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11月15日傍晚时分,西总布胡同的一家特设招待所传来一声声急切的敲门声,程思远趿拉着鞋子,匆匆过去开门,心里还在嘟囔: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容不得他多想,不一会儿,他拉开了们,看到外面的熟人,他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门外的不是别人,而是国务院副秘书罗青长,只听罗长青说道
:“快穿衣服,总理在西华厅等你。”
程思远用最快的速度将衣服穿戴好,随着罗长青来到西花厅,晚上7点,程思远抵达西花厅,看到了周总理,他的眉宇间满是疲惫之色,却依旧神采奕奕。
“坐,不用拘束,”周总理亲切的说,然后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程思远顿时明白,却还是止不住的拘谨,他这次前来,可不是单纯赴会,而是
转达李宗仁的心愿,这位大佬想回国。
李宗仁想回国
李宗仁是什么人?国民革命军陆军一级上将,还曾在1948年当选中华民国任副总统(总统蒋介石),蒋家王朝崩溃中途,李宗仁开启了逃亡生涯,1949年12月5日,他以治病为由,由香港飞往美国。
李宗仁既然已经飞往美国,日子也没有多大的改变,为何会在6年后突然改变想法呢?
李宗仁不是吃亏的性子,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更改决定,其中还是有不少推动因素在内的:
第一,50年代初,中国抗美援朝取得伟大的胜利,这一结果深深地触动了李宗仁,也让他感受到,中国人民是真的站起来了。
第二:1955年,周总理与万隆亚非会议上公开宣布,中国人民愿意在可能的条件下,争取用和平方式解决台湾,李宗仁得知后深受启发。
第三:美国对于中国内政的干预,以及他们想要制造“两个中国”的阴谋,踩在了李宗仁的底线上,作为一个中国人,绝对不准这种事情的发生。
直到这个时候李宗仁意识到,那个满目疮痍的国家已经“站起来”了,于是,1955年的秋天,李宗仁发表了《对台湾问题的建议》,这番言论很快引起了北京、美国以及各方面的注意,一时之间暗潮汹涌,大家都不敢直接找李宗仁洽谈,只得采用迂回的手段,先去找他的秘书程思远交谈,试探他们这边的态度。
没多久,程思远家就门庭若市,各界人士纷纷到他这里拜访,作为东道主,他每天都笑脸相迎,然后认真倾听各方的想法,与此同时,周总理也在考虑将李宗仁争取回来的可行性。1956年4月下旬,程思远如往常一般打开大门,忽然看到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此人他也认识,乃是中方的代表,来人没有进门,只是开门见山的说道:“李济深先生希望您去北京一谈,来去自由,并且保密”。
此时的李济深已经担任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副委员长,程思远对这个人也早有耳闻,而且,
这可是中方第一次邀请自己
,说明李宗仁回国这件事或许真能成,将人送走后,程思远没有惊动任何人,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毅然决然动身前往北京。
抵达北京后,周总理在中南海宴请了程思远,在场的还有
李济深、张治中、邵力子、刘斐还有总理办公室副主任罗青长等人,
在场的人员程思远都认识,从这次的接待力度和参与人员来看,周总理对此事是非常重视的。
在谈话之中,程思远耐心聆听周总理的讲话:
“‘和为贵,’爱国一家”。
周总理的这一席话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对于李宗仁过去的种种可以既往不咎,论功行赏,同时也希望国民党人能够为祖国统一大业贡献力量。
这场长达三个钟头的宴会,解除了程思远的所有疑虑,周总理的发言,已经表明他对李宗仁的接受,总理还同时向广大海外爱国人士抛出了橄榄枝。
宴会一结束程思远就启程返回香港,然后立即着手整理这次会面的资料,没多久,李宗仁就收到了一封书信,拿到信的李宗仁皱着眉头,程思远此行并没有和他商量,属于自作主张,但是,在看过内容和结果之后,他的眉眼舒展,看来程思远此行很有用处。
三年后,程思远第二次得到周总理的邀约
,回国参加建国10周年庆祝活动,这次总理在紫光阁召见了他,当时在场的人员包括张治中、邵力子以及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副主任罗青长。
这次出行也让程思远大开眼界,他见识到了东北工业建设,它们不仅门类齐全,而且初具规模,眼前掠过的种种事物无一不在告诉他,新中国在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速度迅猛发展,当然,聊着聊着,话题也延伸到李宗仁这个主人公身上。
