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
“我绝不相信他已经牺牲了。”
25岁的林颖手中拿着彭雪枫几天前发来的电报微微颤抖,电报里,彭雪枫还在嘱咐她注意身体,因为他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军委政委邓子悲痛地说:“彭师长五个月前就已经牺牲了,对不起,是我瞒着你发了那些电报。”
林颖的心中感受到了一种悲痛,看着自己由于即将生产,已经圆鼓鼓的肚子,林颖暗下决心,要给即将出生的孩子起名为彭小枫,将他父亲的那种英勇与伟大传承下去。
1945年2月,彭小枫来到了人世,母亲看着他,似乎想起了当年自己和彭雪枫结婚时的模样,由于革命需要,两人的婚礼很简单,自己怀孕之后,彭雪枫很快便奔赴了前线,本以为他归来的时候,就可以与这个小生命相见 ,没想到上次一别,竟成了永远。不管怎样,彭雪枫都是为了革命牺牲的,他将自己三十五岁的生命贡献给了党的革命事业,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党的关怀与照顾下——彭小枫的成长,让父亲的光芒能够更为长久的绽放。
文能提笔办报,武能抗战杀敌
如今的彭小枫已经七十六岁了,在他的成长之路上,不难发现很多伟人的身影,周总理、张爱萍这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都不遗余力地帮助他、支持他、鼓励他。之所以能够得到这样的厚爱,与他牺牲的父亲彭雪枫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彭雪枫出生于河南省南阳市,年幼时,他在伯父家给富家子弟当伴读,伴读的过程中,他就展示出了对于学习的热爱,1921年,14岁的彭雪枫考入天津南开中学,随后学校迁址北京,彭雪枫就在北京一边教书挣钱,一边上学。每个月十元的薪酬让他得以在北京立足,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因为有知识的滋养,彭雪枫感到十分的满足。
然而,在那个纷乱的年代,读书越多,就越能感受到社会的黑暗和制度的腐朽,1925年5月30日,上海发生五卅惨案,抗议资本家、声援工人的学生被英国巡捕逮捕,群众纷纷抗议,要求释放被捕学生,竟被英国巡捕当场开枪射杀。远在北京的彭雪枫听说了这个消息,积极组织同学,开展革命运动,不愿在沉默中做奴隶的他,从此走上了反抗压迫的道路。
1925年,18岁的彭雪枫加入中国共产党。虽然年龄小,但首次战斗,彭雪枫就取得了胜利。在河南学武的经历让他面对敌人,毫不畏惧,而那些学生时代读过的书和受过的教育又培养出了彭雪冷静严谨的思维模式,让他能够更为审时度势地参与战斗。就这样,彭雪枫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中磨练自己,1930年长沙会战之时,就已经是彭德怀麾下的副师级军官了。
武能抗战杀敌,文能提笔办报。除了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彭雪枫还潜心研究军事理论,编写了不少军事理论教材的同时,经常到抗日军政大学授课。
彭雪枫创办的《拂晓报》和四师拂晓剧团,深受广大干部和军民喜爱,受到党中央的赞扬。可以说,彭雪枫是深受党中央器重的文武兼备人才,加入共产党二十年,几乎每一次都能完成党的任务,然而令人惋惜的是,一次意外,让彭雪枫的生命定格在了三十七岁那年。
满腔悲愤,为中华民族悼英雄
二十年艰难事业,即将彻底完成,忍看功绩辉煌,英名永在,一世忠贞,是共产党人好榜样;千万里破碎山河,正待从头收拾,孰料血花飞溅,为国牺牲,满腔悲愤,为中华民族悼英雄。
这首诗是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彭德怀、陈毅共同为彭雪枫写下的挽词,挽词刊登于彭雪枫创办的《拂晓报》上,而创办报纸的英雄,已经牺牲了。彭雪枫的将士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也都悲痛落泪,缅怀一代名将。
1944年9月10日,彭雪枫率领的新四军4师主力团在河南夏邑八里庄与敌人正面开战,一天一夜之后,我军占领了敌人的据点大圩寨,残存的敌军势力龟缩在小圩寨苟且反抗。9月11日清晨,在大圩寨一线指挥的彭雪枫已经一天没有休息了,眼看着敌军借着小圩寨的地势优势苟延残喘,彭雪枫担心再拖下去,敌军的援助就该赶来,于是他下达命令,今天早晨九点之前,一定要打掉敌人在小圩寨的高炮楼。
在彭雪枫的英明指导下,我军战士终于炸毁了小圩寨的高炮楼,敌军也纷纷开始逃窜,彭雪枫为了鼓舞士气,直接站上了寨墙,大声鼓舞战士抓捕逃窜的敌人。在他的鼓励下,通讯员传来佳音——匪军头目李匪被活捉了!彭雪枫高兴极了,正当他要部署新的指挥计划时,一枚流弹伴随着枪声呼啸而来,正中彭雪枫的胸口!
