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插图:喵喵夏,讲述:雯雯,女
01
大二那年,我和陈翔宇在一场物理竞赛里相识。
两个都略带骄傲的人,成为了彼此的初恋。
那场恋爱,真的谈得很虐。
作为竞赛生,我俩日常几乎同出同进同在试验室。
对方遇到难题,彼此都会宁愿不吃不喝不睡,也必须搞定。
在试验室,我们有着神一样的默契,总是能够互相激发灵感,也能够相互给予克服困难的勇气。
我以为,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灵魂知己、学术伉俪。
但,一辈子,太长了,长到以我当时的心智与阅历,根本不知道“命运多舛”不是形容个别人的,而是适用每个人的一生。
02
可是,离开试验室与教室,我们又是两个差异很大的人。
我来自单亲家庭,一路在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下长大,所以,我觉得照顾就是爱。
而陈翔宇的爸爸是科研工作者,妈妈是舞蹈家,所以,他的性格更偏向妈妈的随性与自由。
于是,两个拥有不同情感原型的人,爱是真爱,但吵也是真吵。
就比如一起吃饭,我会习惯性地把自己认为好吃的菜,夹给陈翔宇。
但他会特别直接地告诉我:“我不喜欢吃这个,你吃吧。”
而我却会因为这句话心里不是滋味,心里想的是,如果是我,就算不喜欢吃,你给的,我也会高兴地吃下去。
然后,我就会有小情绪,并因为一点小事件,开始闹别扭。
陈翔宇会哄我,用尽那些男生哄女生的小把戏。
但当我们第三次和好时,他会特别直接地告诉我:“雯雯,事不过三,有什么事,你不高兴了,或者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不要玩什么‘我不说,你也应该懂’。两个人在一起,简单一点,诚实一点,快乐才能多一点。”
03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当我第四次因为一点小事闹脾气,玩起拉黑小把戏时,陈翔宇真的再没来找我。
哪怕是我们在学校路上碰到,他也能视我为空气和路人的那种。
后来,还是我主动去找的他。
去他的宿舍,二话不说就把他所有床单被套都扯下来,要去给他洗。
他收到我的和好信号。
抢过那些东西,直白地告诉我:“雯雯,两个人的感情,不是靠牺牲式付出来维系的。你要永远记住,你漂亮、聪明、独立,你值得被爱。我爱你,但我不会用那些廉价的讨好,虚伪得无微不至,把你爱成一个巨婴。同时,我也不希望自己这样被爱。”
不得不说,在情感上,陈翔宇比我成熟且深刻。
04
他热爱运动,而我天生就宅。
因此,他不会强求我去围观他打篮球、踢足球。
而我,慢慢也学会了,不会强求他必须适应我的娱乐方式。
他的朋友们觉得不可思议,陈翔宇的女朋友连啥是越位都不知道。
大家在一起边吃饭,边看一场足球赛,我傻傻地为越位球员鼓掌,说那个球进得太帅了。
而他会揽着我肩膀,特别开心地告诉他们:“这些简单的常识,不配装进我们家雯雯这智慧的大脑。”
他喜欢热闹,我喜欢安静,我强行陪他去参加一些聚会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为我找个安静的角落,让我静静地看书,告诉我:“不用委屈自己去应酬,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自己自在最重要。”
而每次我生日,跟室友和同学一起吃饭时,林翔宇是后勤组和气氛组的,而我只负责和大家一起吃好喝好以及笑得开心就可以。
05
考研时,我和陈翔宇同时竞争炙手可热的校内名额。
我们通宵一起上自习,互相分享各种学习资料。
我们是恋人,却也是竞争对手。
他常常在我不小心睡着惊醒后,不但不心疼我,反而刺激我:“哈哈哈,趁你睡着的功夫,我又比你多学了半小时,我觉得我稳了。”
他的激将法,对我很管用。
所有人都觉得,陈翔宇应该让着我。
但他并没有。
他最终以专业成绩高出我不太多的微弱优势,打败了我。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室友们替我难过并打抱不平,觉得陈翔宇太不男人。
可是,我很骄傲地告诉他们:“这就是陈翔宇啊,永远光明坦荡,我喜欢这种势均力敌的恋爱。”
也因此,我不得不又备战了一年的考研,在第二年,沦为了陈翔宇的师妹。
06