“思远,前段时间我收到了李宗仁先生的一封信,上面说他想把收藏的历史名画献给国家,不过还没收到”。
“行,我回去看看进度,可能在哪一块耽误了。”程思远回答。
程思远返回香港以后,发现字画已经从纽约运到了香港,立即将字画运到了北京,不多久,他就收到了周总理的书信:这些字画中有一些是真的,还有一部分是赝品,但是,政府体念李先生的爱国热忱,所以将要资助他一笔赴欧的旅费,之后,李宗仁让他的夫人郭德洁到香港接收了这笔外汇。
1961年,程思远得到周总理第三次邀约
,这一次,总理接见他,并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李德邻不要对美抱有过高的幻想。为此,总理还申派程思远到欧洲和李宗仁去交谈。
周总理这边发力的同时,李宗仁也暗暗地使劲,1963年,李宗仁在一次采访中告诉记者:“我由于自己的失败而感到高兴,因为从我的错误中一个新中国正在诞生。”
从这篇谈话之中,李宗仁明确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及他对祖国的向往之情。
李宗仁回国中
李宗仁表明自己的想法后,
程思远也很快开启了第四次去北京面见周总理之旅。
程思远到北京时,正值全国人大和全国政协分别举行第三届第四次会议,周总理忙得脚不沾地,他只能先在西部胡同一个特设的招待所中落脚,随时等着周总理的召见。
夜色朦胧,程思远已经上床小憩,忽而听到门外焦急的叩门声,他连忙下地,脚下趿拉着鞋子,程思远前去开门,心里还在疑惑,自己出来的事没和多少人说,到底是谁得到消息了?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程思远拉开了门,看到外面站着的国务院副秘书罗青长,他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竟然是这个老熟人。
罗长青看到程思远这么快就睡觉,心中也是一阵诧异,随后表明来意
:“快穿衣服,总理在西花厅等你。”
听到“周总理”三个字,李宗仁仅剩的一点瞌睡虫也被赶跑了,他匆忙转身,将衣服拾掇干净利落,然后坐着接应的车子,神清气爽的出现在总理的面前。
西花厅内,周总理正在翻阅手中的报纸,眉宇之间满是疲惫之色,桌子上还泡着一杯浓茶,桌子的另一边则是一杯清茶,就放置在他的另一边,一眼看去就能知道是给客人预留的,两人的开门声惊动了正在看报的总理,总理将报纸折叠,然后又恢复神采奕奕的模样。
“来了,快坐。”说着,总理就要站起来相迎,程思远三步并作两步,不等总理站起来就坐了过去,总理笑意盈盈。
“这么晚叫您过来,着实有点冒昧。”
“没事没事,我正想见周总理呢!”程思远摆摆手。
总理示意他喝茶,程思远轻轻抿了几口,然后等待总理说话。
“其实,这次主要是想让您向李宗仁转达三点意见。”
第一:我们欣赏李德邻“怀念故国,落叶归根”的想法,并把他看做是“有影响力的爱国人士。”但是,“不把他看成代表哪个方面,李德邻不要怀念过去“代总统”的头衔,那是反动年代的头衔,已成过去。”
第二:关于到欧洲后的去处,李宗仁自己决定就好,“一切不强加于人。”在此基础上周总理设想了四种可能性:
1.重回美国,料理些事情;2.回国看看,住一个时期,然后再出去;3.留在欧洲;4.如果决心回国定居,我们表示欢迎。
第三:如果林先生决心回来,还得从各方面帮他设想周到,这中间得“过五关”,他们分别是:政治观、思想观、社会观、家族观和亲友关。
在此期间,周总理还诉说了“四不可”,
让李先生不要介入中美关系;不要介入美台关系;不要介入国共关系;不要介入第三势力。
程思远将这些牢牢地记在心里,会面结束后总理亲自将他送到门外的车上,程思远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感受到领导人的平易近人。
程思远回去后做了一些安排,然后在1963年12月19日飞抵苏黎世,于一所不起眼的饭店中和李先生进行了会晤,并将周总理的期待转给了他。李宗仁听到周总理的态度后大受感动,总理的体贴入微,让他回国之心更加的迫切,不过,他的理智还在,选择了第一个设想——重新回到美国料理事情,最后他在圣诞节之前赶回了美国,联邦调查局和移民局见此也松了一口气,而程思远则因为一些私人行程迟到了几天,因此避开了联邦调查局特务的跟踪,这才顺利和李宗仁会面。
1965年,程思远得到了周总理的第五次邀请
,经过周总理对国际和国内形势的缜密分析,拍板决定,李宗仁回国的时机已经成熟,这个消息很快经过秘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李宗仁在美国的住所。
李宗仁得到总理的确切消息后,在4月22日到美国移民局办了前往欧洲的护照,这个时间段外界没有风吹草动传来,所以美国移民局想当然的以为他们夫妇是想要到欧洲旅行,所以没把他的这次行程报告给联邦调查局,6月13日,李宗仁成功离开美国飞往瑞士,周总理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即将此告知程思远:迅速来京,商议接李宗仁回国事。
