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诗人刘秀玲是很勤奋的耕耘者,近期又出新作散文集《月有山伴》(上海文艺出版社)。她用有温度的文字,在精神与情感的原野上带给我们愉悦和思索。她以饱蘸深情的笔墨,展现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而这一切是在作者唯美语言中、平实叙述里完成的,巧妙地将人物、景致、情感融合在一起。读罢,让人心底涌起波澜。
描绘小人物,心怀大情结
作者笔下有风烛残年的老人对外出打工儿女的惦念,有老人体弱多病无人照顾的烦恼;有坎坷生活中孩子的成长和顽皮,也有父母的拼搏、坚韧与烦恼;有欢聚一堂共享天伦的喜悦,也有生离死别的悲怆;有和平安宁中的恬淡生活,也有失去家国者的苦难和无望;有真挚的友情爱情演绎、以诚待人的商家故事,也有无情的欺骗、背叛甚至是油滑奸诈……由此可见作者对生活观察细心,思考深刻、笔下人物丰富而传神,颇见功底。
《布谷鸟的村庄》景物描写令人印象深刻,展现动静相宜的春天画面,仿佛回到幼时的乡村。“布谷、布谷,这声音掺入了蜜糖,把大地的心脏叫醒,把河流叫得融化了。村前的小溪刺破冰层开始流淌,泥土柔软,白桦树抽出了细小的叶片。春天已经在布谷鸟的啼叫中降临村庄。”在醉人春风里,镜头转至一位风烛残年的哑母亲,惦记外出打工的儿子,怀念埋于山林的丈夫,再忆起丁木的爷爷和学校的老师,有温暖也有伤感。作者娓娓叙述一个曲折的故事,一个山沟里农家三代人的经历,几千字篇幅里展现得跌宕起伏。人物面容、神态、衣着、语言,形象准确,个性鲜活,体现出作者深厚生活底蕴。虽未附着任何感慨议论,却读得出悲天悯人的大爱情怀。细致的景物描写足见作者对大自然的热爱,观察细心,文字表达驾轻就熟,而且擅长用冷暖反差调整结构、营造氛围,读起来兴趣盎然。
充满哲理的《烟花易碎》从欢乐场面着手,写母亲想起沉睡3年的儿子。没过多描写母亲心理和情绪变化,却寥寥数语便将其心情表达到极致,读者的心也仿佛被针尖刺了一下。“正月十五的夜空,烟花绚烂多彩,人们都在仰望夜空。母亲垂下头,在她的视野里满地都是破碎的烟花。”别人的欢乐、母亲的忧愁都融于烟花之中。烟花绚烂吸引多少人眼球,激荡多少人情怀?可是那美丽瞬间,终究要变成满地破碎的烟花。
作者写的都是生活中的小事小人物,却非常吸引人,仿佛是平静地讲述快乐或伤感的故事,而读者心头却电闪雷鸣,精妙笔法让人佩服。写小人物、日常琐碎事,却做到小中见大发人深省。恰如著名作家石一枫所说,小人物千人千面,他们有的坚守着某种底线,道德底线、职业底线,有着和命运斗争的勇气和力量,有的体现对道德困境的追问,对社会问题的剖析。关照小人物就是关照大众,符合文学规律。
生活悲欢事,细品情与理
作者多篇散文写生活之艰辛、人情之冷暖、人心之易变、人生之无常,有轻松有愉悦,更有沉重思索,展现人生斑斓色彩:是背负一生情债踯躅而行,是如风而逝不留一丝痕迹,是努力耕耘播种给未来美好期冀,皆在于自己的抉择。作者写悲剧甚至是死亡,也有自己的感悟:“一粒种子埋在土里,便是植被植物的重生,而人死去,埋在土里却只能做记忆的绳索,是谢幕,是剧终,是永久的怀念。” 散文《落花》写母亲被儿子儿媳送到养老院,可怜的老人日夜思念亲人,心理描写极为细腻感人。亲人的冷漠,白玉兰院长的善良,一冷一暖,对比强烈,读来有伤感,也有安慰。这是现实写照,老龄化社会难以回避类似问题。结尾看似轻描淡写,却更有深意:“他坐在公园,看鸳鸯戏水,看紫藤花瓣一片片凋落。落在水里,落在他的眼中。”独坐看落花,往事更伤情。
作者回忆母亲在世的时光,那种依赖,那种甜蜜,实在暖心;另一方面自己也尽着为人之母的责任,难以掩饰对出国远行的孩子担心与不舍,慈母之情,真切感人。即希望孩子经风雨见世面,又怕孩子翅膀稚嫩,矛盾的心理,凝结成这样的文字:“年幼时,孩子说,妈妈,不要离开我。可同样依依不舍的母亲只能说,未来路很长,一定要远走高飞。”而大良夫妇在艰难岁月中抚养着五个孩子,他的观点是,不论孩子飞多高、走多远,毕业都要回来,这里才是他们的根。建设家园,改变生存环境,需要有知识、有文化的下一代脚踏实地努力奋斗。