八里庄的战斗虽然胜利了,可是37岁的彭雪枫却因为心脏中弹,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一代名将的生命就此陨落,连毛主席听闻这个消息都不禁落泪。彭雪枫参与过三千七百多场战役,曾经用自己组建的骑兵团击退过敌人的飞机汽艇,用兵之厉害,不可谓不是奇才,可惜抗战即将胜利,彭雪枫却在小小的八里庄丢失了性命,实在是令人惋惜!正如挽词所说“千万里破碎山河,正待重头收拾,孰料血花飞溅......”有人说,若是彭雪枫没有牺牲,那么他的地位,绝对可以达到开国大将。可惜这些,都随着那声枪响结束了。
惋惜之后,是共产党人对已故大将家属的照顾与抚恤。毕竟牺牲的彭雪枫,还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以及一个刚刚结婚没多久的妻子在家中等他回来。而关于彭雪枫的爱情故事,同样充满了那个年代的血色浪漫。
因为你,愿意成家
彭雪枫去世的消息,是一个月后才公布的。为了稳定军心,师参谋长封锁了消息。得知消息后,军民齐悲,上万名抗日军民来到彭雪枫的追悼会吊唁。而在吊唁现场,有一个哭成了泪人的女战士,她即将生产,彭雪枫不但是她的丈夫,还是肚中孩子的父亲。
女战士的名字叫林颖,1941年,她与彭雪枫结下了情愫。从此,彭雪枫的心里不再只有大写的国,也同样多了一个小小的家。
彭雪枫曾经和彭德怀有个约定,革命尚未成功,所以他说,三十岁之前,自己都不会考虑成家的问题。可是过了30岁,身上的责任变得更多,彭雪枫一心扑在革命上,白天杀敌,晚上研究军事理论,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个人问题。34岁的时候,组织都替他着急了——到年龄了,赶紧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吧!
不料彭雪枫却说:“国家国家,先有国,再有家,不急,不急!”
当时的区委书记刘子久心想,彭雪枫这么说,是不是因为眼光太高了,没有看上合适的啊。正好、这个时候,长相清秀,做事靠谱的林颖出现了。22岁的林颖是县委妇女部长,第一次见到彭雪枫,林颖就被彭雪枫的气质所打动了,但在后来牵线人刘瑞龙询问林颖是否愿意成为彭雪枫的另一半时,她还是理智地说:“让我们先接触一段,先看看互相对彼此的感觉,能够达到一致再说吧?”
彭雪枫知道林颖的想法,突然觉得这个姑娘很有想法,有条理又不卑不亢的,心里一下就被戳中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彭雪枫开始有意愿成家——当然,是和那个眉清目秀又有主见的小姑娘林颖。
你放心走!我等你!
