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一个春日的团部会议上,一声"老金"让我忍俊不禁,几十年军旅生涯里,无数严肃场合中,铁生这爽朗的嗓音总让我倍感温馨,尤其是那年他当着师长的面这么喊我。

我叫金志远,1955年生在河北省深县一个普通的农家。那时候,村里年轻人都盼着能参军,我也不例外。1973年夏天,我和李铁生一起被选中入伍,成了光荣的战士。记得那天,我们穿着新发的蓝色军装,胸前别着红五星帽徽,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等着部队来接。村里人都说我们两个打小就是好伙伴,这下子能一起去当兵,真是福气。

铁生比我高半个头,生得浓眉大眼,一口白牙,爽朗的笑声总能感染周围的人。他从小就是个直性子,说话做事从不拐弯抹角,村里人都说他"实在"。我们一起被分到了团里的步兵连,一个宿舍,上下铺。

刚入伍那会儿,连里的老兵教我们叠"豆腐块"被子,站军姿。那时候条件艰苦,夏天训练,汗水湿透了军装,晚上洗完衣服,第二天早上还是潮乎乎的。但我和铁生从来没喊过苦,反而每天都干劲十足。

因为我的字写得还算周正,加上做事细心,很快就被选去当了通讯员。铁生留在连队,当上了班长。虽然岗位不同,但每次休息,我们都凑在一起聊天。他总是喊我"老金",说是觉得这样亲切。我也习惯了他这么叫,甚至觉得要是哪天他改口叫我"金志远",反倒不自在了。

1975年春天,我调到机要室当了干事。那时候,机要室就在团部大院的东头,一间小平房,屋里放着几张办公桌,一台电报机,还有几个铁皮文件柜。每天清晨,我都要第一个到办公室,把前一天的文件整理归档,然后处理新收到的电报和文件。

那时候铁生已经是副排长了,每次来团部开会,总要来机要室找我。有时带着连里种的青菜,有时带着自己钓的鲫鱼。我们就一起去食堂打个菜,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他最爱讲连队的趣事,比如新兵怎么站岗把枪都站歪了,或者谁又在内务检查时出了洋相。

1978年夏天,我去邮电局送文件时认识了王淑梅。她是话务员,坐在总机旁边,戴着黑色的大耳机,轻声细语地接听着电话。记得第一次见她,她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黑色的裙子,扎着一条细细的辫子。她帮我查收一份特急电报,那认真的样子让我印象深刻。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那年的邮电局还用着老式的手摇电话,每次去送文件,我都会多看她几眼。铁生知道后,总是打趣我:"老金,你小子有眼光啊!"后来,我鼓起勇气约她去看露天电影,她答应了。那天放的是《闪闪的红星》,我们坐在机关大院的操场上,看着银幕上的潘冬子,她不知不觉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1980年,我和淑梅结了婚。铁生是我们的证婚人,他特意穿了一身新军装,还用一个月的津贴给我们买了一台凤凰牌自行车当结婚礼物。婚礼很简单,就在机关食堂摆了几桌酒,请了双方的亲友和战友。铁生喝得满脸通红,一直嚷嚷着:"老金,你可要对淑梅好啊!"

那时候,我已经在机要室工作了五年,摸索出了不少经验。每次接到紧急文件,我都会第一时间处理,从不耽误。有一次深夜,接到一份特急密电,我连夜骑车去找师首长汇报。那天下着大雨,我穿着雨衣,踩着自行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第二天一早,铁生得知后,特意跑来机要室看我,还带来一些姜茶,说是怕我着凉。

1982年年底,组织上开始考虑提拔我当机要科科长。这个消息传来时,我正在整理文件。铁生听说后,立马跑来祝贺,还说:"老金,这下可要叫你金科长了!"我笑着说:"在你面前,我永远是老金。"

转眼到了1983年春天,团里开会研究干部提拔使用工作。那天,会议室里坐满了各级干部,师长赵桂林亲自主持会议。轮到讨论我的任命时,铁生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报告师长,我建议让老金,哦不,金志远同志当科长。这些年,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一步一个脚印成长起来的。他工作认真负责,从来没出过差错,而且..."

话没说完,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片笑声。我看到师长赵桂林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其实大家都知道,我和铁生的关系特别好,他这么说完全是出于真心,虽然场合不太适合,但却体现了他那份率真的性格。

在机关工作这些年,我渐渐学会了圆滑,而铁生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性格。每次见面,他总是大大咧咧地喊我"老金",从不在意场合。淑梅常说,铁生就是我在部队的一面镜子,时时提醒我不要忘记当初的初心。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精彩图片

1983年春末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科室整理文件,铁生突然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额头上还挂着汗珠,脸上带着一丝焦虑:"老金,你得帮我参谋参谋。"

我给他倒了杯开水,笑着问:"又遇到什么难题了?"铁生端着搪瓷缸子,却没喝,只是攥在手里来回搓着。我知道,他这是有心事。果然,他长叹一口气:"团里要调我去营部当教导员,可我舍不得连队啊。"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办公桌上的钢笔上,反射出点点光芒。我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大男孩,此刻却像个犯了愁的孩子。"当教导员是好事啊,为什么不愿意?"我问。

"我在连队待了八年了,带出了好几批兵,看着他们从懵懂的新兵蛋子变成训练标兵,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铁生说着,眼圈有些发红,"现在连队正准备参加师里的军事大比武,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我理解铁生的心情。在部队,有些人爱往上走,有些人却甘愿扎根基层。铁生就是后者,他热爱连队生活,更热爱培养新战士。记得去年夏天,连队来了个新兵,因为身体弱,训练总跟不上进度。铁生每天天不亮就拉着他加练,晚上还带他去操场跑步。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个新兵后来在团里的三公里越野比赛中拿了第一名。

就在这时,师长赵桂林来科室交代工作。看到铁生在,他停下脚步:"小李啊,听说你不愿意去当教导员?"铁生立正敬礼:"报告师长,我...我想留在连队。"

赵师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香烟,递给铁生一支。我们都知道,师长平时很少抽烟,更别说请别人抽了。"你知道我当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吗?"师长缓缓说道,"我也在连队当过八年排长,跟你一样,舍不得走。后来组织上硬是把我调到团部去当参谋,我还发过脾气呢。"

屋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墙上的"红旗"牌挂钟嘀嗒作响。阳光已经西斜,给师长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但是啊,"师长继续说,"现在想想,如果当初不走,我就永远只能影响一个连队的战士。当了教导员后,我能影响一个营的官兵,当了团长、师长后,影响的就更多了。"

铁生低着头,不说话。师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好样的,但组织相信你能带好更多的兵。去营部好好干,我看好你!"说完,师长转身要走,却又回过头来:"对了,'老金'科长,你小子也要多帮帮他。"

那一刻,我和铁生都愣住了。没想到师长会这么称呼我,更没想到他会用这种略带调侃的语气。等回过神来,师长已经走出了门。铁生突然笑了:"看来,以后喊你'老金'的人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