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将至,天渐寒。
围炉煮茶虽有点过气,但依然是我能想到的最惬意的御寒方式。
不过,今天不谈茶,也不谈围炉煮茶如何风雅,要谈的是600多年前古人围的一只竹炉。
文人、僧道、工匠、朝廷官员乃至皇帝……都围着它“团团转”,得失存亡,跌宕起伏,演绎了一场跨越两个朝代的奇幻漂流。
“神器”的诞生
“僧馆高闲事事幽,竹编茶灶瀹清流。”
1392年,王绂结束了山西朔州的谪居生活,回到故乡无锡,在惠山听松庵静养。
王绂,明代吴门画派先驱,公认的“墨竹第一高手”。
佛门清净,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他很快被疗愈。一日,兴起,遂在“秋涛轩”壁上作庐山图。画毕,邀友人潘克诚来看画。此时,恰有湖州竹工到访。
灵光一闪,创意拉满。王、潘二人便与庵主性海共商以古法编制一只竹炉来煮茶。
Good idea!三人一拍即合。
竹工也很给力,没多久就把三人设计的竹炉做好了。此炉上圆下方,外以竹编,内以土填,中以铁栅分隔,十分精巧。
爱竹的王绂,欣然命笔,即兴创作了一幅《竹炉煮茶图》,并题诗云:
僧馆高闲事事幽,竹编茶灶瀹清流。
气蒸阳羡三春雨,声带湘江两岸秋。
玉臼夜敲苍雪冷,翠瓯晴引碧云稠。
禅翁托此重开社,若个知心是赵州。
另外,他还请来大学士王达撰《竹炉记》,汇成《竹炉图咏》。
这,仅仅是开始。
1403年,这只竹炉的命运,悄然改变。
是年,王绂文渊入仕阁任职,性海则转赴苏州虎丘,竹炉就留赠潘克诚。
竹炉就这样归了潘家吗?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以下省略1000字,上图)
“竹炉控”乾隆
“因爱惠泉编竹炉,仿为佳处置之俱。”
一只小小的竹炉,几经流转,还“收割”了两朝文人一波波的礼赞。
它也成功引起了史上唯二“爱茶帝”(第一是宋徽宗赵佶)乾隆的注意。
这个“君不可一日无茶”的皇帝,品茶鉴水赏器,样样精通,还写了250多首茶诗。
惠山之惠泉,被茶圣陆羽评为“天下第二泉”。惠山茶事雅集,亦是由来已久,尤其是竹炉的茶韵风流,无不令他心驰神往。
所以,他下江南时,曾多次到惠山听松庵竹炉山房打卡。当年那只竹炉若非毁失,势必会成为他的私人藏品。而且,“弹幕帝”很可能会在上面题诗。
原物虽毁,却无法阻挡他对竹炉的“神往”。他曾先后向苏州及江宁织造订制了20多件竹炉,放在各处私人茶舍。
其茶舍里,器物琳琅满目,但竹炉一定是标配,而炉旁的茶仙陆羽像则是标配的标配:“灶边陆羽笑予差”“灶边亦坐陆鸿渐”。
他还仿造了两处以茶舍名为“竹炉山房”“竹炉精舍”。
造器,建舍,还“跟帖”。《竹炉图咏》是关于竹炉的诗文画赞,由王绂起头,后陆续有名士“跟帖”,共四卷。
因第四卷亡失,乾隆命张宗苍补作,再题御诗。这一回,“弹幕帝”算手下留情了。
然而,不出意外的意外还是来了!1779年,无锡知县邱涟为迎接来年乾隆南巡,便下令修整惠山寺、竹炉山房,并将《竹炉图咏》带回县署修裱。
怎料隔壁民宅失火,殃及衙门。邱涟只顾抢救御书墨宝,前人旧迹却化为灰烬。
乾隆气得几乎原地爆炸:“御书有何要,朕当另写何难?僧家传世旧迹为可惜,真不知轻重,煞风景之事,可恶之极!”
该风波的后续是:
“知竹者”爱茶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从王绂到乾隆,听松庵这只小小的竹炉,在数百年的光阴与文人的诗情画意中漂流。
这提示我们,竹炉,绝非只是一件生火煮茶的器具,而是文人精神世界中一个鲜明的文化符号。
自唐起,它就被文人们疯狂种草——
“易简高人意,匡牀竹火炉。”(唐·杜甫《观李固请司马弟山水图·其一》)
“松风桧雨到来初,急引铜瓶离竹炉。”(宋·罗大经《茶声》)
竹、茶与文人,在精神上总是同频共振。
苏轼说:“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宋徽宗说:“至若茶之为物……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中澹闲洁,韵高致静。”
“竹下忘言对紫茶”“竹里煎茶”,是闲情逸致,也是高洁的志趣。
明清时,竹炉遂成文人雅士饮茶的“当家”茶器之一。明代钱椿年将竹炉和装炉的便携式竹箱称为“苦节君”“苦节君行者”。知竹者,皆爱茶人。
炉烟袅袅,汤沸茶熟。
围炉煮茶,煮的是茶,是温吞的光阴。恰如我们今天来回味这段竹炉奇幻漂流记沉,也算从另一个视角,感受那些隐藏在茶香、诗韵与画境里的时光。
文章来源:微信公众号茶道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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