彭雪枫是一代有勇有谋的大英雄,可是当他面对自己的妻子的时候,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思念,也会牵挂,也会为那些没有和妻子相逢的日日夜夜感到放心不下。
彭雪枫和林颖确定关系之前,两人有过一段时间的通信往来,通过书信,他们互相诉说自己的想法,很多理念也是一拍即合。就这样,彭雪枫和林颖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林颖在信中真诚地写道:“我们的爱情,要抱着坚定的胜利的信心。”
1941年9月24日,彭雪枫和林颖结婚了。很多人都来到淮北为二人庆祝,但婚礼本身却并不铺张。简单的一些糖果和香烟,分发给前来的宾客,当彭雪枫所在的四师为彭雪枫换了一套全新的被褥,彭雪枫发现后,命令人把自己原来单薄破旧的被褥又换了回来,他对林颖说:“战争还没有结束,这样娶你,有些对不起你。”林颖却深情地说:“只要有你在,我的心里就很充实。”
战争年代,彭雪枫和林颖的蜜月时光也很短暂,三天之后,林颖就回到了淮宝县,因为在那里,她还有自己的革命工作要做。而淮宝县和彭雪枫所在的半城驻地,只隔着一个洪泽湖。距离虽近,可是为了在革命中实现自己的价值,两人并未频繁往返相见,而是靠飞雁传书抒发心中的情愫。
正如彭雪枫在寄给林颖的书信中给所说“一个人的影子,自早至晚怎么也排遣不开!”,话语之间,满满都是对妻子的爱和想念。
聚少离多的日子里,两人因为共同的信仰彼此支持、相互等待,最后一次见面时,彭雪枫正带领部队西征,即将启程,可是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有孕在身的妻子,反倒是林颖强颜欢笑地对丈夫说:“你放心走吧,我等你!”可是谁能想到,这次道别,竟成了永远。
让小枫更好地长大
彭雪枫去世后,林颖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独自生活。想念彭雪枫的时候,就拿出他写给自己的八十七封书信读上一遍又一遍。她常常说,小枫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爸爸呢。可是面对那些劝她开始新生活的人,她还是无法从悲痛中走出来。
林颖的情况受到了党和组织的关注,彭雪枫的战友们常常关照林颖和彭小枫,周总理也对林颖的情况极其关注。彭小枫三岁的时候,周总理把在自己身边工作的秘书马列推荐给了林颖,他语重心长地对林颖说,小枫已经三岁了,为了让小枫更好地生活,是时候给孩子再找一个父亲了。
看着已经会说话的彭小枫,林颖也希望他能拥有一个更好的家庭环境。加上马列的为人也很值得信任,1948年,林颖在彭小枫三岁这年选择了改嫁。再婚之后,马列一直将彭小枫视若己出,彭小枫也非常懂事,很能体恤到继父对他的养育之情,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彭小枫一路都很让人省心,最后也成为了上将,这且是后话。
1952年,彭小枫已经七岁了。
西花厅里,周总理正在为自己的六伯父过八十大寿,围坐在身边的,除了周总理的亲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周总理亲切和他说话,还时不时地嘱咐他多吃一点。而这个备受周总理宠爱的孩子,就是牺牲彭雪枫将军的独子——彭小枫。
可以参加周总理的家宴,可见周总理对彭小枫非常的照顾,毕竟彭雪枫是周总理非常欣赏的战士,既有儒雅的文采,又有杀敌的勇气,在加上马列常年在周总理身边工作,周总理对彭小枫自然就更为亲近了。
除了周总理,还有一位大将军对彭小枫的成长也十分的关注,彭小枫上大学的事情,就是他帮助的。
父亲的老战友
彭雪枫生前,有一个惺惺相惜的战友,他们患难相交,同是文武兼备的大将。彭雪枫生前创建的豫皖苏抗日民主根据地、淮北抗日民主根据地和新四军第四师,让他在中华民族的抗战史上,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而在他为抗战贡献力量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位名叫张爱萍的大将,亦是一位有血有肉的赤诚之人。
彭雪枫和张爱萍在一起过草地时,曾经把自己的骡子留给张爱萍骑。要知道,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还要持续前进,能有一匹代步的骡子,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然而二者都舍不得骑这匹骡子,最终把骡子让给了受伤的战士。可见两人虽然在抗战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摆架子,相反还处处为别人着想。
