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爱的婚姻究竟有多么可悲?身为民国第一大使顾维钧的夫人,黄蕙兰可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他们纵然不能轰轰烈烈,至少可以白头偕老,直到她看到他爱上下属妻子时的模样,才明白这段无爱的婚姻他忍得好辛苦。
顾维钧晚年的时候这样总结他的四段婚姻:“原配妻子因父母之言,主命; 唐宝玥,因政要之女,主贵;黄惠兰,富家千金,主富;而严幼韵,情意相通,主爱。”
36年的婚姻生活,她为他抚养长大了一个继子女,还生了两个儿子,可是他与她的开始和结束从来都只关金钱,无关爱情。
顾维钧
一、始于算计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那时顾维钧的第二任妻子唐宝玥刚刚去世。1919年巴黎和会上列强欺凌中国贫弱,外交使团在欧洲屡屡受挫,年轻的顾维钧亟需为国家外交事业寻求到一点出路。
恰巧这时他在好友家的钢琴上看到一张照片,那是女主人的胞妹,爪哇华人首富、亚洲糖王黄仲涵的嫡次女黄蕙兰。不知是出于一见钟情还是对猎物的敏锐,顾维钧当即向女主人请求想要结识对方。
年轻的黄蕙兰
黄惠兰是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千金,她的父亲黄仲涵有42个孩子,但最疼爱的还是这个女儿,三岁时送她的金项链的钻石就达80克。据黄惠兰回忆,黄家豪宅占地二百多亩,亭台楼阁、美轮美奂,甚至还有私人马场和私人动物园。仅仅厨房就有中欧两式厨房,“欧式厨房的总管曾是荷兰总督的御用大厨,她和父母进餐时,身边同时有一个总管和6个仆人侍候,用的餐具都是银制的。”
黄蕙兰的百子图旗袍,被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珍藏,卡地亚·故宫博物院工艺与修复特展中展出。
八岁时母亲与父亲失和,于是带她迁居欧洲。尽管如此,父母对她的爱和培养从来没有减少,即便是婚后,黄仲涵对小夫妻的财力物力的支持毫不含糊。黄蕙兰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院教育,但上流社会需要学习的音乐、舞蹈、骑马、美术的等课程她都在家庭教师的指导下成绩斐然,语言方面更是天赋异禀,精通英、法、荷等六国语言。
年轻的黄蕙兰
财富滋养下的黄蕙兰如耀眼的明珠,见惯了青年才俊的她对彼时的顾维钧并没有太多好感,他于她只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但是顾维钧的学识、阅历和口才,让他的魅力如醇厚的美酒,而顾维钧身为外交官带来金钱买不来的尊贵,更让这个富而不贵的姑娘沉沦在“特权”带来的快乐。比如那辆由法国政府供给的享受外交特权牌照的车,比如在国事包厢听歌剧,诸如此类。
黄蕙兰与顾维钧
黄蕙兰意识到母亲和姐姐那句话或许是正确的:“父亲买不到的特权,顾维钧可以给你。”在顾维钧糖衣炮弹的攻势下,黄蕙兰很快沦陷。他们在布鲁塞尔的中国使馆举行了婚礼,婚礼的排场、参加婚礼的外国使节和达官显贵都进一步满足了这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孩所有的幻想。
不识愁滋味的黄惠兰彼时一定觉得自己就是童话中的公主,终于和自己的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殊不知这场充斥着算计和权衡的婚姻太沉重,即使当初顾维钧对这个贵气天成的耀眼女子有过好感,也在未来几十年金钱的腐蚀下变了味。
二、明珠沦为鱼目
婚后的黄蕙兰在大使夫人的光环下如鱼得水,她深谙欧洲习俗和语言,能轻松地周旋于王宫伯爵、中外名流之间。她参加过白金汉宫在战后首次举办的宫廷舞会,与英国女王握过手,出席过杜鲁门总统的就职典礼,被美国《VOGUE》杂志评选为1920-1940 年代“中国最会穿衣服的女性”。
黄蕙兰(右一)与英国王后
拥有这样绝代风华和超时代审美的黄蕙兰被外国诗人盛赞为"远东最美的珍珠",就连当时的外交官袁道丰也赞叹:“在我国驻外大使夫人如林当中,最出色的中国大使太太,要以黄蕙兰为首屈一指了。”
她不懂政治,但也知道他们这些外交官和夫人是“中国的橱窗”,为此她不断购置各种各样的奢侈品,往丈夫和自己身上砸钱。顾维钧担任英国公使时,位于波特兰广场的中国使馆颇为破败,黄蕙兰认为有损中国形象,于是自己出钱将其翻修一新,她还从国内购置了各种精美的家具和瓷器,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中国不仅仅是积贫积弱的东亚病夫,还有厚重的文化底蕴,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西方世界对中国女性的刻板印象。
