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事佬
文/石清华
1.两河中学的丁老师是个和事佬。休息时喜欢四处转悠,总能碰到从不缺少的朋友或熟人。
这天正兴趣盎然地在街上游逛,女人的吵闹远远地飞来。抬头一望,发现许多目光皆射向发声源头。大家急急忙忙地蹽着两脚,很快趋近中心。心急火燎的人们,到此却裹足不前、彼此对望,可腿脚却不肯再迈一步,生怕有什么嫌疑或是被误伤。丁老师也混在看热闹的队伍里,说不定还可以当当和事佬呢。
“你真不要脸,偷别人家的男人。”且把她叫A靓女。
“谁偷别人家的男人啦?再胡说八道,老子撕你的嘴。”她就是B靓女吧。
“你来,你来啦,你来老子把你放倒在地下。”A也不示弱。
A、B衣着时髦、年龄相仿、个头差不多、模样俊俏、伯仲难分,应是被男人宠着的娇娇女。想不到她俩行动迅速、敏捷,四只手臂很快便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抑扬顿挫地歌唱,飘向四方。
“你躺在大街上去,让来来往往的人捅死你。”
“老子就偷你的男人啦,你把老子怎么样。你球用也没有,没有吸引力,才把自己的男人管不住。姑奶奶我比你标致,你想吃醋就喝饱,灌死你。”
“哼,你恁么标致,恁么有吸引力,怎么不去卖呢?”
“你想偷男人还没人要呢,也该撒泡尿照照,像个什么东西,老子怎么一扭都比你好看。”
“你们都来看啊,看这个好标致的偷人妖精啦。”
“你个丑八怪,老娘撕死你。”骂着腾出一只手来去撕A的嘴,可手在半空中被成功拦截。
观望的人越来越多,无论男女老幼都站得稍远点,保证既能听得见、看得清,又不会遭误伤,把A、B围在圆圈中。战争越来越激烈:双方的头发在四只手的忙乱中散开,单衣的扣子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胸前的血印子似张开的樱桃小嘴,看着观众微微笑。围观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热闹。
“她们哪个是偷男人的,哪个是男人被偷的?”
“她们都很标致,怪不得有人敢冒险的。如果她愿意,我也要试一试。”
“是的,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你说她们两个到底哪个标致些?”
“你长着眼睛是好看的吗?当然是偷人的女人更标致。”
“她们的男人你们认识吗,她们是干什么的,她们住在哪里?”
“你是不是在查户口,你问那么清楚干什么,你是不是心怀不轨?”
“那个女人有点憨,你又没在床上抓住,什么证据也没有。我要是偷男人的女人,就告她诽谤罪。”
“你比那个女人还憨,谁都知道偷情是秘密的地下活动,还会事前通知你,让你去抓吗?”
“你也乖不到哪里去,你以为她真的是要证明那标致一点的女人偷了她的男人吗?她只是想借此出出她的丑。”
和事佬在骂声、议论声中挤进圆圈内,心头一震:B不正是学生贾秋实的妈妈吗?
2.对B太熟悉了,要么电话联系,要么面谈。到后来她都有点怕接电话、怕见面了。
“喂,你是贾秋实的妈妈吧。”
“哦,是的。请问丁老师有什么事吗?”
“有点事。你儿子用剪刀把坐在他前面的女生的头发剪得参差不齐、怪难看的。女生的妈妈找我,要叫你来说个明白。她接受了我的解释、劝说后回去了,望你对贾秋实加强教育。”
“好的,麻烦老师了。”
“喂,秋实的家长吗?”
“是的,丁老师你好,秋实又犯错误啦。”
“有点小事,请你到学校办公室来一下。”
B很快来到了办公室。
“这是妮可、那位是妮可的爸爸。”
丁老师要妮可转过身来,那件崭新的白色外衣上面,用钢笔画着怪模怪样的小鸟、王八。
“这是贾秋实的杰作。”
两位家长见此不禁扑哧一笑、相互对视,B不觉面色羞红:“对不起,我没能管好儿子,请你原谅。”
妮可的爸爸一脸的烟云散开去,嘴角翕动了几下但没说话。我觉得没问题了,很快可以化解。
“贾秋实的妈妈,我看妮可的爸爸是通情达理的。你们两位家长都重视孩子的教育,也能接受老师的建议。孩子是会犯错的,犯了错,改了就好。我建议贾秋实的妈妈给妮可去买件同样的外衣,只当是给自己的侄女买的。如果能行,这件事即到此为止。”
“谢谢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马上去买。”
“算了吧,以后能和睦相处就好了。他们工作后相见再提这件事时,还会觉得好笑呢。”
“谢谢两位家长的配合,我们努力共同管,力争把孩子教育好。”
“喂,贾秋实的家长吧,请你到医院门口去,我等你。”
“我的天啦,又出什么事啦,老师。”
“也没什么大事,你来了后就知道了。”
贾秋实的妈妈着粉红的连衣裙,不事打扮,也轮廓分明、妩媚迷人。
“今天早餐时,杨小明打了碗滚烫的鸡蛋汤,刚坐在餐桌上吃馒头,贾秋实忽然从背后将一个馒头丢在碗里,滚汤溅得杨小明双手、脸上到处都是。好在他正吃馒头,双手挡住了眼睛,虽然烫出了许多水泡,但没伤着眼睛。现在他的爸爸妈妈都在医院,火气很大,似乎不肯善罢甘休。建议你买点水果,去病房后向他的家长表示歉意,使他们消消气,火气小了点或没有了火气,事情就好办多了。你看如何?”
