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东的一些问题,或许有很多东西已经超出了人们朴素的认知。
第一,敌人的敌人,不见得就是朋友;
第二,没有绝对的,非黑即白的正义和邪恶。
好了,咱们还是先切入正题。
最近这阵子,新闻里突然又出现了叙利亚战事的报道,反政府武装已经打到阿勒颇郊区,大有威胁巴沙尔·阿萨德政权之势。
(叙反政府武装展示俄军武器)
猛地一看,让人似乎还以为是刷到了七八年前的老新闻。
毕竟,从2017年开始,在俄军的帮助下,叙利亚政府军已经收复了全境多半地区,叙利亚战事基本趋于平静,虽然局部交火仍在持续,但并未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攻城略地的战争。
本次挑头的反政府武装叫做“解放沙姆阵线”(HTS)。别看它反对阿萨德政权,但却又同时被美英,俄罗斯,还有咱们中国,以及联合国定义为了“恐怖组织”。
另外,“解放沙姆阵线”幕后的一大金主,通常被认为是土耳其。
到这儿,咱们有必要先简单捋顺一下:
“解放沙姆阵线”反阿萨德政权,攻击对象主要是叙利亚政府军和驻叙利亚俄军;
中国和俄罗斯境内的一些分离组织,都能跟“解放沙姆阵线”扯上关系。
同时,
英美反阿萨德权;
但英美却把反阿萨德政权的“解放沙姆阵线”定义成了恐怖主义组织,因为他们国家内部的一些恐怖主义活动,竟然也和“解放沙姆阵线”有关系;
“解放沙姆阵线”跟土耳其暗中走的很近,但土耳其又是北约成员国,按道理,应该和英美属于一个阵营。
所以,如果按照“美国和西方打击的对象,都是咱们的好兄弟”,或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这种逻辑来分辨和站队,你会发现,哪儿哪儿都解释不通。
好了,咱们先说代表官方的巴沙尔·阿萨德政府。
原本,在中东地区,叙利亚一直是个美好和令人向往的存在。
阿拉伯人的古书中,有段话曾广为流传——“人间若有天堂,大马士革必在其中,天堂若在空中,大马士革必与它齐名。”
到了近现代,叙利亚也算是个生活水平不低的中东国家。表面上看,宗教之间也没有什么互相仇的感觉。
在那段岁月中,包括叙利亚在内,整个阿拉伯世界都非常流行强人政治、搞独裁。虽然谈不上什么民主,但好歹能用军队的力量狠狠地压制住如狼似虎的极端宗教势力,来保持社会的稳定,为发展现代化工业化创造条件。
从1960年代开始,阿萨德家族和阿拉伯复兴党就一直把持着叙利亚政权,对持异议者和宗教极端势力进行打压,确实引发了一定程度的民愤。
(老阿萨德非常喜好搞个人崇拜,这也是当年中东地区领导人的通病)。
客观看,老阿萨德无论是搞政治外交还是经济建设,其实都挺有一套。但这个人身上的污点也很多,其中最大的那个就当属哈马屠杀(1982年镇压伊斯兰极端分子的反政府暴动)。在老萨德时代,对付那些反对派,不从的就抓起来吃牢饭,再不服就让你直接“消失”。
有个美剧《暴君》,影射的就是叙利亚的阿萨德家族。
2000年,老阿萨德去世,叙利亚国会赶紧修改了宪法,把总统年龄下限从40岁改到34岁。
为啥这么精确,不算10的话,也得取5吧,这个4是什么个讲究?
