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涧下水长流 ■素材：刘根生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88年的秋天，我们梁家坡的红枣园迎来了丰收。这一年的红枣长得格外红艳，个头儿也比往年大出一圈来。我爹望着满园的红枣，乐得合不拢嘴，摸着他那花白的胡子说：“根生啊，今年这红枣，怕是要卖个好价钱咯！”
我叫刘根生，今年28岁，是梁家坡有名的“光棍儿”。这倒不是说我长得有多难看，而是因为我这个人太实在，或者说是太木讷。村里的媒婆没少给我说媒，可每次相亲，我都是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把人家姑娘都给尴尬走了。
说起我这个“木头人”的性格，还得从我初中说起。那时候，我是北湾中学的学生，成绩不好不坏，在班上总是不起眼的那一个。要说我最大的特点，就是经常生病，时不时就要去学校医务室报到。
我们学校那会儿只有一个校医，叫林晓雪。林晓雪是县城里医生的女儿，刚从卫校毕业就来了我们这个偏僻的乡镇中学。她长得白净秀气，说话轻声细语的，和我们这些土里土气的乡下人很不一样。
每次我去医务室，林晓雪总是很耐心地给我诊治。我至今还记得她那双温暖的手给我量体温时的感觉，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药水味。慢慢地，我发现自己有点喜欢上这个温柔的校医了。
可我是什么人啊？一个种地的农民的儿子，连一身像样的衣服都穿不起。我爹种的红枣园那会儿才刚开始挂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就像那园子里的枣树，生根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连想都不敢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
有一次，我又因为发烧去了医务室。林晓雪给我量完体温，突然问我：“你们家是不是种红枣的？我记得你书包里总带着红枣。”
我憨憨地点点头：“是啊，我爹种了一园子枣树，今年刚开始结果。”
林晓雪笑了：“那改天给我尝尝呗？听说你们梁家坡的红枣是方圆百里最甜的。”
我一听这话，心里像是被蜜给灌满了。第二天，我特意挑了一些最大最红的枣子，用油纸包着带到学校。可是，当我鼓起勇气要去医务室的时候，却听说林晓雪已经调走了，说是去城里进修。
那包红枣，我在书包里揣了整整一个礼拜，最后还是烂掉了，和我那点懵懂的心思一起，埋进了记忆的深处。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我初中毕业后就回家帮着爹打理红枣园。这些年，我爹没少操心我的婚事。每次相亲回来，他都要叹气：“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木呢？你看看你表妹小花，比你小八岁，现在都在镇上卫生院当护士了，整天说说笑笑的，多讨人喜欢。”
说起我表妹王小花，她确实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她爹娘在她十岁那年出了车祸，她就跟着我姑姑长大。姑姑心疼她，把她当亲闺女养，还托关系把她安排进了镇卫生院当护士学徒。
这不，今年的红枣熟了，我赶着牛车，装了半车的红枣去镇上卖。刚到镇上的南门市场，就听见一阵吵闹声。我循声望去，就看见我表妹小花正低着头，被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训斥着。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病人的药都能配错，这要是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那个女人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让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我赶紧把牛车拴好，朝那边跑去。刚要开口帮表妹说话，却一下子愣住了——那个训斥表妹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校医林晓雪！
十年不见，林晓雪还是那么白净，只是比记忆中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她穿着一身干净的白大褂，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倒是比年轻时更添了几分气质。
“林。。。。。。林老师。。。。。。”我结结巴巴地叫出声来。
林晓雪转过头，看见是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是。。。。。。是你啊，刘根生。”
这时候，表妹小花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林晓雪，一脸惊讶：“表哥，你认识林医生？”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林晓雪就匆匆丢下一句“好好工作”，转身快步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她这些年一直在镇上，就在离我们村不到十里地的地方。
