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21日上午,日军轰炸机突然空袭太原,中国空军起飞拦截,这是中日空军首次在太原上空激战。城内的老百姓四处躲避,街头乱成一团。
人流之中,一个拄着拐杖的乞丐来到八路军驻太原办事处门口。他对卫兵说:“同志你好,我想找一下八路军负责人,麻烦帮我报告一下。”卫兵问道:“你想找哪位负责人?”乞丐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那时虽然已是国共合作,但国民党特务始终没有放松对中共各个机构的秘密监视和破坏。卫兵看乞丐答不上话,以为是来刺探情报的特务,便警惕地说:“负责人去外地开会了,你请回吧。”说完开始赶人。
这时乞丐急了,说道:“我是黔东独立师的,我要找八路军负责人。”卫兵心里暗自发笑,黔东独立师队伍都没了,师长、政委追悼会都开完了,你还敢冒充黔东独立师?
卫兵说道:“走吧走吧,我不知道什么黔东独立师。”情急之下乞丐大声嚷嚷起来:“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呢?”
战乱下的乞丐
这时八路军政治部主任任弼时外出办事,看到那名蓬头垢面,穿着满身油黑发亮破烂衣服的乞丐,突然想起一个已经牺牲的人。他大吃一惊,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仔细看了一眼,心想真是活见“鬼”了。
他略带迟疑地叫了一声:“苏权?”然后走上前去紧紧握住乞丐的手哽咽着说:“三年没有你的音讯,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牺牲了,在二方面军党代会上,还为你开过追悼会,真想不到你还活着。”
乞丐见到任弼时,激动得掉下眼泪来:“终于找到组织了。”
这名叫段苏权的乞丐到底什么来历,与任弼时如此熟悉?组织已经为其举行了追悼会,为何他又“死”而复活?是什么原因让他与组织失去联系长达三年之久?
段苏权是湖南茶陵人,大革命时期,中共在湖南领导的农会运动如火如荼。段苏权的父亲担任当地农会会长,受父亲影响,他14岁就参加了革命工作。
红军主力长征前,任弼、肖克、王震按照中央训令指挥红六军团撤离湘赣苏区,突破敌人包围,向贵州转移,计划与红三军建立联系。此时,段苏权已担任红六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是任弼时的部下。
转移途中,红六军团遭湘、桂敌军11个团的兵力围追堵截,历经艰辛。在贺龙、关向应领导的红三军接应下,两支部队主力在贵州印江县木黄镇胜利会师。随后,红三军恢复红二军团番号,两军团决定集中行动,以壮大力量。
红三军和红六军团会师后,仍面临敌军重兵包围。黔东根据地面积小而且不巩固,贵州山地多而人烟稀少,不利于大兵团生存。加上当时中央红军已从中央根据地突围,正沿着粤赣边境向湘南开进。
任弼时
原本“追剿”红六军团的湘、桂敌军迅速东调,以围堵中央红军。为了跳出敌人包围、策应中央红军行动,贺龙、任弼时决定指挥两个军团向湘西地区发动攻势。为顺利突围,必须在黔东根据地留部分力量,牵制敌人。
贺龙、任弼时、肖克商议,决定将黔东苏区作战分区司令部改为黔东独立师,由王光泽担任师长。
由于红三军此前执行错误的政治路线,使政治工作受到很大损失。恢复黔东独立师后,必须从红六军团抽调可靠干部加强部队政治工作。
如此重要的工作,由谁来领导呢?任弼时想到一个人——段苏权。虽然当时段苏权只有18岁,但任弼时认为他政治坚定,处事灵活,是最佳人选。
任弼时找到段苏权说:“你这个宣传部长要改行了, 主力要跳出包围圈开辟新的根据地,你留下来担任黔东特委书记兼黔东独立师政委。”
贺龙明确告知段苏权:“独立师最紧迫的任务是牵制敌人,策应主力向东转移。大概20天后,你们可以向主力靠拢。”
段苏权没有多考虑,脱口而出:“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顶着师的番号,但黔东独立师力量非常薄弱,仅有700多人,外加红六军团留下来的300多名伤员。武器方面,只有1挺重机枪、2挺轻机枪,步枪300多支,每支3-5发子弹。
红二、六军团主力转移后,贵州军阀王家烈发现黔东一带还有红军活动,急忙调李成章、王天锡两部“追剿”。此时,“追剿”二、六军团的川、湘敌军也进入黔东特区,敌人总兵力达10多个团,黔东独立师面临的处境有多危险可想而知。
红六军团部分战士