哪怕是不再同届,但我们之间的竞争依然存在。
一年又一年的科技竞赛上,我和陈翔宇永远不分伯仲。
平时两个人在学习和实验上互通有无,从不向对方留一手。
但到了竞赛中,谁都不会手下留情。
在外人看来,我们俩现实且功利,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时,寸土不让。
可是,我和陈翔宇喜欢这种“被自己人打败的滋味”,那种旗鼓相当的感觉,很爽。
那时候,我们不管是谁拿了奖金,都会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而像我这么内敛安静的人,居然会在他的鼓动下,真的跟他做过拎着两把剑,两人在华山之巅凹华山论剑的造型。
我不得不承认,和他的这场恋爱,摘除了我曾经固化的恋爱脑,我不再认为恋爱里,女人必须被公主样无条件地宠溺。
真正的爱,是向高处投奔,是成为更好的自己。
或者更准确地说,爱上他,于我而言,其实也是另外一场求学与求知。
07
陈翔宇早我一年毕业。
他当时签约了某新一线城市大厂做研发。
那个城市离我们学校高铁4个半小时。
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距离对于我们来说,不是问题。
而问题是,那个新一线城市是他的理想之城,但却不是我的。
我的理想座标是北京,是继续搞科研。
我们几轮商讨,最终都觉得,爱情不应该是彼此事业的绊脚石,两情若是久常时,朝朝暮暮不重要。
08
因此,我硕士毕业后,如愿去了北京。
我们之间,从此真的就是千里之外。
而且,我们低估了彼此工作性质、节奏不同的杀伤力。
陈翔宇的工作强度极大,而且需要跟外界打交道的时候特别多。
所以,他每个月有20几天的时间,几乎都在出差。
他喜欢这样的工作,把自己的所学变成市场所需要的技术,不断去解决非常实际的问题,跟不同的人交往。
而我呢,工作性质和在校园里十分相似,两点一线,生活安静,工作单纯。
09
刚开始,我们还怀着极大的新鲜感,倾听对方的所遇所想。
可是,慢慢地,我们之间变得越来越话不投机。
陈翔宇接触的人越多,讲的故事也就越发林林总总。
可是,我对那些别人的事,不感兴趣。
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就有了分别心与评判。
我常常在他讲得兴高采烈处,强行打断他:“你每天都在琢磨人的事情,你一个搞技术的,不觉得自己好八婆吗?“
有一次,他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
他同样说及一位大佬的江湖传奇与传闻,我听得心头各种不耐烦,忍不住说了一句:“陈翔宇,你连面相都变了,越来越像狗仔队员。”
于是,他沉默下来。
而我并没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多么过分,反而雪上加霜地补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咱俩之间,好像越来越鸡同鸭讲的感觉。”
10
都说社会是一个分水岭。
对于我和陈翔宇来说,的确如此。
他在人与技术之间,如鱼得水,乐在其中。
而我在自己简单的科研领域里,自得其乐。
校园里曾经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慢慢地,常常几天都不联系。
我们需要在事后的聊天中,才得知,陈翔宇曾经因为频繁出差外加连熬三天三夜地加班,住进了医院。
而我,在下班途中,被人尾随至楼道,我抵死反抗,算是保全了自己,事后才发现,指甲抓断了两个,因为当时真的疯狗一样咬住对方胳膊,上下两排牙齿疼到整整半个月不敢咬任何硬物……
我们的悲喜不再同步。
爱情,已经不是我们人生的全部。
事实上,当情侣之间丧失了分享欲,其实,这段关系已经走向了结束。
11
分手,是我提出来的。
当时,我在工作中遇到了很大的瓶颈和挫折,一个人单打独斗时,又孤独,又辛酸。
我不知道这段感情对自己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并且,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已经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长痛,不如此时一痛了之。