黄蕙兰陪丈夫进行国事访问
所以当所有人都在赞誉顾维钧为中国外交事业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时,宋美龄说:“大家可别忘了,大使夫人起的重要作用啊。”
就像朱砂痣与蚊子血,如果没有这场婚姻,顾维钧一定会欣赏黄蕙兰这样的女子的。可是,始于算计的婚姻总归是个触碰不得的伤疤,他看重的是她的富有,如今刺痛的他依然是她的富有。在山河破碎的惘然中顾维钧越来越看不惯妻子奢靡阔绰。
优雅高贵如黄惠兰,时尚前卫如黄蕙兰,富可敌国如黄蕙兰,在不爱她的丈夫眼里只是一颗黯淡的鱼目。
顾维钧担任法国大使后,让黄蕙兰负责装修,她耗费数月甚至把自己的一些收藏品都拿了出来,完工后顾维钧说:“你浪费了十万美金。这简直是个四不像,一点不讨人喜欢。”
但是孔祥熙来大使馆参观后却说:“这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美丽的大使馆。它真正反映了中国。”
有一次顾维钧演讲完,黄蕙兰在主持人要求下作了一次即兴演讲,反响很好,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演讲,颇为紧张的黄蕙兰下来后询问丈夫的意见,结果顾维钧讽刺道:“你应该星期天到海德公园,再给自己搬个肥皂箱子站上去。”
黄蕙兰自传
黄蕙兰在自传中写道:“我认为他对我有双重的心理。我受到欧洲人的欢迎,被当作他们自己人来看待,即使在贵族富豪中也是如此,对此他愤愤不满。他实在宁愿娶一个温柔、谦恭的小妻子,然而他又得利用我。”
两人的相处也日渐疏离:“他对待我,就是忍让,供吃供住,人前客客气气,私下抛在一边。”如果不是那个叫做严幼韵的女子出现,如果没有见到他爱别人的模样,她大概只是觉得丈夫的一颗丹心全部都给了祖国,容不下男女之情,然后就这样骗自己一辈子。
严幼韵
可是见过了他喜欢别人的样子,她才知道他不是天生的苦行僧,他只是不爱自己而已。
当婚姻出现危机的时候,她也像一只战斗的公鸡试图维护自己的婚姻,有一次她得知丈夫和严幼韵、张学良等人在打牌,便冲到对方家里想把丈夫带走,顾维钧充耳不闻,黄蕙兰气急之下给丈夫头上浇了一杯滚烫的茶水。有人批评她没有涵养,但这种时候还能清醒的将错误怪罪在男人头上,而不是找“小三”出恶气,已经是一个女子最大的涵养了。
后来她还拜托宋氏姐妹将严幼韵杨光泩夫妻调到印尼,而不是在自己丈夫眼皮子底下。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一个男人一旦爱上了别人,即使她紧紧握住手里的风筝线,心也已经属于天空。
意识到这些,黄蕙兰不愿在这场无爱的婚姻里做跳梁的小丑了,分居三年后,她终于向丈夫提出了离婚,这一年丈夫七十一岁,而她也已六十六岁。
三、繁华落尽,与过去和解
离婚后黄蕙兰去了纽约,当别人问起顾维钧,她说:“他是个可敬的人,中国很需要他,但不是我所需要的丈夫。”
卸下了大使夫人的光环,曾经的觥筹交错、繁华热闹从她身上褪去。黄家爪哇的家产在战乱中被日本政府征用,母亲留给她的房子也被他人抢占,连手里仅剩的50万美元养老金后来也被小偷洗劫一空。
年迈的黄蕙兰只能变卖珠宝首饰,靠着演讲生活,谁能想到,曾经被顾维钧嘲讽的演讲,如今竟能养活她自己了。洗尽铅华,黄蕙兰失去的也只是华服和珠宝,而不是从容淡定的风仪。
她在一次演讲中眼含热泪对听众说道:“以前,我一直在别人的怀里,但我一直孤独。而离婚后的现在,我不那么有钱,也始终一个人,陪伴我的经常只有一条狗,可我却并不觉得孤独,因为我和自己做了朋友,我和这个世界是一体了。”她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繁华的黄惠兰、落寞的顾夫人;恣意的黄蕙兰、无助的顾夫人。
每一次诉说仿佛都是将过往咀嚼回味一遍,渐渐的她也终于对故人释怀,对往事释怀。
1985年,98岁高龄的顾维钧去世,得知消息的这天,93岁的黄蕙兰在窗子边良久伫立,她说:“你是个好人,那些年,谢谢你了!”
黄蕙兰和顾维钧看画展
曾经种种,好像皆随那人的逝去而消逝了,爱也罢、恨也罢,终归要尘归尘、土归土。
1993年12月21日,是黄蕙兰一百岁的寿辰。也就是在这一天,黄蕙兰在自己美国纽约曼哈顿的寓所里与世长辞,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
而她死后,人们发现,她的屋子里贴满了她和顾维钧当年出访各国的照片。
她终究还是爱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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