但红军战士凭借英勇作战和灵活指挥,与十倍于己的敌人周旋了27天,完成了掩护任务。此时黔东独立师自身消耗也很大,已经极度疲惫,面临弹尽粮绝的困境。面对敌军重兵合围,王光泽、段苏权决定率队向湘西主力靠拢。
11月25日下午,段苏权带领通讯班攻进四川秀山县梅邑镇时,一颗子弹从路边射来,把他的右踝骨击碎。段苏权的脚鲜血直流,无法站立。
几个战士冒着枪弹把受伤的段苏权抬上担架,各地的民团蜂拥而至,紧紧追在独立师身后。战士们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又带着伤员,行进速度缓慢。路上不断有人被俘、冲散、牺牲。
那天,天气阴沉,下着蒙蒙细雨,天空中仿佛闪烁着泪光。师长王光泽收拢部队,眼看着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战士和空空的粮袋,他只能唉声叹气地摇头。
身为政委的段苏权心情也非常沉重,他恨不得提起枪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可他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需要4个战士抬着。那几个战士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走路时腿都在打颤。
带着伤员,战士们可能一个也跑不掉。把伤亡留在群众基础不好的地区,他们一定是凶多吉少。生死关头,总要有取舍,该怎么办?王光泽心里想着这些,眉头紧锁,犹豫不决。
段苏权理解师长的难处,主动说:“把我留在老乡家里养伤吧,带着我大家都走不了。”王光泽流着眼泪说:“以后等我们打过来再来接你。”
段苏权
段苏权心里明白,这只不过是安慰的话,不过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拖累队伍。他说:“师长,就这么办吧,你快带队伍突围。”王光泽与段苏权紧紧握手后挥泪告别。
然而不幸的是,独立师在东进途中遭敌阻击,只有10余人突围找到主力部队,师长王光泽落入敌人之手,不久便英勇牺牲。
两个战士把段苏权抬到附近的秀山县雅江乡丰田村,这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地处山窝之中,比较隐蔽。一个叫李木富的土家族农民,看到段苏权伤势较重,动了恻隐之心,答应收留他。
李木富给饥肠辘辘的段苏权吃了一碗红薯稀饭。为了防止民团搜查,他把段苏权背上屋后面一个月牙形的山洞里藏好,并为他抱来一捆稻草,一半铺在地上,一半盖在身上。
然而第二天,民团就知道了李木富收留红军的事情。跑到家中用枪指着他,要他交出人来。李木富被逼无奈,只能带着几个团丁上山,他歉疚地低着头不敢看段苏权。段苏权看这架势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丝毫没有责怪李木富。
几个团丁搜走了段苏权身上3块光洋,这是分别时师长留给他应急的。民团头子用手在脖子上一抹,示意团丁杀掉段苏权。
几个团丁刚举起枪,老实巴交的李木富急得大喊:“造孽啊,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已经是将死的人了,你们又何必背条人命,给自己找晦气呢?”
民团头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恶狠狠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段苏权,便带着几个团丁下山去了。
此后,李木富每天给段苏权送点红薯稀饭和自己在山上采的草药。兵荒马乱的年代,农民生活也异常艰辛,自己还不吃饱,供养一个受伤的红军又谈何容易。
红军长征
破碎的骨头还留在伤口里,段苏权敷了八九天草药伤势却不见好转,他知道必须要把那些碎掉的骨头取出来。他狠着心,用手指从伤口里一块块地抠骨头。钻心的巨痛让他昏了过去,醒来后他又继续抠,直到清理干净后,伤口才开始好转。
山洞里藏了二十多天,李木富送的粮食越来越少,但却维持了段苏权的生命。他明白,当地几户贫苦农民要供养他是非常困难,只能尽快去找部队。
李木富连夜叫邻居做了两根拐杖,又做了一个竹筒挂在拐杖上给他当讨饭的碗。段苏权告别恩人,一路乞讨到川湘边境人口比较密集的茶洞镇,打听红军的消息。
途中,他伤口恶化,左脚也被冻伤感染,失去了三个脚趾。此时他两条腿都无法站立,只能把拐杖放在地上,脚翘起,用手支撑着,屁股一点一点向前挪。