那是因为当年,英国眼科医生巴沙尔·阿萨德只有34岁。
跟《暴君》中演的那个差不多,作为次子的巴沙尔曾经是一名敬业的眼科医生,性格文静内向沉默,喜欢摆弄单反相机;他的妻子,英国名校毕业的阿斯玛则从事金融业,开朗爱说笑,喜欢皮衣皮裤摇滚范。
原本一家人就想在西方安安静静的做个精英上班族,靠专业技术生活。没成想,他大哥英年早逝,巴沙尔意外成为了老爹的接班人,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不过,那个《暴君》最后还是“烂尾”了。据说,原本大结局是要安排男主黑化后被“正义力量”给干掉。
然而,现实中的这个“原型”,并不配合剧本的安排,竟然挺住了。所以这美剧也自然就无法往下演了。
其实,叙利亚内战的头几年,巴沙尔面临的困境,远远超出了美剧《暴君》。
首先,咱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叙利亚的国情。
即便是中东地区,也不仅仅只有阿拉伯、波斯这两大主要民族;而且,即便是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群体里,信仰同样是多元化的,除了穆斯林,还有占比不算低的基督徒(不要忘了,中东可是基督教的发源地),拜火教徒(主要是伊朗地区)等等。
你看下图这位,塔里克·阿齐兹,阿拉伯复兴党的重要成员,他就是个基督徒。阿齐兹在萨达姆政府时代,先后担任过伊拉克新闻部长、外交部长兼副总理,被认为是萨达姆政权的二号人物。
叙利亚,同样是个多民族,多宗教的国家。
在叙利亚两千多万的人口中,80%属于阿拉伯民族,剩下的少数民族有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土耳其人、切尔克斯人和犹太人等等。
你看,这是阿萨德夫妇亲切会见国内的亚美尼亚天主教神职人员和信众代表。
而叙利亚的阿拉伯人中,又有85%信奉伊斯兰教,14%信奉基督教。
其中,80%为逊尼派穆斯林(约占全国人口的68%);20%为什叶派,而阿萨德家族则又属于什叶派里的一个小众派系——阿拉维派。
要说这个阿拉维派有多小众,可以看看他们的教义跟主流的伊斯兰教派的差别有多大——不封斋,不行割礼、不朝圣,并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他们祈祷的时候,会念福音书的段落,进圣餐饮圣酒,不但过圣诞节,还过复活节!
这导致,阿拉维派在其他保守穆斯林眼中,一直被视为“叛教者”。
说到这儿,你是不是感觉头都大了。这么复杂的宗教、民族关系,统治层还是小众群体,要想不乱,确实挺难的。
或许也正因如此,阿萨德父子都是坚定的世俗化道路捍卫者。
所以,叙利亚国内的宗教情结原本并不强烈。城市地区不同宗教、教派之间通婚都很常见。
比如,巴沙尔·阿萨德的姐姐,就嫁给了一个基督徒。
阿萨德家族是什叶派的阿拉维派,但巴沙尔·阿萨德的妻子,叙利亚第一夫人阿斯玛则出身于逊尼派穆斯林家庭。
再看这个,大马士革的一个基督徒的酒馆里,天主教圣像下挂着巴沙尔的相片,旁边还有一张巴沙尔与普京并肩而行的照片。
不过,如果咱们把背景放大一点,就又会发现。在2010年阿拉伯之春中,那些被赶下台的中东国家政府,其实都属于世俗派领导班子(下面是这些“强人”最后的合影)。
这些“强人”在位时全是极其反对罩袍和面纱的,他们自己也从来不留大胡子,下巴刮得干干净净。
就在上面的这个合影后不久,受到经济危机影响,国际油价等大宗商品的交易价格开始下行。导致产业比较单一的中东国家们失业率陡增,民怨激化。
于是,在西方的教唆下,通过自媒体的鼓动,一场所谓的“民主运动”,借着阿拉伯之春的“东风”,就被鼓动出来了。
当年,“阿拉伯之春”的席卷之处,那些看起来比巴沙尔·阿萨德厉害多了的“强人”们,基本已经都前后脚的完蛋了,不是死的很惨,就是被捉住送去吃牢饭。
那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巴沙尔·阿萨德很快就会垮掉,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悬念。
没成想,巴沙尔哪也不去,更不愿低头,就这么撑住了,一直撑到了第二年夏天,俄罗斯正式出兵叙利亚。
即便被反对派围困在大马士革不到100平方公里的活动范围的时候,他也没有选择出逃。形势最危急的时刻,叛军都攻入了城区,占领了叙利亚陆军总参谋部,距离总统府不到5公里远。
这里要多说一句,叙利亚内战最开始的时候,俄罗斯并没有介入。当年,俄联邦总统还是梅德韦杰夫,普京正在做总理。
战争初期,巴沙尔·阿萨德唯一的外援,只有中东什叶派大本营——伊朗派出的“志愿军”。但这两个国家还不挨着,援助很有难度,也比较有限。