“表哥，你怎么认识林医生啊？”小花追问道，“她可是我们医院最厉害的医生，就是脾气有点倔，总是对我们特别严格。”
我支支吾吾地说：“她。。。。。。她以前是我们学校的校医。。。。。。”
小花眨巴着眼睛看着我，突然笑了：“哦～～我明白了，表哥，你该不会。。。。。。”
“明白啥呀！”我红着脸打断她，“你去帮我看着牛车，我去趟茅房。”
其实我是想趁机去医院看看。这么多年了，林晓雪还记得我，这让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她呢？我现在还是那个种地的农民，而她已经是镇上有名的医生了。
走到医院门口，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转身往回走。路过一家小店，我看见柜台上摆着几包水果糖，想起小时候林晓雪总是会给生病的学生发一颗糖，说是“甜甜的，病就好得快”。
我站在那家小店前发愣，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娘，见我直勾勾地盯着那包水果糖看，笑呵呵地说：“小伙子，买点糖不？这可是城里来的糖，可甜了。”
“大娘，给我拿一包吧。”我掏出一块钱，接过那包水果糖，心里却在想：也不知道林晓雪还喜不喜欢吃糖。
回到牛车旁，小花正坐在那里逗着一群孩子玩。见我回来，她蹦蹦跳跳地凑过来：“表哥，你都去了这么久，该不会是去找林医生了吧？”
“去什么去！”我涨红了脸，“赶紧帮我卖红枣。”
小花撇撇嘴：“表哥，你还是这么害羞。我跟你说，林医生其实人挺好的，就是对工作特别认真。今天要不是我真的把药配错了，她也不会那么生气的。”
我一边摆红枣，一边问道：“那她。。。。。。平时都做些什么？”
“她啊，整天就知道工作。”小花托着腮帮子说，“别的医生下班就走，她总要多待一会儿，看看重症病人。有时候半夜有急诊，她也是说来就来。我听说好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没答应。”
听到这里，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小花继续说：“有人说她在等一个人，可谁也不知道是谁。表哥，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糖，心里泛起一阵苦涩。这时候，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医院那边走来，是林晓雪！她手里拿着一个病历本，低着头往这边走。
“林医生！”小花大声喊道。
林晓雪抬起头来，看见我们，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我们的牛车前，目光落在那些红艳艳的枣子上。
“还是梁家坡的红枣啊。”她轻声说，“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你们家的红枣是最甜的。”
我心里一热，赶紧抓了一把最大最红的枣子：“林。。。。。。林老师，你尝尝。”
她接过枣子，笑了：“都这么多年了，还叫我老师啊？”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心里全是汗。这时候，一个护士跑过来叫她：“林医生，急诊室有病人！”
林晓雪把枣子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我先去忙了。”说完，快步往医院走去。
小花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表哥，我第一次见林医生对人这么温柔！平时她可严厉了，谁见了都怕。”
我摆摆手：“别瞎说。人家现在是医生，我们就是卖红枣的，哪能攀得上啊。”
“切，我看林医生对你明显不一样。”小花眨眨眼，“表哥，你要是喜欢林医生，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
我没吭声，心里却翻江倒海的。那包水果糖还在我的口袋里，沉甸甸的，就像我这些年来压在心底的情意。
接下来的日子，我隔三差五就往镇上跑，说是送红枣，其实就是想远远地看看林晓雪。有时候运气好，能看见她穿着白大褂在医院门口走动；有时候运气差，等了半天也见不着人。
小花看出了我的心思，常常会跟我说一些林晓雪的事。原来，这些年林晓雪在镇医院做了不少事情。她自己掏钱给医院添置了一些设备，还常常义务给老人看病。镇上的人都说她是个好医生，就是太要强，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工作上。
“表哥，你知道吗？”有一天小花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其实是林医生特意安排我进医院的。当时医院明明不招人，她硬是跟院长说服了好久。”
我愣住了：“为什么？”
小花得意地说：“我问过林医生，她说。。。。。。她说看我是个苦命的孩子，想帮帮我。不过表哥，我觉得不全是这个原因。”
我的心又开始狂跳：“那是为什么？”
“我觉得吧。。。。。。”小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她是不是认识我们家的人啊？要不然干嘛特意照顾我？”
我没说话，心里却泛起一阵暖意。林晓雪，你是不是一直都记着那个经常生病的男孩子？那包没能送出去的红枣，那些年少的心事，你是不是都记得？
又过了几天，我照例去镇上卖红枣。刚到市场，就听见有人喊：“不好了！林医生晕倒了！”
