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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的“丛林法则”里,搭子文化构建起特殊的情感联结。年轻人追求更加愉悦舒适的职场文化,建立更具自我效能感的“打工人”身份认同。」

“打工人的断崖式分手=上班搭子离职,这个办公室,再无人宠我,望我们顶峰相见……”

上班搭子离职了,辣条都不香了,吃饭也没伴了,更没人一起聊八卦了,比失恋还难受,谁懂啊?!”

话题#打工人的断崖式分手#引发众多网友共鸣。许多人分享上班搭子或自己离职时,双方陷入伤心和失落的情感漩涡,让本不轻松的“打工”生活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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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分享自己和上班搭子之间的关系)

上班搭子不仅能分担工作任务,还能一起做工作之外的事,例如一起吃饭、分享零食奶茶、聊办公室八卦、吐槽上司或客户。无论“打鸡血”还是“摸鱼”,总有上班搭子陪伴左右。

不同于传统职场文化中充满竞争与压力的人际关系,上班搭子间相互依赖、惺惺相惜。而相处时的轻松愉快,必然导致分开时的难过不舍。

“打工人断崖式分手”的决绝,不仅在于情感联结断裂带来的痛楚,也是对职场身份认同被颠覆的无所适从。

01

流动的人际关系,增长的社交成本

比起花时间相互试探、交流情感,搭子关系强调社交的功能性和目的性,注重精准、快速地满足需求和解决目标。例如,两个人想组队打游戏,结成游戏搭子;不想一个人吃饭,结成吃饭搭子;想找个分享日常的人,结成聊天搭子;迫于学业压力和对自律能力的不自信,结成学习搭子,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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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我想找个搭子”小组)

重结果导向、轻情感投入,让搭子社交呈现出“短频快”的特点。当需求和目标不再时,搭子关系可以随时暂停或结束;当需求和目标再次出现时,原来的搭子关系可以继续,也可以寻找新的搭子。 来去自如的关系,使搭子双方无需纠结关系始终,也无需顾虑社交成本。

而上班搭子与其他搭子社交的不同之处,在于特殊的社交场域以及情感联结。

一方面,上班搭子共同面对工作压力、分担工作任务,达成了同事关系中社交的目的。另一方面,上班搭子共享休息时光、交流兴趣爱好、探讨人情世故、为彼此提供一定情绪价值,相比普通同事更信任、支持和依赖对方,逐渐建立了“同事以上,友人未满”的伙伴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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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分享上班搭子离职时不忘把零食送给自己)

在强调个人能力、工作效率、指标与业绩的职场中,人际关系往往更加复杂与紧绷。同事既不像密友之间可以放下防备、无话不说,深度参与彼此的现实生活与心灵世界;也不像普通认识的人那样缺少交往,日常工作中同事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存在合作或竞争。而上班搭子间的伙伴关系,不仅比传统同事关系更进一步,还在特殊场域的加持下拓宽了搭子社交的情感光谱。

上班搭子间的情感浓度,超越了普通搭子社交的“快餐感”。人们期望在传统观念中残酷而稀缺人情味的职场里,建立更深层的关系,找到情感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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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美剧《办公室》)

齐格蒙特·鲍曼提出“流动的现代性”。现代社会中,技术消弭了地理和时间限制,人际互动和信息交流更加即时和频繁。人们拿起手机即可联系相隔万里的亲人朋友,随时随地发送或接收消息。社交的碎片化,使人际关系变得更加短暂和不稳定,呈现出不断增强的流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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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动的现代性》齐格蒙特·鲍曼著)

流动的人际关系,使社交成本水涨船高,“浅尝辄止”成为人际交往的常态,越来越多人对深度交往望而生畏。人们渴望建立有深度的情感连接,但也担忧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于是常常彳亍于建立深度关系的渴望与不安之间。

上班搭子的“断崖式分手”,代表着伙伴情谊戛然而止,让人不得不直面情感联结断裂带来的负面情绪和沉没成本。突如其来的情感真空,赤裸裸地呈现搭子关系的脆弱,使人在无能为力的同时,怀疑日后再次拥有类似情谊的可能性以及情感投资的必要性,坠入畏惧建立深度人际关系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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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分享自己不舍搭子离职,“怕以后遇不到好的搭子”)

02

“客体化”的职场身份,被压抑的自我存在

上班搭子关系的脆弱性,在于联结断裂后难以修复,这与职场里“打工人”身份认同对人的客体化息息相关。

现代社会在技术理性的驱动下快速发展,将时间单位作为一种社会制度规训人的行为。本应得益于技术发展拥有更多可支配时间的人,被社会加速下愈加追求效率、成果、贡献率的社会氛围和“去情感化”的工作环境裹挟,逐渐沦为被抹去“人”的存在的“工具”。

当下,职场中的年轻人往往称自己为“打工人”“社畜”甚至“牛马”,调侃自己 “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类身份认知反映了工作对人的“客体化”。越来越多工作对员工的要求和评判基于工作能力、效率、成果等扁平而单一的指标,不再需要以“我”为中心、立体而鲜活的个体,迫使个体成为单向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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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