“听老师的,让您费心啦。”
B提着水果到病房,杨小明的伤处经过消毒、上药,已没有大碍,精神状况也不错。
“我是贾秋实的妈妈,你们两位是杨小明的爸爸妈妈吧。”他们点点头,用有些愤怒的眼神瞅了瞅B。
“我没有管教好秋实,让你们的小明受苦了,真诚地向你们道歉:对不起。”
说完分别走到小明的爸爸、妈妈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小明的妈妈扶起B:“请别这样,现在孩子不好管,当老师、家长的有很多难处。希望孩子知错就改,以后能友好相处。”
“谢谢你们两位家长的宽容、大度。你孩子的所有医药、治疗、护理费用我全部承担。只是你们的孩子受苦、你们受累,有些过意不去,很对不起你们。秋实我会严加管教的。”
“是的,严加管教是对孩子的爱,中国过去就有棍棒底下出好人的说法。”我接着说。
我把学校、双方家长的意见相互转述,达成了全面和解。
“丁老师,我想到学校去,跟贾秋实说说道理。”
“行,办公室不方便,我们到校警室去吧。”
从她的神色看,一定是要揍贾秋实一顿。我想她儿子多次犯错,很有些调皮,仅有说服教育是不够的,揍他一顿也是可以的。在办公室有些不好办,一是办公室的老师都认识她,叫她面子上不好过。二是揍轻了无效,揍重了怕出事,我肯定脱不了干系。在校警室则能较好地把握分寸。
都到校警室时,B微红的脸涨成了紫红,宛如吹得鼓鼓的气球,如谁稍不小心一碰,则会爆炸。她用有些发抖的声音问:“秋实,小明讲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
“你个小化什子(方言:短命的),跟你怎么讲都不听,把老娘的心都伤透了。反正不听,留你也没什么指望,老子今天把你诛啦算了。”
说完狠狠地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B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茶杯粗细、一米多长的结实木棒,冲进校警室,照着贾秋实的屁股就是一棒。
“老子今天把你棒死算了。”
贾秋实应声倒地。当她再次举棒时,我也管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戒律,双手迅速从B的两臂间插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虽然拿着棒挣扎着打去,但那已是强弩之末了。她气喘吁吁地喊:“老师,放开我,我养他屁用,今天把他棒死算啦。一切与学校、老师没有关系。”
校警把贾秋实扶到一边,她在我的双臂中挣扎了一会,也已精疲力尽,这才坐在椅子上喘气、叹息。
3.再一细看,不错,是贾秋实的妈妈。其实她们两个势均力敌、旗鼓相当。谁也占不了便宜,谁也战胜不了谁。但还是担心我的学生家长吃亏,再说老被围在圈子里打打骂骂的,也有点难堪。于是冲进圆心,毫不犹豫地把她们分开:“谁叫你们在这里吵的?”
说完拉着A的双手往旁边走,B赶紧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开五指,照着A的脸用力地左右几下抓去,A两颊上立刻留下了几条红红的印子,有好几处深点的印子已有殷红的血渗出。又有好心人将B拉走,这时圆圈扩大,不知是谁哈哈大笑、一声大叫:“这场战争和平解决——平局。”
丁老师踅到老年活动室,很快便“四人知己”切磋起花牌技艺来。聊着玩着时,居然发生了争吵:“你的孔字是对的,怎么多捡了一个去?”小个子美女声大清脆。
“我的孔字是招的,他打给我招的。”大个子帅男音粗低沉。
“不是招的,你对的,我打了一个孔字,还有一个孔字呢?”美女不依不饶。
“无论你们哪个打的,反正我是招的。”帅男据理力争。
“诈和,包赔。”
“你胡说,你们开钱。”
“休想,你给我们赔。”
“不开钱不行。”帅男站起一拍桌子。
“我钱有啦,看哪个敢拿?”美女也站起来一捶桌子。
吵着吵着便骂了起来。吵架、骂人,帅男显然不是美女的对手。帅男似有委屈难申,伸手一拉美女手臂,美女就绕桌子转了大半圈。
我赶紧拿了零钱对帅男说:“多少钱?”
有人说四元,我给了他四元。他并非在乎四元钱,而是丢不起面子。我拉开帅男:“哎,朋友,男不同女斗,何必与她争个输赢呢?来,我与你换个位置,继续打牌。”
我的劝说居然有效,美女还在愤愤地说,但帅男已不做回应。
“美女,打牌多赢钱。也是的,女生说几句让她说,男生不作声是可以的。我在家里最听老婆的话,老婆指向哪里,就奔向哪里。一旦发现她要找我吵架了,马上往别处走,还哼起了小曲:亲爱的,你吵吧。”
活动室里哄笑起来,帅男美女也笑了。
(2020年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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