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从母亲的遗物里翻出了那份遗嘱，纸张已经泛黄，字迹却工整得让我心寒。
遗嘱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一样划开了我的心：“ 我是外人 。”从没想过，这五年里，我以为尽心尽力的陪伴，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冷冰冰的定义。
我的母亲，那个我日日夜夜守护的人，在她的心里，竟然从未真正接纳过我。
事情的开端，或许要从五年前说起。
那是个冬天，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那年天特别冷，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
母亲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髋骨骨折，医生说她的年纪大了，再加上有骨质疏松，这一摔，恐怕后半辈子都得拄拐甚至卧床。
我和弟弟当时站在病房外，气氛尴尬得令人窒息。
弟弟叹了口气，说：“姐，你看，我家孩子还小，工作又忙，照顾妈这事儿……你得多费心了。”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愤怒。
孩子小？
工作忙？
难道我就不忙吗？
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母亲住院的那些天，我请了假，每天跑前跑后，帮她擦身、翻身、按摩，甚至连医生护士都感叹：“还是女儿贴心啊。”可是，母亲却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感谢，甚至连一个笑容都吝啬给我。
她总是念叨着弟弟，问我他怎么没来看她，问我他工作是不是很辛苦。我咬着牙忍了下来，心想，算了，毕竟是她的儿子，她偏心也没什么。
母亲出院后，我主动提出接她回家住。那时候丈夫有些不满，毕竟家里房子不大，再加上母亲行动不便，生活的琐事一定会增加很多麻烦。但我拗不过心里的那份责任感，还是坚持把母亲接了回来。
我以为，这只是短暂的过渡，我以为弟弟会在母亲恢复得差不多后接她回去。但我错了。五年，整整五年，母亲就像在我家“安了家”一样，从未提过要离开。
这五年里，我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和精力。
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生活完全不能自理。
我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给她洗漱、喂饭，再去上班。
晚上回来还得给她按摩，帮她擦身，听她絮絮叨叨地抱怨弟弟最近又不来看她了，抱怨我做的饭不好吃，抱怨我家不够敞亮，抱怨我的孩子不听话。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我甚至不敢和她争执，因为只要我稍微表现出一点不耐烦，她就会流着眼泪骂我：“我真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儿！”
有时候，我也会偷偷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卑微？她是我的母亲，可是她真的爱过我吗？
母亲去世那天，我守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冷的手，心里五味杂陈。她走得很安详，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而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轻松。
几天后，我在整理她的遗物时，找到了那份遗嘱。
遗嘱的内容并不复杂，母亲名下的一套老房子由弟弟继承，另外还有一些存款，也是留给弟弟的。
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并不是在乎这些财产，我早就做好了她偏向弟弟的心理准备。
真正让我崩溃的是那句话：“让你儿子伺候吧，我是外人。”
我反复读着这句话，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可是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心里。
原来，在她的心里，我始终是个“外人”。五年的陪伴，在她看来，不过是理所当然。甚至，她都不觉得我有资格去继承她的一点一滴。
我抱着那张纸，坐在地上哭了很久。哭我的愚蠢，哭我的不值，哭这世间最亲密的关系里，竟然也藏着这样深的伤害。
我质问弟弟：“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这么写？”
弟弟却轻描淡写地说：“姐，你别多心。妈也没别的意思，她可能就是随口那么一写。再说了，房子本来就是应该留给儿子的，你又不缺钱，计较这些干嘛？”
我盯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陌生得可怕。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愧疚，甚至还有些理直气壮。是啊，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家里的“宝”，而我，不过是那个“捎带着养大的”。
我渐渐明白，母亲的偏心，不是从她年老体弱时才开始的。
它早就存在了，从我小时候穿着姐姐的旧衣服，而弟弟却总能买新衣服时；从我考上大学需要自己贷款，而弟弟的学费全由家里承担时；甚至从母亲总是告诉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早点嫁人最重要”时。
可是为什么，我明明早就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是不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以为，总有一天，她会看到我的好，总有一天，她会对我说一句“谢谢”？
遗嘱的事很快传开了，亲戚们都在议论，说我不孝，说我连母亲最后的决定都不尊重。我没有争辩，甚至懒得去解释。我只是默默地把母亲的骨灰送回了老家，埋在了祖坟旁。弟弟没有来，他说工作太忙，抽不开身。
那天，站在母亲的墓前，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可以选择去爱，但不能强求别人同样地爱我们。爱，有时候是一种责任，但更多的时候，也是一种能力。而我的母亲，或许从未学会如何真正地去爱我。
回到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我把母亲留给弟弟的那套房子，过户手续全权交给他去办。我不再插手，也不再过问。我告诉自己，这五年已经是我尽到的最后一份责任，至于其他的，我不再强求。
后来，弟弟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他的孩子叛逆，妻子闹离婚，工作也不稳定。亲戚们又跑来劝我，说我是姐姐，应该拉他一把。我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不再是那个一味付出、一味忍耐的“好女儿”“好姐姐”了。我终于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是学会爱自己。
母亲的那句话，虽然让我痛彻心扉，却也让我彻底清醒。我不是外人，我是我自己。我不需要用别人的认可来定义我的价值，我的爱，也不需要廉价到被人当作理所当然。
五年时光，终究教会了我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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