将。
丙子(初九),北魏迁移义阳王元略为东平王,不久之后,又提升他为大将军、尚书令,他深受胡太后的信任,与城阳王元徽受信任的程度等同,但是徐纥、郑俨专权,元略也不敢有所违抗。
北魏仆射元纂以行台身份镇守恒州。鲜于阿胡率领朔州的流民侵犯恒州,戊申(十一日),攻陷了平城,元纂奔投冀州。
梁武帝得知淮河堰堤水很大,寿阳城差不多淹没了,便再次派遣郢州刺史元树等人从北道攻打黎浆,派豫州刺史夏侯亶等人从南道攻打寿阳。
九月己酉(十三日),鄱阳忠烈王萧恢去世。
就德兴攻陷了北魏的平州,杀死了该州刺史王买奴。
冬季,十一月庚辰(十五日),梁朝大赦天下。
丁贵嫔去世,太子萧统因生母亡故而点水不进,梁武帝派人对他说:“哀伤不能毁了性命,何况我还在呢!”于是萧统才喝粥数合。太子萧统身体向来肥壮,腰带有十围之长,可是到现在却减削过半。
夏侯亶等人的军队进入北魏境内,所向披靡,无城不摧,辛巳(十六日),北魏扬州刺史李宪献出寿阳投降,宣猛将军陈庆之入据该城,一共有五十二城投降,俘获男女七万五千名,丁亥(二十二日),梁朝放李宪回北魏,又以寿阳为豫州,改合肥为南豫州,任命夏侯亶为豫、南豫二州刺史。寿阳久遭战乱,百姓大多离散,夏侯亶减轻刑罚,减少税赋,经营农业,减免劳役,很快,民户又多起来了。
北魏齐州平原郡的百姓刘树等人造反,攻陷郡县,频频地击败州里的军队,刺史元欣任用平原人房士达为将领,讨平了刘树等人的叛乱。
曹义宗占据了穰城而逼迫新野,北魏派遣都督魏承祖以及尚书左丞、南道行台辛纂去援救。曹义宗交战失利,不敢前进。辛纂是辛雄的堂兄。
大通元年(丁未,公元527年)
春季,正月,乙丑(初一),梁朝任命尚书左仆射徐勉为仆射。辛未(初七),梁武帝在南郊祭天。
梁朝谯州刺史湛僧智围攻北魏东豫州,将军彭群、王辩围攻琅邪,北魏朝廷命令青、南青两州援救琅邪。司州刺史夏侯夔率领壮武将军裴之礼等人出义阳道,攻打北魏的平静、穆陵、阴山三关,都攻下来了。夏侯夔是夏候亶的弟弟;裴之礼是裴邃的儿子。
庚申(二十七日),北魏东郡的百姓赵显德造反,杀死了太守裴烟,自称为都督。
梁朝将军成景俊攻打北魏彭城,北魏任命前荆州刺史崔孝芬为徐州行台来抗御成景俊。崔孝芬早先因系元叉的同党而获罪与卢同等人一起被除名。他即将赴徐州上任,入宫向胡太后辞别,胡太后对他说:“我同你是姻亲,你为何要把头伸进元叉车中,说:‘这个老婆子应该立即被赶跑。’”崔孝芬说:“我承受国家的厚恩,确实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假使说过,谁又能听到过呢!如果有人听到过,那么他与元叉的亲密就远远地超过我了。”胡太后心里明白了,怅然而面有愧色。成景俊准备拦截泗水来淹灌彭城,崔孝芬与都督李叔仁等人进攻成景俊,成景俊逃回去了。
原先,梁武帝修建了同泰寺,又开了大通门来与此相对,取“同泰”与“大通”的合音相同,梁武帝早晚临幸同泰寺,都出入大通门。辛未(初八),梁武帝来到同泰寺行舍身仪式;甲戌(十一日),回到宫中,颁发大赦令,改年号为大通。
北魏齐州广川的平民刘钧聚众造反,自任大行台;清河的百姓房项自任大都督,占据了昌固城。
夏季四月,北魏将领元斌之讨伐东郡,斩了赵显德。
五月丙寅(初四),成景俊攻打北魏的临潼、竹邑,予以攻克。东宫直兰钦攻打北魏的萧城、厥固,也攻克,兰钦斩了北魏将领曹龙牙。
六月,北魏都督李叔仁讨伐刘钧,平定了刘钧之乱。
秋季七月,北魏陈郡百姓刘获、郑辩在西华造反,改年号为天授,并与湛僧智合谋,北魏任命东豫州刺史谯国人曹世表为东南道行台来讨伐刘获等人,源子恭代替曹世表担任东豫州刺史。众将领因为贼寇人多势强,官军兵力弱小,且全是些残兵败卒,所以不敢交战,想保城而自守。曹世表正患了背肿病,他坐车出来,叫来统军是云宝,告诉是云宝:“湛僧智之所以敢深入内地为寇,是因为刘获和郑辩都在州民中有名望,为他作内应。前不久听说刘获带兵想迎接湛僧智,离这里八十里远近。现在出其不意而发动攻击,一战即可击败他,只要刘获被打败了,那么湛僧智自然就会逃跑的。”于是挑选了兵士和战马交给是云宝,天黑时出了城,天刚亮到了,对刘获发起进攻,大败刘获,穷追而不舍,余党全被铲平。湛僧智得知情况之后,逃回去了。郑辩同源子恭过去有交情,逃匿在源子恭那里,曹世表集合将吏当面责斥源子恭,收捕了郑辩,斩了他。
