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书画修复师,也是UP主
俞明锐不是一个高产的UP主,因为修复一幅书画或一本古籍所需要的时间,短则大半个月,长则大半年。然而,作为B站UP主“在下曼妥思”,他有35.6万粉丝,他发布的书画、古籍修复视频中最受欢迎的一条,观看量超过500万次。
在松江一个文创园区,记者见到了近日因为书画修复上了热搜的俞明锐。1998年出生的俞明锐,毕业于上海视觉艺术学院书画修复专业,是少数坚持从事本专业的年轻书画修复师。三年来,他修好了30多件有霉斑的书画、被老鼠啃食的古籍、残缺的地契……
书画修复就是“玩水玩纸”
俞明锐的书画修复工作室为一室一厅,厅里放了一张大红色的长方桌,乍一看很普通。待记者跟着俞明锐走了一圈,才发现工作室里处处是细节。
“我是看了不少房子,最终才租下这个工作室的。”俞明锐说,层高较高、能上下水是基本要求,最好房间还是坐南朝北。“书画修复总结起来是洗、揭、补、全四个步骤,说白了就是玩水、玩纸,每个步骤都会涉及潮湿与干燥。有些一碰就碎的画,遇水后,纸张纤维会稍微膨胀一点,整体的强度会比干燥时略高,更方便操作。所以房间里一定要有水。”
工作室里,挨着洗手台有一台冰箱,俞明锐从里面端出一盆冷藏的糨糊,这是书画修复过程中经常用到的材料。“放了近一个月,这是我的陈年老浆,隔一段时间要换一次水。”他说,“老糨糊没有火气,新糨糊火气重,拿新打的糨糊刷纸,纸会卷曲得比较厉害,用老糨糊会更平整。”这是书画修复师的秘诀。
记者注意到,工作室层高约4米,有一整面用于贴画的木墙,木墙上留有很多白色的方框,层层叠叠、大小不一,都是修复好的古画下墙后遗留的痕迹。“白色方框越多,说明修复的画越多。”俞明锐感慨,工作室里的框框还不算多,“学校那面墙基本上看不到墙的颜色”。
书画修复也“靠天吃饭”
很少有人知道,书画修复是一个“靠天吃饭”的行业,空气湿度会直接影响纸张的状态。所以修复师要挑天气干活。
俞明锐边介绍,边走向窗台,拿起一个机械温湿度计,显示室内湿度50%左右,并不是最理想的状态。“最理想的湿度是60%—70%。”墙角的空调也基本是摆设,“一开空调,湿度下降10%—20%,对画来说很危险”。选择北向的房间作工作室,原因也在这里——要尽量避免阳光直射到画上,防止对古画产生损害。
至于在工作室正中央摆放颜色艳丽的大红色方桌,也是俞明锐刻意为之。在拿到破损的古旧书画后,修复师需要先评估其状态,再用热水或合适的清洗试剂对书画进行清洁处理,以去除其表面长期累积的污垢、灰尘、霉斑等。清洗过后,就是最关键的“揭命纸”步骤,即针对有装裱的书画,把书画原本的裱褙层从书画的本体上小心揭取下来。而“补”,就是对书画上存在的破损、残缺部分进行修补。“全”又称“全色”,作为书画修复的最后一个环节,修复师需要针对书画上因褪色、掉色、残缺等原因造成的色彩不完整情况,按照原作的色彩风格、色调等适当补色、添色。
“修复时用的桌子最好是红色的。揭命纸时,能透过红色的深浅程度去判断纸张的层数、厚度。”俞明锐说,揭命纸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一环。“有些画已经烂成泥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手搓,一点一点把命纸搓下来。”
书画修复是手上功夫,而功夫在细节处。俞明锐记得,学书画修复时,第一堂课就是做工具,竹片做的起子、用于给纸打孔的针锥,都是书画修复师自己做的。现成的棕刷,拿到手后,要先把刷子修出一个弧面,才能更好地刷纸;排笔,得在笔根的地方用胶水加固一遍,不然容易掉毛。“所有工具都不是拿到手就能用的。”他拉开抽屉,里头竟然还有一袋黄豆、一块石头。黄豆用来打成生豆浆水,涂在纸上,“生宣”就能神奇地变成“熟宣”,修复师补颜色时便不容易晕开。石头则是用来把画的背部“砑”一遍。古画修复好后,背部要先打上蜡,再通过砑画的操作,把蜡均匀推平在画的背面,使之变得更光滑平整,“画作卷起来后,背部的纸张会碰到画心,如果太粗糙,会对画心造成损坏,所以要磨得光滑”。
因书画修复成为UP主
在众多专业中,书画修复算是冷门。俞明锐的同学中,有人进了博物馆、拍卖行,有人彻底转行。让他下定决心从事书画修复,是因为他看到了同时成为一名UP主的可行性。
“我喜欢摄影,早期会在B站上发一些旅拍的vlog,大二那年制作的一个视频有20万的播放量,给我涨了近2万粉丝。”俞明锐说。由于有做短视频的经验,大四时,他选择了不太一样的方式,即用修复一张古画与一条记录全过程的短视频来完成毕业设计。“我制定了详细的修复、拍摄计划,还请了摄影系的同学来当摄影师。”那一周,俞明锐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赶在7天内完成了80%的古画修复工作,“很辛苦,好在结果还算顺利”。等到毕业时,他已在B站上积累了不少粉丝。
记者采访这天,工作室的墙上贴着一幅他刚修复好的花鸟画。“刚收到这幅画时,品相不是很好,用于悬挂的天杆整个缺失了,整张画心遍布污渍,肉眼可见一条条白斑,还有成分不明的污染物。”他介绍,这幅画的画师是被誉为“清代第一女画家”的陈书,落款“乙未秋日”,即1715年的秋天,距今300多年。
“网上有一种说法,修复师在修复画作时,也是和古人的一次对话。”记者看到,经重新装裱的这幅古画,采用的是宣和裱。俞明锐镶画,特地挑了阴雨绵绵的天气,空气湿度达到80%。“镶画是把不同材质的部件黏在一起,湿度高,内部应力不会太大,部件相互黏合在一起时就不会卷曲得太厉害。”
今年,俞明锐还花了小半年时间修了一本族谱。古籍修复和书画修复,两者都是纸质类修复,虽有相通之处,但也有不少不同的地方。“最开始修族谱时很不适应,修书画与修古籍,节奏差很多。假设都是100个小时的修复时间,修书画可以专注地坐在那里,但古籍修一张可能花了20分钟,修好后要立刻拿起来,放到边上,用吸水纸压平,再拿一张新的。”他说,“从动线上来看,修古籍要一直走来走去,前期不适应这个节奏,很难专注。”
修复是越学越深的行业
如今,从事书画修复三年多时间,俞明锐反而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如饥似渴学习新知识的阶段。“有一句老话:先学三年,通行天下;再学三年,寸步难行。我已经过了‘通行天下’这个阶段,当所有技法都掌握后,你会越来越不敢操作。这个行业越学越深,修复时会面临很多选择,这幅画最终要变成什么样子,你会想得更多,思考得更多。”
在他看来,大学四年学习,对于书画修复这一行业来说,还只是“刚刚入门”。他坦言,书画修复需要坐得住冷板凳,收入也不会很高,“但做自媒体,有一些商单,能增加一些经济收入”。这个月底,他要作为嘉宾去中华艺术宫,参加B站发起的“跟着UP主学非遗”线下活动,现场展示书画修复过程,并带观众从“拼图”开启修复之旅。(记者 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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