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这是一个灰蒙蒙的早晨，冬天的薄雾像一层湿冷的纱罩在我身上。
我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我家门口。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低着头，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
那一瞬间，我的心猛然一跳，仿佛被人攥住了。
“妈。”他抬起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愣住了。 多少年了？他叫我“妈”的声音，已经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模糊，甚至陌生。十八年，整整十八年，他从未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你认错人了。”我冷冷地说，转身要关门。
但那个男人突然伸手挡住了门，“妈，我是小军。”他说得急切，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小军。这个名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划开了我心底尘封的伤疤。 曾经，我把他视为我的骄傲，是我用尽全力呵护的孩子。但他呢？他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冬天，跟着他那没担当的父亲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你来干什么？”我咬着牙，强忍住胸中翻涌的情绪。
“妈，我错了……”他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我需要你的帮助。”
需要我的帮助？我差点笑出声，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十八年不闻不问，像从没认识过我一样。现在突然冒出来叫我妈，还要我帮他？这是在开玩笑吗？
“你走吧，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冷冷地开口，转身就要关门。
可他突然跪了下来，双手撑着地，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妈，我求你了，求你帮帮我吧！就这一次！”
我愣住了，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攥了一下。十八年前的那个冬天，他离开家时，正是一个这样灰冷的早晨。我追着车子跑了好久，嗓子都喊哑了，可他连头都没有回。如今，他跪在我面前，像个受伤的孩子。
可我不能心软，不能。
“你起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我压住心中的酸楚，声音依旧冷漠。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妈，我真的没办法了……”他说着，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红色的本子，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皱眉接过，翻开一看，瞬间愣住了。 离婚证。
“你离婚了？”我抬起头，心里莫名有些复杂。
他点点头，眼神闪烁，“她……她拿走了孩子。我什么都没了。”
我盯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十八年前，他选择跟着他父亲走，选择了那个女人。他们走时，我曾经哭着求他留下来，可他冷漠得像个局外人。而现在，他竟然也尝到了这种滋味？
“所以呢？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争孩子？”我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离婚证丢回给他。
“不，不是。”他摇摇头，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我欠了一些钱。她离婚的时候，把房子和存款全带走了。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起……想起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猛地一沉。 他不是来认亲的，也不是来赎罪的。他只是来要钱的。
“你想要多少钱？”我冷冷地问。
他低着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五……五十万。”
我差点笑出声，“五十万？我有那么多钱吗？”
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绝望，“妈，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他们说，如果我再不还钱，就要……就要……”
“就要怎么样？”我打断他，“就要砍了你，还是把你埋了？”
他愣住了，脸色苍白。
我冷笑一声，心里却难受得厉害。 这个曾经我用尽心血去保护的孩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啊！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得如此陌生？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跪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您就帮帮我吧，就当是我欠您的。这辈子，我一定会还给您！”
我转过头，不敢再看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撕裂开来，痛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十八年前，我失去了儿子。十八年后，他终于回来了，可竟是这样的方式。
“我没有钱。”我咬着牙，声音冷得像冰。
“妈……”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我一声冷喝打断了。
“别叫我妈！”我猛地转过头，眼眶已经湿润了，“我不是你妈！你走吧，别再来了！”
他愣住了，跪在那里，双手攥成拳头。半晌，他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绝望，“对不起……是我对不起您……”
他跪了很久，最后拖着行李箱，踉踉跄跄地走了。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雾气中，心里像被什么狠狠掏空了。
关上门，我靠在墙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一瞬间，所有尘封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十八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拉着我的手，喊我“妈妈”。他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喜欢听我讲故事。可后来，他的父亲出轨，那个女人带着他走了。他们走得那么决绝，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而我，守着这个空荡荡的家，熬过了无数个漫长的夜晚。
这些年，我靠摆摊勉强维持生活。无数次，我在梦里听见他喊我“妈妈”，可醒来时，只有冷冷清清的房间。
我不恨他。我只是……难过。
他走后，我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我去银行取了五十万，装进信封，寄给了他。
没有留名字，也没有留地址。我只是想告诉他，无论他多么不堪，他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只是，我没有勇气面对他。
十八年的空白，已经让我和他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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