当年,巴沙尔·阿萨德面对的是全世界少有的,强力且全面的围攻——抗叛军+宗教极端主义武装+几乎整个西方世界,以及整个阿拉伯联盟的孤立和封锁。
最终,到了2020年,叙利亚政府军收复了阿勒颇主城。标志着叙利亚政府军取得决定性胜利。
(叙利亚总统一家五口走在叙利亚第二大城市,阿勒颇的战后废墟上)
那以后,除了阿勒颇西北部地区和伊德利卜省西部,战火基本停息。另有东部代尔祖尔、哈赛克省等地的油田,一直被美军控制着。
而早前内战之初涌现起来的百余支反政府势力,后来也逐渐淘汰和整合成了大致下面五个派系。
1.伊斯兰国(IS):臭名昭著的极端恐怖组织,号称自己搞的是”圣战“。IS早前当过基地组织的分支,后来翻脸,曾在内战之初占领了叙利亚的大片地盘,一度成为叙利亚政府最大的威胁。
传说早前的时候,美国曾经资助过IS,但IS不受控制并激怒了美国后,美军也加入了对IS的打击队伍之中,并在2019年成功击毙了其头目巴格达迪。
目前,IS主要在沙漠里活动,时不时的冒出来发动恐袭,威胁着整个世界的安全。
对了,感兴趣的话,大家可以搜搜当年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就击毙巴格达迪发表讲话的视频,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简直跟说相声一样。
2.叙利亚民主军(SDF):主要由库尔德人构成,世俗军队。在内战早期曾经反过阿萨德政权,但在伊斯兰国崛起后,又开始与叙利亚政府军并肩战斗,为击溃IS等极端原教旨武装,解放叙利亚北部多地做出过重大贡献。
但跟叙利亚政府军不同,这个SDF不仅没有被美国打压,还在对峙IS的过程中,拿到了美国方面的支援(这个可以参考美国和中东库尔德人的关系)。而且,因为SDF是个库尔德武装,这又注定了它不可能直接被整合进叙利亚政府军。
(SDF多女战士,这也是库尔德人的一个民族传统)
3.土耳其系叛军:活跃在北方地区,与叙利亚政府军和SDF敌对。尤其对库尔德人极端仇视(这个可以参考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的百年仇怨)。多为内战中土耳其介入后被土耳其收编的叛军。
4.叙利亚自由军,世俗反对派武装。目前早已不成气候,主要由变节的阿萨德军和武装平民构成,零星活跃在南部的叙利亚-约旦边境。
5.解放沙姆阵线(HTS)。该武装和基地组织有关联,甚至被认作是基地组织在叙利亚的分支。长期控制着伊德利卜省大部分地区。
不过,虽然HTS也是原教旨武装,也号称搞圣战,但却跟伊斯兰国(IS)并不对付,双方时常交火。
正如开头介绍的那样,本次卷土重来的叛军,正是这个HTS。
HTS和叙利亚政府军、SDF敌对。甚至对库尔德人武装SDF更加仇视。
毕竟,HTS的一个主要金主,就是土耳其。而土耳其对库尔德人素来带着一种恨不得赶尽杀绝的情绪。
这个HTS的老大叫做阿布·穆罕默德·乔拉尼(大胡子的那个)。他之前曾是IS的基层小头目。2013年4月,乔拉尼宣布脱离“伊斯兰国”,转而加入了基地组织;又在2016年7月从基地组织叛逃,自立山头,先后组建了“沙姆征服阵线”(“努斯拉阵线”)和“沙姆解放组织”。
跟之前的那些神秘莫测的恐怖主义组织大佬相比,乔拉尼特别善于通过网络舆论给自己塑造正面形象。比如,在社交媒体上传他探访难民营、医院病人,体验基层民生的照片和视频。
你看,这是2020年宰牲节假期的时候,乔拉尼专门站在伊德利卜人气最高的饭店门口,向顾客提供服务。
事实上,无论乔拉尼怎么塑造形象,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恐怖分子,“沙姆解放组织”也是个国际公认的恐怖主义组织。
典型的像2020年的7月,一个小女孩以讨水喝为名,走进了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一家警察局,在大人们前来关心的时候,她引爆了身上的炸弹...
经查实后证明,这个女孩是“沙姆解放组织”某个中层领导的7岁的小女儿,被老爹亲自洗脑并训练成了人弹。
多年来,“沙姆解放组织”以伊德利卜省为基地,训练了大量恐怖分子和人弹。是中东地缘安全的一个重要隐患。
说了这么多,最后总结一下。
在俄乌冲突之前,叙利亚一直被用作多方势力最大的“练兵场”,即使是敌对的各方,关系也并非是简单的你死我活,甚至在必要情况下还会展开合作。当他们对付完共同的敌人后,还不耽误再接着打。
而至于如今的情形,确实不好预测。目前叙利亚政府军的“援兵”,诸如俄军、伊朗教团以及真主党,个个都自顾不暇。似乎只有埃苏丹在旁边两手一摊,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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