当地人看他实在太可怜,才愿意施舍给他一点吃的。段苏权逗留了许多天,始终打听不到红军的消息,自己的身份却暴露了。一天,一个好心人给了他一件破棉袄,并告诉他:“民团已经看出来你是个红军,准备把你扔到江里喂鱼,你赶紧跑吧。”
段苏权飞快地逃离茶洞镇,来到永顺县的王村。他心想,部队一直没有消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自己伤情又在加重,不如先想办法回家养伤,之后才去找部队。
他来到河边,苦苦哀求船老板,搭上一艘卸完米正准备下岳阳的船。到岳阳后又通过别人的帮助爬上一辆去萍乡拉煤的火车,坐到醴陵下车,一路乞讨来到到攸县皇图岭。
时间已是1935年7月17日,落魄的段苏权终于得到上天眷顾。他在皇图岭遇到了茶陵老乡刘维初,在他们夫妻的帮助下,经过40多天的治疗,已经能够站立行走。父亲段生日接到信件后,才去把段苏权悄悄接回老家茶陵尧水高径村。
李木富
段苏权14岁离家参加革命,当地人都知道他是跟红军走了。只是此时他落魄地回来,没人意识到他曾是个大“官”。加上段父摆了酒席宴请当地豪绅、保甲长打点,暂时没人找段苏权的麻烦。
高径村是个很封闭的地方,为了打听部队的消息,段苏权到县城摆了个盐摊。可时间一天天过去,部队却没有任何音讯。
段苏权是家中单传,父亲一再劝说他找我们亲事,完成传宗接代任务。但他一心想着去找部队,没有答应。直到母亲去世后,看着父亲孤苦无依,部队又始终毫无音讯,他才决成亲,以便将来自己走了,有个人照料这个家。
直到1937年9月,段苏权得知老战友谭毛苟从北方回到老家,立即前去拜访。这时他才知道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国共开始第二次合作共同抗日,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他兴奋不已,决定立即去找部队。
父亲和妻子虽然很不舍,都对他的决定是支持的,四处向亲友借钱为他凑路费。不料,这引起了当地警察的注意,派人准备前来抓捕段苏权。幸好段父及时将他送到汽车站,才逃脱追捕。
父子两人在车站依依惜别,谁都未料到,这一别竟是永别。
段苏权在醴陵爬上一列运兵车到了郑州,遇到败退下来的国军士兵,从他们口中得知八路军已开往山西抗日前线,并在太原设立了办事处。
当时兵荒马乱,日军肆虐,为掩护身份,段苏权再次假扮成乞丐到达太原,找到八路军办事处。
久别重逢,段苏权向任弼时讲述了几年来的经历,任弼时感动得流泪,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完成任务。”后来,任弼时对段苏权的评价是:
这个人有办法,能吃苦,能经受挫折,有韧性,对事业忠诚。
段苏权被安排到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立下过汗马功劳。尤其是辽沈战役时,指挥八纵在攻打锦州的战斗中独自吸引了敌军半城兵力和火力,随后又截断廖耀湘兵团退路,为东北解放立下奇功。
1955年,全军大授衔时,段苏权被授予少将。
每当段苏权看到自己脚上的伤疤,他总想起当年救助自己的老乡李木富,但这些年南征北战,工作繁忙,一直没有机会去报答救命之恩。
一直到1983年,段苏权从解放军军事学院政委的岗位上离休,才有机会重回秀山。遗憾的是年代久远,在当地同志陪同下,他接连找了几个山洞,既不能确认当年避难的地方,也未能找到救命恩人李木富。
段苏权返京后不久,地方同志通过大量调查走访终于找到李木富。段苏权委托他们代为感谢,并询问李木富是否有困难要解决。
已经86岁高龄的李木富说:“我只是给了红军几口稀饭,谈不上什么功劳。我个人没有什么困难,就是现在村民出入不方便,希望政府能帮忙架一座桥。”
段苏权自己出资,在村前的河上修建了一座桥,并不时给李木富寄去一点生活费。后来当地村民把那座桥称为“红军桥”,把段苏权躲藏过的山洞称为“红军洞”,这是战争年代,军民鱼水情的最佳印证。
红军长征途中,遭遇各种艰难险阻,不少战士因为受伤、生病而掉队。有的人因此而离开部队,有的人不怕困难,一心想要找到部队。他们的区别大概就是任弼时所说的“韧性”和“对事业的忠诚”。此外,长征能够成功,离不开群众的支持,尤其不要忘了,像李木富这样的农民做过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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