6月18日中午11时,程思远飞抵北京,当时负责接他的是国务院“外办”的同志,他们将他送到了中央统战部礼堂,等待他的是国务院秘书周荣鑫、中央统战部长徐冰等人。
周荣鑫上前和程思远握手,然后告知他,不巧,总理早上刚离开北京,已经去出访非洲各国,不过,离开之前,总理已经将此事委托给他们,并经由他们传达以下三件事:
第一,政府发给李宗仁先生一笔回国旅费,经由程思远带往瑞士面交;
第二,同时要交给程思远一笔旅费,然后请他将李宗仁先生接回来;
第三,程思远抵达苏黎世后,将会有负责此方面的同志和他联系,帮助他解决相关的问题。
话毕,周荣鑫等人在统战部礼堂招待了程思远,吃完饭后,程思远一刻都不敢耽误,第二天就离开北京南飞,准备前往欧洲。
不过,中途因为签证延误的问题,一直到6月28日程思远才抵达了苏黎世。他们此行比较低调,但是即便如此,李宗仁还是引起了外界的注意,虽然美国这边没有注意李宗仁赴欧的行踪,但是,国民党方面却对此有所察觉,为此,他们派出了许多特务,这些人在苏黎世、日内瓦还有卡拉奇等地方频繁的活动。
7月7日,周恩来刚出访归来就立刻着手亲自安排李宗仁归国的周密计划。
4天后,周恩来这边得到消息:
国民党这边可能已经知道李宗仁的行动,于是他立刻通知苏黎世这边的相关人员,要求李宗仁等人务必在13日下午2点离开苏黎世,前往卡拉奇。
时间非常的紧迫,李宗仁离开两小时以后,国民党方面的人果然带着白崇禧的亲笔书信来到李宗仁的住所,只是,已经人去楼空。
李宗仁乘坐飞机抵达巴基斯坦卡拉奇机场以后,中国驻巴大使丁国钰亲自接待了李宗仁,为了安全起见,尤其是在香港《快报》报道完李宗仁的行踪以后,他们决定在卡拉奇休息几天,而他们居住的地方就在大使馆内。
短短几天内,周恩来又一次拟定了“李宗仁行动计划”,然后嘱咐相关人员,立刻告知中国驻巴大使馆,在此期间,还专门交代丁国钰,需要亲自陪同李宗仁同乘巴航班机回国。
李宗仁回国后
1965年7月18日上午7点多,一架波音客机缓缓降落在广州白云机场,这架飞机上就坐着这位在外漂泊已久的老人,多少次,故土的模样都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散,如今他终于切切实实的踏在这片土地之上。
远远地,他看到
中南局第一书记陶铸和广东省第一书记赵紫阳
早已恭候多时,他们热情的模样感染了李宗仁,折腾了半晌,陶铸他们在机场为李宗仁准备了粤式早餐,饭毕,他们继续起飞,11时,他们终于抵达了上海,李宗仁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在上海的机场看到周总理,站在总理不远处的就是陈毅副总理和上海市委陈丕显等人。
李宗仁眼眶含泪,他从未想过,自己回来后还能受到这么高级的礼遇,当晚,陈丕显在上海文化俱乐部设宴招待李宗仁夫妇和程思远等人,就连总理和陈毅副总理也在内,之后程思远才得知,就在他们抵达上海的前一天晚上,总理竟然一晚未眠,时刻关注着李宗仁的情形,当李宗仁进入我国境内的消息传来后,总理才舍得上床休息。
第二天上午,总理来到文化俱乐部,随行的还有罗青长和姚仲康等人,
这次会面,总理亲切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虽然之前已经经由程思远传达了“四可”的内容,但是,这边并不会限制李宗仁的自由,他和他的太太完全可以来去自由。
7月20日,周总理乘坐专机先起飞20分钟,之后李宗仁夫妇乘坐飞机由上海飞往北京,待到李宗仁抵达首都机场后,受到周总理和彭真副委员长等领导的热烈欢迎,对李宗仁回国这件事,总理异常的重视,就连整个的接待工作都是总理亲自计划的。
李宗仁回国之后,站在机场内激情澎湃地说道:“深冀我留台国民党军政同志,凛于民族大义,也与我采取同一步伐,毅然回到祖国怀抱,为完成国家最后统一作出有用的贡献。”
7月26日,毛泽东特意在中南海接见并宴请了李宗仁夫妇和程思远,在这次宴会中,毛主席风趣地说:
“德邻先生,现在台湾、香港都在骂你们哪,这不要紧,他们骂我们‘共匪’,已经几十年了。你这次归国,也来当‘匪’,是误上‘贼船’了……”
毛主席的一番话,让李宗仁一时无言,倒是程思远站了出来说:“我们荣幸地搭上这条船,已登彼岸。”
李宗仁回国以后,亲眼看到了祖国的变化,在北京参观访问期间,他见识过了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果,之后等待他的就是连续不断的茶会和宴会,祖国的热情将他紧紧地包裹着。
1969年1月30日午夜12时,李宗仁因医治无效溘然长辞,享年78岁,在他临终以前,还专门为毛主席和周总理写信,心中表达了对党和政府的感谢,还有他对于祖国强烈的感情,最后他期盼着国家能够早日和平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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