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拔山军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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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到,1943年秋天一次偶然机会,时任汪伪政权“清乡事务局”局长的汪曼云,发现了海宁县“大检问所”里一干汉奸们,是怎么上下其手,受贿自肥的。他见状便亮出身份公然发难,而这一干汉奸们为了逃避“局长”震怒,便躲到了日本宪兵的身后,看来是想在日本宪兵的掩护下转移赃款,消灭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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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局长”岂肯善罢甘休:“他们想以日本宪兵挡住把钱出笼,我便叫副官追进去,但被日本宪兵拦住了。”

副官受阻,大“局长”只好亲自出马。“我只好自己赶了过去,出示伪职证件,才进小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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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企图搬出日本宪兵来对付“局长”的汉奸,终究还是落到他“局长”手里了。自然,汪曼云大发了一通“局长”官威,“我把所有的检问员都叫进来,问他们收的是什么钱?那时他们虽然不知我是谁,但知道我有来头,大家面面相觑,不出一声。我叫他们把钱都掏出来,把数目点清。”

正在汪“局长”要把这几个汉奸“严厉查处”时,进来一个人,叫着“汪局长”,跟汪曼云攀起了交情。

这个家伙是伪“海宁县政府”的秘书。他怎么知道检问所“出事”,并迅速赶来的,我们无从知晓。仅从此点看出,汉奸们的“伞”不小,还不止一层呢。

汪曼云回忆:“有一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得满头大汗,闯了进来,看到我,就叫声‘局长’。我问他怎么认识我?他说:‘我的兄弟是你在浦东中学当校长时的学生,我送兄弟到校时,曾看到过你,不想在这里会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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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浦东是杜月笙的老家,浦东中学也是由杜月笙兴办的。而汪曼云拜过杜月笙作师傅“老头子”。作为杜月笙的“徒弟”,汪曼云去主持浦东中学校务就顺理成章了。

至于伪“海宁县政府”这个秘书的弟弟,是不是真的读过浦东中学,秘书本人当时是不是真的跟汪曼云有过一面之缘,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来跟汪曼云攀交情,说好话,求情,这使得汪曼云有了面子。“局长”有了面子以后就好说话了,语气也和缓了,便与伪“海宁县政府”的这个秘书攀谈起来:

“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他说在海宁县当秘书。又说:‘听说局长今天到崇德去,怎么会到这里来?’我说:‘到了崇德,就看不到这里的情况了。’他说:‘他们(指检问员)收这种钱,明知不对,但也没办法不收。’我说:‘为什么?’他说:‘你看马路对面坐着的这些日本宪兵,他们平时吃的用的花的,乃至找花姑娘等等的费用,都要向检问员伸手。这些检问员没有办法,只好向老百姓头上动脑筋。’我说:‘那就请你把这些情况写在纸上,把钱的总数也写上,还请他们(检问员)在纸上签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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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汉奸们找日本兵作庇护,不是日本鬼子多仗义,而是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蚱蜢,利益均沾,鱼肉百姓。

那么,这帮汉奸究竟能从这一趟车的“检问”中间,刮出多少油水来呢?经清点,足足有8000多元。可能只说数目,不清楚币值,难以了解是多是少。我们就以米价来对比吧。当时的米价,一石(约100市斤)不到100元。换算可知,汉奸们从一趟车的旅客身上吃拿卡要所得,就高达4吨多大米。现在大家对粮食的重要性已经有些模糊了,要知道,在那个只求温饱的年代,这些粮食能养活多少人!

汪曼云叫这些检问员将这8000多元装了满满一网袋,又让副官用他的名片写了收据给他们。别说,汪“局长”真是个讲究人儿,收钱还要打收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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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大家会以为此事就此结束了。且慢,精彩才刚刚开始!

汪曼云接着回忆:“我进了车站,军事顾问金子大佐已派他的联络员有吉大尉和我的外事秘书张豪找我来了。上了火车包厢,除金子外,还有日本‘登部队’派来的两个大佐级的参谋,也是一起来视察的。我的副官把那袋钞票往桌上一放,金子便问:‘这么多钱,哪来的?’我说:‘清乡清来的。’于是便将经过情形以及写在纸上的那些话,叫张豪翻译给他们听。我还说:‘这仅是一趟车的数目。沪杭线上每天有八班车对开,米价一石还不到100块钱,每天该有多少石米可以收入?真是一个骇人的数目。无怪老百姓都说生意要做五洋,做官要做清乡了。’”

无疑,汪曼云这是在向日本人告状。如果我们仅仅以为他是出于对贪污腐败的义愤,或者是对沦陷区老百姓的同情,那就大错特错了。人称“小诸葛”的汪曼云,是李士群集团的“军师”,心眼不是一般的多。他身为“清乡事务局局长”,却管不着浙江的“业务”,正为之懊恼呢。

抓住这次检问所贪污事件,本想大做一番文章的。可是,他告状后,却没有得到日本人的回应。为什么呢?最简单的道理:日本人本身就是汉奸们的一层“伞”;或者我们可以说,汉奸们不过是日本鬼子搜刮中国人民的打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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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得不到日本人撑腰,他最终不得不将案件线索,连同8000多元的罪证,移交给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去“查办”。

