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刘一达“虫儿系列”京味小说新书分享会在北京图书大厦举行。“虫儿系列”京味小说的作者、作家刘一达,作家出版社总编辑张亚丽,画家马海方,书法家程茂全(淳一),铜雕艺术家安建达以及篆刻名家刘永军做客活动现场,分享了与之相关的故事。
“虫儿系列”京味小说丛书新书分享会现场。
此次出版的“虫儿系列”京味小说中,《人虫儿》是刘一达成名之作,也是几代人的经典记忆,书中包含《房虫儿》《古玩虫儿》《买卖虫儿》《鱼虫儿》《票虫儿》等五个领域里“虫儿”的故事。《画虫儿》以当代书画市场的起伏和真假博弈为背景,以民间收藏家冯爷与“学院派”教授钱大江的恩怨情仇为线索,描写了“画虫儿”冯爷的传奇人生。《酒虫儿》则以“久仁居”里几个“酒虫儿”的恋酒故事为背景,围绕东单小白楼发生的灵异事件,讲述了錾铜名家“盖板杨”和初恋情人汪小凤的传奇爱情。老北京有句土话:“做人不成龙,也要成条虫儿。”这里的“虫儿”是行家里手之意,与通常所说的虫子是两回事。“虫儿”是人中翘楚,书中,刘一达用地道的京味儿语言,演绎出各种“虫儿”的人生经历,讲述他们精彩纷呈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在首次出版后,曾多次出版。
活动现场,张亚丽在致辞中表示,从此前出版的小说《百年德性》,《画虫儿》,到京味散文集《北京的声音》,再到“虫儿系列”京味儿小说丛书重新修订结集,正是刘一达先生常年深入北京的大街小巷,将这些生活的积累进行精心的提炼,用地道的京味语言描述了改革开放以来北京社会的种种变迁和普通百姓的心灵历程,最终才得以将一个个饱满鲜活的“虫儿”形象呈现在读者面前。
刘一达向大家分享了作品的写作历程。刘一达表示,本套丛书是他从事写作数十年的结晶和代表作,《人虫儿》出版于1995年,之后又陆续出版了《再说人虫儿》《画虫儿》和《酒虫儿》,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此次推出的“虫儿系列”京味小说,对《人虫儿》《画虫儿》和《酒虫儿》进行了修订和再版,把三十年来写“虫儿”的精华汇聚起来。程茂全(淳一)表示,他与刘一达许久前就结下了“不解之缘”,刘一达的很多名作都由他题写书名。程茂全认为,北京传统文化里讲究的“有里有面,局气厚道”,在刘一达的作品中都得到了深刻体现。
安建达直言,他与刘一达在文学和雕刻艺术上是无话不谈的挚友,而《酒虫儿》这部作品的主人公“盖板儿杨”就是一位錾铜的能工巧匠,跟自己从事的铜雕创作非常接近,而作为刘一达的“酒友儿”,酒后尽兴的天南海北也激发出了两人很多的艺术灵感,也在现实生活中还原了《酒虫儿》中的情节,十分有趣。活动现场,安建达就带来了“虫儿系列”主题鸟笼的铜雕作品。
以下内容节选自《人虫儿》,原标题为《另辟财路吃“瓦片儿”》,已获得出版社授权刊发。
《人虫儿》(修订版),刘一达 著,作家出版社2024年8月版。
北京的“房虫儿”与“吃瓦片儿的”
北京的“房虫儿”,假如您不跟他们打交道,绝想不到他们的能量。
“房虫儿”的“道”有多深?可以说像是深山峡谷间的一条河。如果您冒冒失失地往里迈腿,等着瞧吧,十有八九您得掉进去,也许一步就让您没顶。可是您如果只看表面,那是一潭宁静的碧水。
笔者也是跟他们接触了几年,才“悟”出他们的一点儿“道”。尽管如此,事后,跟一个老“房虫儿”“盘道”,他讪笑我只知道一点儿皮毛。
当记者的如果只是“蜻蜓点水”似的采访,往往会被一种表面现象所迷惑。现实生活中的许多事儿,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是笔者隐匿真实身份,“混迹”其间,很难把有些事儿摸个“底儿掉”。虽然说有些事儿看起来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是没有交情,谁让您捅这层窗户纸呢?