只是没想到,理智如他如我,分手会如此痛苦。
12
给他发去分手微信的瞬间,所有往事齐刷刷地涌上心头。
那一刻,脑海里全是他的好,以及离开他,感觉自己真的是丢了半条命。
陈翔宇第一时间来到北京,他放下工作,什么都不问,拉着我把北京城那些著名景点、著名卤煮、烤鸭、炸酱面、豆汁等等吃食都打了卡。
他甚至开始往北京的单位投简历。
分手,让我们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对方的重要,以及两人之间还有太多的未完成。
我们因为要分手而陷入热恋。
13
可是,感情不是靠分开的疼痛感来维系的。
陈翔宇在北京找工作并不顺利。
而那边,公司有一个新晋项目丞需他去对接。
听着他在电话里,用熟练的粤语跟一个港商客户谈合作,我心中涌起的,是感动,是祝福,是含泪的告别。
陈翔宇是那么一个不赞同爱情里要有牺牲的人。
但,为了我,他尝试了牺牲。
这就足够了。
对于这份感情,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毕竟,再走下去,无论是他来,还是我去,说到底,我们需要解决的,从来不是异地或者不异地的问题,而是,我们其实追求的,是两种人生。
他生性热闹,有能力并且无比愿意在人际关系里,如鱼得水。
而我越来越清冷,只愿呆在科研的壳里,默默跟自己较劲。
不管是谁将就准,谁强融进谁的人生,其实,最终都会让这份感情变质。
14
所以,我们在最深爱、最不舍的时候,还是理智地分开了。
没有第三人,没有争吵,只有从人海里看到对方,再看着对方回到人海的放手。
他走的那天,北京下了好大一场雪。
我们在拥挤的地铁里,紧紧相拥,悲伤逆流成河。
地铁每一次轻轻的晃动,眼泪都会簌簌地滑落。
后来,再也没有这样哭过。
那样的痛,只属于初恋。
那样的遗憾,也只有那种年纪,敢于去留下。
15
一转身,就是七年。
七年间,可以发生很多很多的事情。
我结婚生子,找到了属于自己喜欢的那种岁月静好。
对于陈翔宇,每次想起,心里会浮起一些美丽的惆怅,会轻轻问一句:还好吧?
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以他的性格,会随遇而安,会如鱼得水,会松弛快乐。
分手后,我们再也没有打扰过对方。
我们在各自不同的人生里,各自安好。
我们默契地把曾经都留给了曾经。
16
只是没想到,七年后,我会收到他妻子打来的电话。
她说:“你好,我叫钟沫,是陈翔宇的妻子。很抱歉,打扰到你。”
她有着很好听的声音,让你听到她如此自报家门后,也不觉得冒犯和唐突。
我按捺着无边的好奇,礼貌地说:“你好。”
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无法再淡定。
她说:“陈翔宇病了,有点严重,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我:“……需要……怎么会这样?”
钟沫:“他……工作太拼命了……对不起,我开门见山,翔宇想见见你……我不知道,你方便吗?”
十年生死两茫茫。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再得知他的情况时,会是这样的消息。
那一刻,我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他的城。
可是,一转念,十年一梦,我们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们。
所以,努力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情绪,努力镇静地问了钟沫一句:“方便吗?会不会……”
钟沫很坚定地说:“方便的,只是,给你添麻烦了,很抱歉。”
素未谋面,却已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女子,也是陈翔宇喜欢的那种明媚直接的人。
我没想到,当我带着生离死别的人间大恸去见他,他和他们,让我看到了人生的另外一种样子。
故事太长,情绪有点难以自控,所以,容我慢慢整顿好自己,把它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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