这样的共同点为二人之后的合作奠定了基础,1939年,张爱萍准备前往皖东北建立根据地,彭雪枫表示,应该向西发展建立根据地,但由于对方是张爱萍,彭雪枫虽然不支持,但还是借给了张爱萍一个团。在彭雪枫的支持下,张爱萍在皖东北地区成功建立了自己的武装队伍。
得知了彭雪枫的牺牲,一向以刚强形象示人的张爱萍得到消息后失声痛哭。想象着两人曾经配合着一起消灭敌人的日子,张爱萍更是痛心,自己失去了这样一位优秀的战友,更失去了一位战场上的知己,更痛心的是,逝去战友的身后,是函待完成的第四师工作,是函待安抚的家眷,老战友这样走的这样突然,一定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
果然,张爱萍还是十分了解彭雪枫。而组织也看到了彭雪枫和张爱萍之间的这种默契,上级将当时的新四军第三师部第九旅旅长张爱萍任命为第四师师长,与韦国清搭档共同担任第四师的指挥工作。彭雪枫身上未完成的事业,就这样被交给了张爱萍。
肩负着彭雪枫的革命理想,张爱萍很快从失去战友的痛苦中振作过来,以更向上的姿态开始了自己的革命工作,他知道,唯有革命成功,才能给自己去世的战友一个交代。
1955年,张爱萍被授予了开国上将的称号,但他的心中,仍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彭雪枫和林颖的孩子能否健康成长。张爱萍这样的牵挂,也让彭小枫的大学之路,少了一些坎坷。
我为他们而活
彭雪枫牺牲后,张爱萍一直很关照彭小枫。彭小枫上大学之际,正值林颖被划为右派,眼看彭小枫就要与自己心仪已久的哈工大入学机会失之交臂,他想到了处处关照自己的张爱萍叔叔。张爱萍得知事情的情况,亲自与相关人员联系,并严厉质问道:“彭雪枫的儿子都不能相信吗?”张爱萍用自己的地位和彭雪枫的地位为彭小枫做担保,让这个心怀梦想的孩子如愿考进了哈工大常规武器系。
彭小枫入学之后,张爱萍仍然十分关心他的发展和成长,每逢他到哈工大考察工作,都会把彭小枫叫出来,亲切地询问他最近的学习情况,当年,自己的儿子张胜和彭小枫都想转入哈工大的导弹专业,张爱萍却表示,自己可以替彭小枫说几句话,但不会帮自己的儿子说话。在张爱萍的帮助下,彭小枫顺利转入哈工大的导弹专业,这也为他日后的发展和成就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张爱萍的儿子张胜后来在书中表示,自己当时觉得,父亲在彭小枫的问题上,简直都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原则,可是为了彭小枫的成长,他仍然愿意去做,甚至当年彭雪枫牺牲60周年的时候,张爱萍还特意让自己的妻子把远在美国的儿子打电话叫回来,正如张爱萍所说:“我是为他们而活着的。”,那些为了革命牺牲的战友们,张爱萍把他们未了的心愿扛在肩上,正是因为活下来的是自己,他就更有义务去照料他们遗留下来的一切,张爱萍对彭雪枫所做的,更像是一种英雄对英雄的理解和怀缅。
2003年7月5日,张爱萍去世,已是二炮政委的彭小枫前去悼唁,彭小枫说:“我能有今天,多亏了张爱萍叔叔。”话语虽然简单,但却饱含着对张爱萍的感激之情。
雪枫墓园
江苏泗洪县,有一座烈士陵园,这里安葬彭雪枫将军的遗体,名曰雪枫墓园。
1946年6月,内战爆发。国民党部队和地主还乡团在淮北破坏了大量烈士陵园,还把彭雪枫的遗骨抛撒在荒野池塘中。
一个哑巴群众,不小心目睹了他们的暴行,出于对已故彭师长的尊重,他在夜幕下爬进陵园,冒着生命危险捞出了彭师长的遗骨。将装有遗骨的蒲包交给了我党游击队员秘密埋葬。哑巴的行为被告发,敌人抓住了哑巴,逼迫他交出遗骨,哑巴宁死不屈,最终被敌人杀害。在多方的努力下。我军取得了内战的胜利,雪枫墓园和淮北战士墓园也得以重新修建。
1984年,为了纪念彭雪枫的丰功伟绩,彭雪枫的故乡河南镇平县,还特地修建了彭雪枫纪念馆。纪念馆修建好后,彭小枫曾经带着自己的女儿前去参观,看着父亲彭雪枫生前使用过的物件,他久久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英雄的所作所为最终被历史铭记了下来,而作为英雄的遗孤,彭小枫也并没有辜负党的关怀和爱,彭小枫大学毕业后,一直为我国军事行业的发展努力奋斗着,父亲的形象虽然模糊,却始终耀眼,就好像是一盏明灯,指引着他不断向前。2006年,彭小枫晋升上将军衔。虎父无犬子,党的事业,就这样在两代人之间传承着。
历史从来不会说谎,不论是彭雪枫纪念馆前屹立着的彭雪枫雕像,还是雪枫墓园里安葬着的英雄遗骸,亦或是此刻,正在把父亲的精神传承下去的彭小枫将军。他们都见证了那段历史,他们都代表了那位英雄。
通过彭小枫的成长之路,我们看到了一种革命精神薪火相传,也看了一种革命事业的继往开来,在共产党人的孜孜努力下,我国老百姓的生活,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幸福美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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