工作环境对“人”本身的忽视,使人们潜移默化地将“客体化”自己和他人当作一种常态,默认在职场中无需过多展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只要发挥自己作为“工具”的功能即可。

这也让基于职场的关系具有一种“表演性”。人们在职场中呈现出符合“打工人”身份认同的形象,在交往中以“上班模式”相见,避免流露出过多的真诚和自我;而同事下班后离开工作环境的形象,往往需要额外的遇见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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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韩剧《未生》)

在许多年轻人眼中,高强度工作已然消耗了大多精力,“996”模式挤占了下班后的娱乐休闲时间,使人渐渐对探索同事们工作之外真实的生活与形象失去气力和兴趣。 自由支配时间、享受个人时光变得愈加困难,年轻人在工作和生活、职场关系和朋友社交之间建立起越来越强的边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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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日剧《我,到点下班》)

无论对于普通同事还是关系更进一步的上班搭子,脱离职场的社交不仅欠缺惯常的场域,也让人对摘下“打工人”面具的交往产生迟疑。搭子离职后脱离了原有的社交谈资、身份认同和场域载体,仍在职场中的一方在心理上产生隔阂。

在职场之外继续维持搭子关系的艰难,让伙伴留在了过去,徒留人生阶段性关系中的一段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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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认为上班搭子也是人生阶段性关系的一种)

搭子离职仿佛“断崖式分手”的根本原因,是关系的断裂打破了职场里“自我”存在的小小空间,和搭子在一起时更具“活人感”的工作氛围也骤然消失,突如其来的剥离感让人无所适从。自我再次被压抑,个体失去了职场中重新定位身份认知的锚点,对抗“客体化”的希望也再度落空。

03

允许职场中的情感流动,建立起新的“生存法则”

“打工人的断崖式分手”,让年轻人重新审视工作中的人际交往和职场文化。如果上班是人生当下必然经历的一部分,让工作氛围更舒适、职场社交更自如愉快,或许是安慰忙于生计的自己、拥抱职场里“人”的存在的方法。

年轻人通过上班搭子,找到了共同对抗工作枯燥疲乏的“土拨鼠之日”的伙伴。任务再重,有搭子一起分担;工作再忙,有搭子陪伴每一餐。难挨的时刻,看见搭子放在工位上的小零食,心情也会有所好转。

工作日常点滴中,搭子间流动着善意和关怀。在残酷而压抑的职场里,搭子互相取暖,让彼此看见除了工具性外,自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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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韩剧《未生》)

搭子社交或许是对传统职场文化和工作价值观的更新。当下,年轻人越来越看重工作中的人际关系和职场氛围,求职时也会将企业文化和真实的工作体验纳入考量。年轻人追求愉悦的上班氛围和舒适的人际关系,希望在“打工人”这一客体化、有些无奈的职场身份上,以及压力越来越大、获得感越来越低的职场环境里,构建起以“我”为中心的身份认同,提高自我效能感。

职场中情感维度的回归,不仅有利于个体增加获得感,还能提升工作团队的凝聚力和积极性,构建富有生产力也不失友善和谐的良性工作氛围,创造更优的工作绩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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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韩剧《棒球大联盟》)

近两年,“00后整顿职场”相关内容风靡网络。许多00后“打工人”在职场中雷厉风行、反对加班、拒绝“PUA”、对抗“内卷”和酒桌文化、追求平等的职场关系,不委屈、不将就、不妥协。种种“反叛”行为体现出年轻人不想墨守陈规,试图挣脱传统不良职场文化的枷锁,强调个人主张与自我赋权,建立起个性化的职场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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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日剧《我,到点下班》)

高速发展的社会把人塞进时钟刻度里,自我逐渐被压抑,自由变成奢望。建立新的职场生存法则,是对抗这种无力感迈出的一小步,帮助人们看见个体主观能动性的力量,意识到在庞大的社会结构中,“我”的存在是一种伟大的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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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韩剧《未生》)

难逃“班味”浸染时,不妨和搭子来杯奶茶——敬囹圄,敬自我,敬越走越快的时钟和愈加高压的职场里,尚未言弃的我们。

(图片素材来源于网络)

参考文献:

[1]. 樊小玲, 陈祉睿, & 邓颜. (2023). 断裂与重构:现代性背景下青年的自我指称与身份认同. 中国青年研究, 7, 34–40.

[2]. 高夏丽. (2023). “00后”整顿职场?——新时代青年的职场生存实践及其形成机制. 当代青年研究, 6, 77–88.

[3]. 李紫菲, 成磊, 朱雪丽, & 王芳. (2023). 我们都是“打工人”:工作中的客体化. 心理科学, 46(1), 162–169.

[4]. 王昕迪 & 胡鹏辉. (2023). 搭子社交:当代社会青年新型社交趋势与形成逻辑. 中国青年研究, 8, 90–95, 119.

[5]. 张煜婕. (2024). 青年主体性与职场文化重塑的社会学探析. 中国青年研究, 8, 60–68,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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