“在车上又遇到了太湖东南第二期‘清乡’地区督察专员张鹃声,他是专程从嘉兴到杭州来见我的。我问他:‘海宁硖石是否归你管?’他说:‘是的。’我便说:‘那我代硖石的老百姓向你呼吁。’即告以上述经过,随后把一网袋的钞票与那张纸条一起交给了他。并对他说:‘你咋办我没意见,只希望你把办的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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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汪局长”这样的压力,张鹃声不得不向“汪局长”透露一点内幕消息:“张听了就暗暗地对我说:‘各区大小检问所,隶属省封锁管理处,而处长是傅(式说)省主席自兼的,别说检问所主任非花钱运动不可,即检问员也莫不一个个由他亲自卖出去的。所以这件事,我只好请他自己去办了。至于结果,我可以向你报告。’我知道这个底细,在杭州见到傅式说时,反而不好意思提了。据说傅式说得到张鹃声的报告后,也觉得那些检问员做得太无所顾忌了,使他难堪,当天就派人去‘彻查’。可是到了硖石,检问员早已逃避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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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浙江的“清乡”“检问”,肥肉都让傅式说及“检问所”一干汉奸们给吃下肚子里去了,而身为“清乡委员会秘书长”、“清乡事务局局长”的李士群、汪曼云他们,却是闻着香,吃不着,垂涎欲滴干着急。

这就令我们感到疑惑了:“检问所”的人事权就可以变现,李士群、汪曼云为什么会坐视这么一条来钱的路子旁落他人,他们自己对于“检问所”的人事问题,却插不上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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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李士群对于“清乡”的“干部人事问题”,早有布局。当他做上“清乡委员会秘书长”之初,他在苏州城内慕家花园就开设了一所“‘清乡’干部学校”。

汪曼云说:“李士群因‘清乡’而抢得了伪江苏省主席后,觉得‘清乡’是个抢地盘的好工具,但借‘清乡’抢地盘需要有专门从事‘清乡’的人,因此,他想把今后各地‘清乡’的人事由他一人来统包,一旦需要动手抢的时候,这些人就成为他的第五纵队。”

奈何,还没有等到这个学校的第一期学员毕业,李士群就让日本人给毒死了。到了“‘清乡’干部学校”第一期学员毕业,应分配“岗位”的时候,各省市伪政府便纷纷抵制,不让这班人染指他们的“清乡”“岗位”。汪曼云叹道:“虽说此时李士群的墓木已拱,可是谁也不愿在自己家里放下定时炸弹。为了顾全伪行政院的面子,各伪省市政府敷衍了三两个月,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随后“清乡委员会”由日寇做主撤销了,汪曼云遂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这个“清乡事务局局长”所能插手的范围,也就仅限于伪“江苏省政府”的辖区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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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是在伪“江苏省政府”的辖区之内,买他这个“局长”的账的人,恐怕也并不多:“南通天生港的检问所听说有100多个检问员,比硖石多几倍,可想其出入之多,人民受害之深。难怪这个检问所的主任张本立在南通进进出出,不仅坐簇新的跑车,还要跟上几个骑脚踏车的保镖,威风十足,其日常用品,连裤带上的搭袢都是用黄金做的,足见他们对人民榨取之凶。”

张本立在南通捞得盆满钵满,是否想得起来孝敬孝敬“汪局长”呢?看来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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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喽,“检问所”张本立之流汉奸们不买“汪局长”的账,也有一套理由。一方面正如上文所说,对于“清乡”“检问”的“干部人事问题”,汪曼云这个“清乡事务局”插不进手。另一方面,据汪曼云说,“检问所”里上到“主任”下到“检问人员”,原来都是“雇员”身份。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叫做“临时工”。

试想,这一干汉奸们连汪伪政权的伪官吏身份都不具备,连“编制”都没有,那又有什么必要按照“官场规矩”,把汪曼云当作“顶头上司”给供起来呢?

“做官就要做‘清乡’”已经成了沦陷区公开的秘密。这其中的威风和油水,哪怕是汪伪政权中的“简任官”(伪“厅局级”官吏),也不一定羡慕得来。连汪曼云都叹息:“难怪那时丁默邨的妹夫薄简任官(相当伪司、局、厅、处长)而不为,宁愿降格去做一个雇员性质的检问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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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除了胡兰成之流具有卖国投敌的强烈“主观能动性”的少数人之外,大多数的汉奸之所以当汉奸,不过是见利忘义,为了捞钱罢了。即便对于大汉奸的亲戚来说,也是这样。

要说大汉奸的亲属跟别人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他们了解伪政权内情。连大汉奸的亲戚都放着“简任官”不做,而跑来当这个“检问所主任”;即便这个“检问所主任”的岗位只是“临时工”性质,它的油水却要超过伪“厅局级”的官吏,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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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默邨妹夫的选择,堪称“检问所”问题的一个生动注脚。

按照大家对国民党政权一贯德性的了解,在抗战胜利以后,这帮为虎作伥的汉奸们,最后是法网难逃,被逮进监狱了呢,还是成为漏网之鱼,卷款潜逃,逍遥法外呢?

(“红通”犯罪嫌疑人,把他的形象公布出来不算侵犯隐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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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通”犯罪嫌疑人,把他的形象公布出来不算侵犯隐私吧?)

我们可以设想:一旦这帮汉奸卷款潜逃,逍遥法外,他们为了保住搜刮得来的民脂民膏、不义之财,下一步会去哪里,又会怎么做呢?会不会也跟胡兰成一样流窜海外,找他们的日本主子报到去了?那么,这帮逃脱惩罚、带着不义之财流窜海外的汉奸走狗们,若干年后,会不会又做起“落叶归根”的美梦,仍然妄想拉着我们中国人民,陪他们一起向他们的日本主子下跪呢?

笔者相信,对于上述问题,各位读者朋友一定能够给出比起笔者更为高明的回答。

(本文作者:拔山军指挥使,“这才是战争”加盟作者。未经作者本人及“这才是战争”允许,不得转载,违者必追究法律责任。

编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这才是战争》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