彭群、王辩围攻琅邪,从夏到秋,久攻不下,北魏青州刺史彭城王元劭派遣司马鹿悆,南青州刺史胡平派遣长史刘仁之率兵攻击彭群、王辩,击败了彭、王二人,彭群战死。元劭是元勰的儿子。
谯州刺史湛僧智在广陵(河南息县)围攻北魏东豫州刺史元庆和,北魏将军元显伯前去援救他,梁朝司州刺吏夏侯夔从武阳带兵来援助湛僧智。冬季,十月,夏侯夔来到广陵城下,元庆和率全城投降。夏侯夔把受降权利让给湛僧智,湛赠智说:“元庆和要投降大人您,而不想投降我湛僧智,我现在如果前去受降,必定与他的心意不符。况且我所率领的都是应募而来的乌众之徒,无法用法令来约束他们;大人您向来治军严肃,必定不会发生侵暴事件,所以前去受降接管,再也合适不过了。”于是夏侯夔便登上城楼,拔去北魏的旗帜,树上了梁朝的旗帜;元庆和放下兵器出城投降,全城吏民安居不乱,共获得男女四万多口。
司马光说:湛僧智可说是一个君子啊!能忘掉自己长期攻战的劳苦,把受降之事让给梁朝新到的将领,知道自己的短处,不掩没他人的长处,功成而不取以成就国家大事,忠而无私,可以称为君子呀!
元显伯在夜间逃遁,梁军追击他,斩俘人数以万计数。梁武帝诏令任命湛僧智兼任东豫州刺史,镇守广陵。夏侯夔领兵屯驻安阳,派别将攻破了楚城(楚王城,河南信阳市北)并屠杀了全城军民,从此义阳北道便从北魏分割出来了。
领军曹仲宗、东宫直陈广之攻打北魏涡阳(安徽蒙城),梁武帝诏令寻阳太守韦放率兵去与曹仲宗等会合。北魏散骑常侍费穆带兵突然来到,韦放的营垒还没有建好,麾下只有二百余人,韦放脱掉盔甲而下马,坐在胡床上安排布置,兵士们都殊死奋战,人人以一当百,北魏来兵便撤退了。韦放是韦睿的儿子。
北魏又派遣将军元昭等人率领五万人马援救涡阳,前军到了驼涧,离涡阳只四十里远近。陈庆之准备前去迎战,韦放认为北魏的前锋部队必定都轻装而勇锐,不如不要进击,等他们来到以后再说。陈庆之说:“北魏兵远道而来,疲惫不堪,离我们远,必定不加戒备,乘他们没有全部会集起来之时,须挫伤他们的气势。诸位如果有疑虑,我陈庆之请求独自前去攻打他们。”于是他便率领麾下二百名骑兵出击,打败了对方,北魏人大为惊恐。陈庆之便返回,同众将连营而进,背对涡阳城与北魏军队相持。从春天到冬天,共打了数十上百仗,将士们都非常疲惫。听说北魏人要在染朝军队后面修筑战垒,曹仲宗等人担心腹背受敌,便商议带兵撤回去,陈庆之持节站在营门口说:“大家一起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年了,花费去的钱物极其多。如今各位都没有战心,只是思谋退缩,这那里是想建立功名,分明是聚在一起抄掠行暴罢了!我听说把军队置之于死地,然后才可以求生,须让敌虏全部聚合在一块之后,再同他们决战。如果你们确想班师回去,我陈庆之另有皇上的秘密圣旨,今日如有触犯之人,我便要依照圣旨而处置他。”于是曹仲宗等人才不再想撤兵了。
北魏人修建了十三座城堡,想以此而控制梁朝军队。陈庆之带领人马口衔木棒,于夜间悄悄出城,攻陷了北魏军队的四座城堡,涡阳城主王纬乞求投降。韦放从投降的北魏兵士中挑选出三十多人,派遣他们分别去给北魏各军营报信,陈庆之把自己俘获的敌兵列成阵,鼓而随之,于是北魏的其他城堡全都崩溃,梁朝军队穷追猛击,差不多把北魏军队俘虏斩杀干净,尸体把涡河水都堵住了,城中的男女三万余口也归顺了梁朝军队。
十一月丁卯(初八),梁朝任命护国将军萧渊藻为北讨都督,令他镇守涡阳。戊辰(初九),梁朝以涡阳为西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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