提到北京的“房虫儿”,先得从“吃瓦片儿的”说起。
解放初期,房地产实行国有化,城市除少量的民宅为私有外,一律被国家赎买。“文革”时期,所有住房,包括解放后手里握着房契的那些私房主的房子全部上交国家,这种“一刀切”的变相“没收”,是极左的产物,给后来的国家房产管理留下了许多“后遗症”。“文革”结束以后,国家开始为这一部分私房主落实政策,凡能退还的基本上还给了本人。
我们所说的“吃瓦片儿的”就包括这一部分人。政策落实了,原来交公的私房又归了个人,自己住着有富余,又赶上房子地理位置不错,“吃瓦片儿”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儿。
“吃瓦片儿的”还包括两类人:一类是家住城乡接合部的半农户,一套院子几间房压根儿就是自己的,随着城市向外扩展,原是荒郊野地,现在成了繁华热闹的住宅小区,他的房子自然身价倍增。
另一类“吃瓦片儿的”属于沾了“官房”光的人,凭借着权力地位老资格老关系,在单位分房时多占了两套住房。谁都知道,眼下单位分房是一种福利,分到手的房,等于吃进嘴里的肉,很难再吐出来。于是,他们就用公家的房子做交易,为自己谋取非法的收入。
我们所说的“房虫儿”就是专吃“吃瓦片儿”的人。手头有房的“吃瓦片儿”,“房虫儿”又吃他们,在当前城市住房空前紧张的时期,这无疑是一种黑“吃”黑的社会现象。透过这一现象,可以看到社会最阴暗的角落。
细分析起来,“房虫儿”与房地产的“炒家”有所不同,虽然“房虫儿”吃房吃地,与“炒”房地产在做投机生意上大同小异。但是,“炒”房地产干的是大买卖,行话叫“大出大进”。他们一般是公开打出自己的招牌,光明正大,甭管房源地源是什么来路,人家能往明面儿上摆。
而“房虫儿”的买卖,一般都是暗里来暗里去,他们绝对不敢亮出自己的身份,所有交易都属非法,既无营业执照,又无正当的手续制度;既没有银行账号,又没纳税义务。说白了就是“吃”进多少是多少,出了问题,自己扛着,触了雷,“折”进去,也是自己的娄子自己补。
因为,绝大多数“房虫儿”是跑单帮,单线联系,尽管他们有一个庞大的关系网,但互相之间谁也不摸底,也许连名字都是假的。当然“道”里的规矩,一般是不问其姓名和地址身份的,只知他的绰号:“老大”“老吴”或“老猫”。
当然“房虫儿”里头也分着档次,有“大纤儿”“小纤儿”之分,有“大蔓儿”“小蔓儿”之别。一般是“大纤儿”手下有几个或十几个“小纤儿”,用他们的话说是“眼”。
“大纤儿”是“房虫儿”的头目,有一定的资历和“道行”,手里起码有十套八套的房源,他手下有一帮“眼”,这些被称为“眼”的“房虫儿”到处去捕捉房屋买卖的信息,帮助牵线搭桥,此外还负责跑“信儿”、跑腿儿、约期“照眼”、递价儿等活动。“大纤儿”需要这种眼,以便自己业务的开展,在过手的买卖当中不至于“放鹰”(放跑了买卖)。
“房虫儿”活动的面儿几乎覆盖了京城的犄角旮旯。有的“大纤儿”也有跨入河北、天津、山东等城圈儿的时候。在长期的“业务”往来中,“房虫儿”们已形成了各自的活动范围,他们的门里话叫“吃地皮”,各霸一方,外人往往插不进腿来。有的吃东城,有的吃南城,有的吃朝阳门外,有的吃海淀,分区划片儿,各有各的山头头。
“房虫儿”的人员构成极其复杂,有社会闲散人员,有干买卖赔了本改“道”的,有房管部门退休的职工,有解放前就吃这碗饭的老“拉房纤儿的”,有在家吃“劳保”挣大钱没“道儿”的,有自己开着买卖,又入了这个“道”的,也有一些离退休人员或在职的干部子女等等。总之,“房虫儿”可以说包括社会上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房虫儿”能成虫儿并非等闲之辈,有的“通天”,有的“入地”,总之,他们与社会各界、各个行业、各色人等有着极其广泛的联系。