《楼道里的脚步声》写的是一对小夫妻感情由热到冷的过程。把身处不同生存状态的夫妻,心理及行为变化过程,写得极为巧妙,充实曲折且富有哲理。妻子每天听和盼丈夫的脚步声,远远就能分辨出来。被花心丈夫冷落后,她自己开酒吧再无暇听丈夫的脚步声。当丈夫想听妻子的脚步声时,却无法分辨出来。她是否回来,她究竟走了多远?他没能追寻到她的脚步声。情节反转的结尾,暗示着生活状态变化了,各自忙碌缺少沟通,心与心的距离就变得遥远了。
物我互依存,借景巧抒情
《花骨》写花之风骨,写出对生命独特感悟,花朵生长之艰辛,她需要顽强,需要抗争,更需要团结。在作者看来,有的花娇贵,有的花冷艳,有的花傲雪凌霜独自绽放。女人如花,花如女人,各有禀赋、各具丰姿。
她写雪花颇有诗的意境:“这是一种无骨的花,奇妙的花,它装不进我的花瓶。他们来去匆匆,没有一片雪花,甘愿被做成标本。”一花一世界,每一种生命个体都在不同境遇中完成各自一生。人既是花,花亦如人,而《湿地故人》的主人公恰是如花女子,本来对这世界充满热爱和眷恋,用镜头记录着美的瞬间,却如花瓣零落,悄无声息地飘逝。不能不令人感喟生命无常、短暂,但是她留下的摄影作品所呈现的美却是永恒的。正如文中引用的莫奈名言:“我只能爱你一生一世,可这座我种下的花园,它们的生命足够穿越宇宙,伴你永生永世。”
作者写了许多年少时的欢乐和伤痛,以及善良母亲留给自己的温暖。母亲尊重一切生命,他劝说父亲别再狩猎。她说,快把他们放掉,再不要捞鱼打猎,他们是生命,我们也是生命,都有父母儿女。父亲从此再不狩猎。作者深情地讴歌大漠胡杨的坚韧顽强,对美好而又饱经风霜的世界发出向阳而生、向阳而死的感慨。欣赏异域风光的时候,她关注柬埔寨西部与湄公河相连的洞里萨湖水上人家。有战乱时被赶到湖上的难民,不能上学的孩子只能去按摩捶背赚些零花钱。从自然景观的描写,能看出作者深层寓意:”落日余晖泼洒在浅滩灌木丛中,浩荡湖水携着风向灌木丛深处荡涤。灌木丛此起彼伏的弯腰贴在水面,继而挺起强劲的腰肢,站起来作别夕阳,直到月亮挂到天边。“这哪里是写灌木丛,分明在写失去家国之人身不由己的无奈和挣扎。生活充满苦涩,他们仍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存下去、繁衍下去。
一花一草,一湖一林,甚至是青蛙、蝌蚪,都有自己的世界和生命,和谐共处方能寻得一份安然、宁静和心灵休憩——“他端起木盆,将林蛙倒入水中。在他的眼里,万物平等,互相依存。一场阵雨,一缕空气,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它们与众生密切相关。”作者描写科伦坡的异域风情,尤其把美丽的蓝孔雀写得极为传神。在羽毛丝滑高贵的蓝孔雀衬托下,房屋、树木、草坪都被赋予了生命,有了灵性,一切都是那样婀娜多姿,描写出令人陶醉的优美意境。
著名作家、诗人余光中认为,一位作家若能写景出色,叙事生动,则抒情之功已经半在其中,只要再能因景生情,随事起感,抒情便能奏效。本书作者明显深谙其法,在首篇《花骨》中,即使是最不起眼的芦苇,也被赋予神韵:“想不到,纤细的芦苇瞬间将我指尖划破,这使我感知到芦苇的疼痛。芦苇也是一个个有思想的人,因为柔弱,他们抱团取暖,齐刷刷浩浩荡荡站成一片海洋。风徐徐吹来,连绵起伏的芦苇令人心潮激荡。”作者落笔的角度来自诗人的通感,芦苇刺破手指而她却感知芦苇的疼痛,表现出人与物的共情。(作者:赵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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