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海本是景宁县人,某天接到一封让他到丰城任太史的书信。他没有怀疑,当即收拾好行装,彻夜赶路到了丰城,结果得知是友人戏弄他而开的玩笑。
乔斯海既不生气,也不急着走,说是正好瞧瞧这丰城的人情风物。
当时他租住在南郊的居民区里,隔壁邻居自他搬来起,接连一个月都在办丧事,天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吊唁。
乔斯海纵然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可也受不住天天听到各种哀声,只苦于口袋里的银子不多,没法立马搬走。
于是,他鼓起勇气去找邻居,想探听一下丧事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结果一打听才知,原来每天的丧事都是为不同的逝者办的。这就更奇了,即便是一大家子人同时遇难,也早该料理完毕了。
他混在前来吊丧的人群中,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笑声,显然是女子发出的。
一个穿红着绿、面色苍白的女子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在一众哀鸣的灰白身影中显得十分突出,乔斯海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奇异的是,没有一个人理会她,甚至连眼神都没往她那边瞟。
乔斯海只当女子也是这家主人的亲友,上前行了一礼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最后委婉地问起他们家这丧事大约何时才会结束。
“结束?呵……”女子笑起来,“你见过哪个嗜钱如命的财奴有钱不要的?”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捂着红光满面的胖脸,作出一副悲痛的模样走出来,看起来他就是这家的主人。
来吊丧的不少都带了礼品,甚至是直接塞钱给主人家,给完东西又对他说了不少安慰的话。
女子看到这一幕,讥讽地看着自己那做作的父亲,回头看向男子:“你看到了吧!没有什么比这来钱更容易的了!”
说完这话,她又朝自己的父亲撇撇嘴就走了。
到了晚上,乔斯海正要关上门睡觉,一只纤白如葱的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一看,正是白天出现在邻居家的女子。
“打搅您休息了。只是除了您以外,我再也找不到别的人能帮我了。”女子哀愁地说着。
乔斯海一下就猜到,她要说的与这些天办的丧事有关,于是连忙请她进屋坐下。
女子名叫阮蓁,今夜前来的目的与乔斯海所想的一样。
“我爹从前在军营里替人寄信收信,您也晓得,多少将士在那些苦寒之地尸骨无存,无法再联络亲人,甚至家里本就无人了。我爹他就……”
乔斯海猜到了后面的话,顿时呆若木鸡: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事!真是闻所未闻!以英灵们的名义捞钱,难道不怕遭了天谴?夜里还能睡得安稳?
他问道:“难不成一直没有被识破?”
阮蓁为自己的生父感到万分羞愧,撇开了头:“旁人哪会想到有人会借这种事发财……也不知我爹把办丧事的消息散给了哪里的人,总归不会是烈士们家乡那边的……
先前我实在看不过,怕夜里做噩梦,骑马去报官。结果老天也不帮我,让我从马上掉下来摔死了……”
乔斯海得知面前之人是女鬼,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阮蓁赶忙道:“你放心,我虽已死,但和活着时候是一样的。况且我那个爹做出这种事,我更怕在黄泉路上遇着那些将士们……”
乔斯海一想起阮父做出那副垂泪的模样就感到可恨,气得捏紧拳头:“这可不成!等明儿个我就去官府揭发他!”
阮蓁连连点头:“白天的时候,只有你能看见我,我就晓得你不是一般的人。”
到了白天,乔斯海依言揭露了阮父的罪行。不久,阮父就遭到了制裁,那些不义之财也统统都吐了出来。
阮父这人,不得不说,这段时日敛财无数,能喊来如此多人到家中,还是有不少本事的。
他虽入狱,但听说了是乔斯海这个新搬来的邻居搞的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买通了狱卒叫来自己的帮手,在一个深夜暗杀了乔斯海。
乔斯海突然死在家中,成了冤魂,心中满腔怒火和悲愤无处诉说。
阮蓁知道是自己父亲下的杀手后,更是羞愤欲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见乔斯海。
既没有被鬼差拘魂,乔斯海便日日游荡人间,还像活着时候那样。
一天,阮蓁终于鼓起勇气来找他。
“本来我是没有脸再见你的,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而我却害得你身死异乡,这份罪责,来世让我做牛做马,都不会有怨言。只是若你还愿意听我讲话,兴许能谋得更好的归处。”
乔斯海还不至于是非不分,他恨的只是阮父,对面前的姑娘并没有多少怪罪。
阮蓁看出来,继续说道:“之前你说你是景宁来的,你说巧不巧,我前几日遇着一个新鬼,也是景宁人,就是城里刚刚病殁的丁太史。”
乔斯海虽然也觉得有些巧合,朋友当时就是骗他来这当太史的,不过他并不觉得这位丁太史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而阮蓁却笑了:
“真是老天做媒,想拦都拦不住啊!那丁太史已择定了投生的人家,即将转世,只是还放不下这一世的家人。我从鬼差那里探听到,你的阳寿起码还有二十年,且平日修善积德,还不至于这么早就去地府。
那丁太史的意思是,若是你能以他的身份继续陪在他家人身边,那么他这一世拥有的东西都愿意给你。”
乔斯海愣住了,还从未听过这样的做法,心中不免有些怀疑。做人的时候被骗也就罢了,别是当了鬼,还要第二次骗他去当太史吧?
阮蓁见他不说话,以为是嫌二十年阳寿太短,便劝他道:“丁太史的家人都很思念他,若是能看到他回来,不知道有多高兴。就当辛苦你这一程,帮帮这一家可怜人吧!”
乔斯海再三确认,才知对方说的是真话。
“我一个本来该死的人,如今不但能再多活二十年,还能入太史府过生活,有什么苦的!”
于是答应了这桩交易。
再说丁太史的家人正给他穿衣装殓,突然感到他身上变得温热起来,心口处也有了搏动,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而后经过好几个人上前确认后,终于确定丁太史确实没死,全家喜极而泣,比太史当初升官时还要高兴万倍。
醒来的正是乔斯海,他如今用的是丁太史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或是不便的地方,连丁太史原有的记忆和能力都有,看到丁家人,就像看到自己的血亲一样,感情深厚。
等到丁家的人都慢慢适应了他死而复生的事实后,乔斯海才告诉他们真相。
得知眼前人不是真正的丁太史,家里人虽然也有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老天垂怜他们,多少人想念离世的家人还见不着面,他们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况且乔斯海一言一行,与原先的丁太史一模一样,不知真相的,根本不会发现。
乔斯海偶尔还会抽空回到景宁老家接济亲兄弟们,祭拜父母。为人也和以前一样,依旧乐善好施,后来多活了四十几年才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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