他们不但对“吃瓦片儿的”以及商号、铺户、新老暴发户、外来流动人口部落群、房地产管理部门、工商、税务、公安等有着直接或间接的了解,而且对某区某条胡同某个院落有几间空出来的平房,或对某住宅小区某楼某单元某室有几套空房,甚至这些空出来的房的家庭背景,人员状况,有什么人在什么机关工作,有没有出国的,有没有家务纠纷,近来家庭经济状况如何,是否储备购房租房或是卖房的资金,都能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个“底儿掉”。
只有心里有底,才能对被“咬”的主儿手拿把攥。“房虫儿”能成为“大纤儿”,主要依靠的是这些“眼”,用“房虫儿”们门内的话说这叫“靠底”。
“房虫儿”们“咬”的对象并不是城里的普通老百姓,尽管普通老百姓因为住房紧张或结婚等房,或因为闹家庭纠纷急于想找间房分居单过,也急于想找一间或两间能租用的房子,但是,他们轻易不去找“房虫儿”,而“房虫儿”们也不管这种事,一句话,管这种事没多大的“卤”。因为这一类急等房的主儿都属工薪阶层,不但对高价房租望而却步,而且容易“招”事儿,“房虫儿”们不愿给自己添这份“堵”。
另外,有几类人,“房虫儿”们是绝不敢沾的,诸如国家机关公务员、公安、工商、税务、法院做事的、房管部门的等等,道理不言而喻。“房虫儿”们主要是“吃”个体工商户、私营企业主、外地进京做买卖的商人、企事业单位办公司的、文化部门以及合资企业的员工。一是这一类人手里有钱,买卖成交,给的“喜儿”大;二是通过出手房子,“房虫儿”可以跟他们“攀”上关系,遇有周转不灵的时候,可以找他们“接个短儿”,在生意上缓一“闸”。
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房虫儿”“咬”人的注意力,主要是经商的老板和外来流动人口。
从八十年代起,中国的都市面临着前所未有的人口大膨胀,有人把这称之为都市人口大爆炸。这种“人口大爆炸”的迹象是“农村包围城市,城市吞并农村”。据权威部门提供的信息,截至1999年8月,北京的外来人口已达到二百六十万,广州已临近二百一十万,上海突破三百万。这一数字表明,每四个甚至三个城市人口中就有一个是外来人口。
随着市场经济的形成,这些外来人口已经成为城市的“准居民”。他们将在这里“落脚生根”,不但要居住,还要开商店、办工厂。左右他们生存的是市场,而他们要进入市场,首先要解决住的地方,解决做买卖的地方。于是他们成了“房虫儿”们“餐桌”上的肥肉。
“房虫儿”吃外地人,有几种考虑,一是可以漫天要价,外地的商人进京,人地两生,对房地产的价码儿一点不摸门儿,找“房虫儿”租房或买房,可以省心。
因为有的“房虫儿”不但能帮他们办一切过户手续,甚至连开买卖起“照”的事也满应满许。“房虫儿”可以帮他们打通一切关节。只要他们肯多掏钱。而外地的商人又往往在钱上并不计较。“房虫儿”可以狠咬他一口,而且能咬住不撒嘴,吃肥了算。
二是外地人进城两眼一抹黑。“房虫儿”吃他们可以拿大头而没有后顾之忧,不会出现找后账的事。而且“吃瓦片儿”的也愿意把房租给他们,除了房价吃进来的多以外,还可以瞒天过海,掩人耳目。
三是“房虫儿”吃外地人可以独闷儿,不必让“纤儿”分食。
总之,就目前的行市,“房虫儿”们吃外地人要比吃城里人划得来。因为外地人的特点是人生。“欺生”是任何买卖人的惯招儿。所以“房虫儿”们吃外地人一般都把握很大,很少有“放鹰”的时候。
摘编作者/刘一达
记者/何安安
编辑/张进
校对/赵琳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