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李文璇 李家澍
编者按:近日,山东考古再迎重大发现,位于淄博市沂源县东里镇的东安古城揭开神秘面纱,被确认为一处具有5000多年文明史、4000多年城建史、近3000年城市史的重要遗址。东安古城是如何发现的?它为历史上的多少“未解之谜”提供了答案?记者采访了东安古城主要发现和研究者、山东大学考古学院教授任相宏,并前往东安古城现场一探究竟。
说起山东,人们常常会想到齐国与鲁国,殊不知,纪国也曾是这片土地上鼎鼎有名的大国。这个国家“起点”颇高,却下场惨淡,其“末代国君”纪哀侯更是去向成谜,只在史书上留下了“纪侯大去其国”的记载。近日,东安古城在春秋时期的身份被基本确定为纪国浮来邑,专家结合地理形胜和历史文献推断,“出走”的纪哀侯很可能选择东安古城作为“避难所”。
与齐国曾结下“九世之仇”
纪国“末代国君”被威逼出走
由于缺乏文献记载,东安古城在西周及之前的城址性质尚不明朗。时代车轮滚滚向前,进入春秋时期,考古学家们终于能够根据古代文献“按图索骥”,破解东安古城的身份谜题。
“平原地区的河流常因洪水泛滥而改道,山区的水道则亘古不变,郦道元《水经注》所注沂水的道里行径,和现在的沂河完全契合。”任相宏等人按照《水经注》原文“对号入座”,发现东安古城属于春秋时期的纪国采邑即从属国——浮来邑。
这又扯出一段西周到春秋时期的诸侯纷争史。
山东又被称作齐鲁大地,可见齐国与鲁国在这片土地的巨大影响力,而纪国的名气似乎小得多。其实,在西周和春秋早期,纪国也是山东地区赫赫有名的大国。若论资历,纪国早在商代就是盘踞东方的大国,而齐国只能算周朝才“白手起家”的“后起之秀”;若论区域范围,近年来,寿光、莱阳和烟台等地均出土过纪国青铜器,可见其疆域之广阔并不亚于齐、鲁。
纪国为何由盛转衰、走向灭亡?这还要从它与齐国的“世仇”说起。齐国建国百余年后,曾遭遇一场巨大的危机:国君齐哀公被周夷王烹杀了。对此,史官记下了五个字:“纪侯谮之周。”原来是纪侯在周夷王那里说的坏话。
虽然纪国与齐国向来龃龉不断,但齐哀公本是出了名的昏君,纪侯此举到底是诬陷栽赃还是检举揭发,史书没有更多的记载。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齐国自此陷入长久的动荡之中,而纪国则坐收渔翁之利,两国遂结下“九世之仇”。
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齐国处处受制于纪,然而,风水轮流转,齐国扛过“困难时期”而羽翼渐丰,齐鲁争霸逐渐成为时代潮流,齐国若想在这场竞争中胜出,就必须侵吞周边的小国,离齐最近的纪国首当其冲。
纪国觉得形势不妙,为避免被吞并频繁打出“外交牌”,与鲁国、莒国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还常作为“第三方”斡旋于这两个有宿怨的国家之间。《春秋·隐公八年》记载:“九月辛卯,公及莒人盟于浮来。”任相宏认为,鲁国、莒国因为争抢郓地而产生矛盾冲突,从保证彼此安全角度讲,到对方地盘上谈判并不合适,两国最终选择浮来邑作为会盟地点,就是纪国“调解人”身份的直观反映。
与鲁、莒两国团结抗齐对纪国而言是符合自身利益的选择,但如日中天的齐国又怎会轻易放弃吞并纪国的野心?齐襄公采取了从纪国内部对其进行分化瓦解的策略,公元前691年,纪哀侯的弟弟纪季迫于齐国扩张的压力,将纪国的采邑酅割让给齐,纪国开始分裂。次年,齐国包围了纪国,纪哀侯离开纪国,踏上了逃亡之路,一去不复返。这就是《春秋·庄公四年》所载的“纪侯大去其国”事件。
“出走”的纪哀侯去了哪?
专家:东安古城或成“避难所”
纪哀侯既然出走,那么去向何方,又躲在哪避难呢?历史线索在此中断,纪哀侯下落成谜。
回到当时的历史情景,陷入绝境的纪哀侯自然会选择最安全的方向逃亡。“纪国的西边是齐国,北边则是海,在推断纪哀侯去向时,这两个方向可以首先排除。”任相宏说,“而纪国东部的鄑、郚两个采邑此时已被齐国占领,再东边还有一个被纪国征伐过的敌对国夷国,即使齐国放纪哀侯出走,他也很难逾越此地。”他由此大胆推测纪哀侯去往了南方的浮来邑。
虽然现在当地政府能通过发展水果产业实现居民增收,但在当时,作为纪国最南部的纯山区采邑,浮来邑土地贫瘠、资源匮乏,难以与其他膏腴之地相提并论。不过,在任相宏看来,这正是纪侯在此落脚的原因。
“齐国攻打纪国时,虽然打着‘报九世之仇’的旗号,但本质是为了掠夺土地和渔盐资源,从而壮大自己的实力。纪哀侯偏安于浮来邑,是一种让步,有可能换取一定时间和空间的安宁。”任相宏说。此外,浮来邑与鲁、莒两国接壤,与友邦为邻的特殊地缘环境也能给纪哀侯带来一定程度的安全感和保障。
如果纪哀侯真的选择了浮来邑作为“避难所”,那么东安故城与沂水县的纪王崮就在冥冥之中联系了起来:纪王崮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纪侯去国居此,三代而终”的民间传说,2012年,这里发现了两个春秋时期、规格为诸侯的墓葬。
11月8日,记者驱车来到纪王崮,只见其山顶部分拔起,周围是陡峭的悬崖绝壁,顶部呈“王”字形且较为平缓,站在崮顶俯瞰,周边的村落尽收眼底。据介绍,纪王崮的海拔达577.2米,崮顶面积近4平方公里,如果说东安古城为山水所拱卫,那么纪王崮就是一座天然堡垒,二者同样易守难攻。
在崮顶西北部,记者看到了名为“走马门”的古老石门,它是纪王崮最大的山门,传说为纪王走马通行之门。由于纪王崮的墓葬中发现的大型马车和棺木,只有通过走马门才能到达崮顶,任相宏推断它是纪王崮的正门,其年代早至春秋时期。
任相宏向记者描述,走马门与东安古城之间有一条古道,这曾是纪王崮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文献、城址一致表明,东安古城属纪国浮来邑,考虑到纪王崮与东安古城的密切联系,我们认为它也属浮来邑无疑。纪王崮上墓葬的墓主,则极有可能是纪哀侯的继任者。”任相宏说。
如此一来,“纪侯大去其国”的含义也就很好理解:纪哀侯没有被剿灭也没有出逃他国,而是被迫舍弃了纪国的君位和爵位,率领追随者在偏僻的浮来邑建立起了一个独立王国。因为不再是正统的诸侯,所以其避难的历史也就不再见于官方文献,而是一片茫然。在齐国固若金汤的包围圈之中,纪哀侯的后代凭借天险,又在浮来邑苦苦支撑了百余年,由于已无处可去,只能以纪王崮作为长眠之所。
令人唏嘘的是,专家学者已初步确定,东安古城在战国时期属于齐国的盖邑。看来,纪国最终还是没有逃脱为齐所灭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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