我心里一惊，拔腿就往医院跑。医院里乱糟糟的，我挤进去一看，只见林晓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原来她连续工作了三天三夜，累倒了。
看着病床上的林晓雪，我的心一阵阵抽痛。她怎么也累成这样了？我在病房外面站了很久，直到小花过来拉我。
“表哥，你进去看看林医生吧。”小花小声说，“她刚才醒了。”
我摇摇头：“不了，我这样子，怎么见人家？”
小花气得直跺脚：“表哥，你怎么还是这么犟呢？林医生她。。。。。。”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出来：“林医生说，让外面那个卖红枣的进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小花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去吧，表哥。”
我擦擦手心的汗，慢慢走进病房。林晓雪半靠在床上，脸色还是很苍白，但眼睛却亮亮的。
“刘根生，”她轻声说，“你还记得初中时候的事吗？”
我点点头，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你总是生病，每次来医务室都带着红枣。”林晓雪的声音很轻，“你知道吗？那些红枣，是我吃过最甜的。”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林。。。。。。林医生。。。。。。”
“别叫我林医生了，”她笑了，“叫我晓雪吧。其实那年我不是去城里进修，是我爹非要我回城里上大学。我走的那天，你是不是想给我送红枣来着？”
我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那天躲在医务室的窗帘后面，看见你拿着包红枣在门口站了好久。”林晓雪的眼里闪着泪光，“可是我不敢见你，我怕见了你，我就舍不得走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了？”我哽咽着问。
林晓雪看着窗外：“因为我放不下这个地方，放不下。。。。。。”她顿了顿，“放不下一个总是给我送红枣的傻小子。”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我掏出那包一直揣在口袋里的水果糖：“晓雪，这是我给你买的，你以前总说，吃了糖，病就好得快。。。。。。”
林晓雪接过糖，眼泪也流了下来：“你这个傻子，等了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擦擦眼泪：“我。。。。。。我就是个种地的，配不上你。。。。。。”
“傻瓜！”林晓雪突然提高了声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小花弄进医院吗？我就是想打听打听你的消息。这些年，我看着你每次来镇上卖红枣，都想过去跟你说说话，可我又怕。。。。。。怕你已经结婚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小花的声音：“表哥，你别不好意思了！林医生，你就把我这个傻表哥收了吧，他这些年一直单着，就是为了等你啊！”
我和林晓雪都愣住了，随即相视一笑。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病床上，照在我们相牵的手上。十年的等待，终于在这个秋天有了结果。
可是，好景不长。一个星期后，林晓雪的父母从城里赶来了。他们一见面就反对我们在一起。
“晓雪，你是大学生，是医生，怎么能嫁给一个农民？”林晓雪的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妈给你介绍的那个机关干部多好啊！”
林晓雪却固执地摇头：“妈，我就要嫁给种红枣的。”
但是，她父母的态度很坚决。一天晚上，林晓雪的父亲来找我：“小伙子，你要是真心爱我女儿，就别耽误她。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女儿要是嫁给你，一辈子就毁了。”
我站在秋风里，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心里像刀绞一样疼。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耽误晓雪呢？
第二天一早，我就托小花给林晓雪送去一封信，然后默默地赶着牛车回了村。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晓雪，忘了我吧，我只是一个配不上你的种地的。”
一个星期后，我听说林晓雪辞去了医生的工作，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说她去了大城市，有人说她还在镇上，只是换了名字。。。。。。
十年过去了，我依然在秋天卖红枣，可是那个爱我的人去了哪里？村里人都说我是个傻子，放走了这么好的姻缘。可我知道，正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能耽误她。
你们说，我是不是又错过了一次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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