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家里穷，但每次母亲回姥姥家，在返程的时候，都会背回来沉甸甸东西回来，那都是姥姥对母亲的爱。
30年后，什么都有了，母亲从姥姥家回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而姥姥也不再送我们。
而这一次只带回来一张照片。
在路上的时候，母亲的眼泪都没有干过。
1.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们家里边正困难。
父亲那一年出去干活摔断了腿，而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母亲就在家里一边照顾父亲，一边照顾奶奶。
所以姥爷的葬礼，母亲没有参与上。
一来是姥爷走的急，二来是距离比较远，三来就是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姥爷去世的时候，一直到了当天晚上，大舅才给我们打过来电话，说了这件事情。当时不管是父亲还是奶奶，都让她赶紧回娘家参加葬礼，我们也想了办法，可是那个时候火车票买不到，坐大巴车比较困难。
最后耽误了时间。
老家是三天后下葬，但因为通知的晚，再加上买不到火车票，最后买到的时候，我们一算时间可能也赶不到了。
母亲一生气，就没有选择回家参加姥爷的葬礼。
她生气有两点，一点是觉得大舅没有把她当亲人，通知的比较晚，耽误了时间，二来是气自己没有本事，不知道怎么买票，不知道怎么坐火车，而且远嫁到河南这么多年了，都很少回娘家看看父母。
她气自己没本事，也气自己不孝顺。
2.
姥爷的葬礼她没有回家参加，而那时候，我父亲和奶奶都需要人照顾，她就留下来了。
后来一段时间，母亲给姥姥打电话，在电话里面哭的不行，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姥姥却劝她放宽心，不要想那么多，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就这样过了3年.
3年的时候，我带着母亲回到了姥姥家
一路上，母亲表情都很凝重，心情很复杂。
尤其是下了火车，我们打个车来到姥姥这个村儿。
从大路上下来，沿着一条小路一直往南走，过一个村庄，下一个村庄就是姥姥的村。我们抬起头看到那个牌坊的时候，母亲就开始紧张起来。
而路两边的庄稼地，就是姥姥村的人在种的地。
母亲赶紧把玻璃收上来，她说不敢见这些老邻居，生怕认不出来，到时候就会很尴尬。
姥姥已经70多岁了，人在屋里坐着。
母亲在前面走，我在后面拎着行李。她们两个见面的一瞬间，母亲就直接给姥姥跪了下来，趴在她的膝盖上哭了起来。
大舅连忙去拉她，还说回自己的娘家了，就不要再哭了，还说都理解我们家的困难，也没有人怪罪她。
可是越没有人怪罪母亲，母亲越是觉得心里面难受。
然而能怎么办呢？
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结婚多少年了，想要再回到那个时候当然是不可能的。
3.
当天下午，舅舅拿着火纸带着母亲带着我去给姥爷上坟去了。
我们出村的时候，就有不少邻居看到母亲，连忙上去打招呼。
有人很惊讶，有的人很疑惑，而母亲也早已经记不清这些邻居都是谁了。大舅挨个给我们介绍，母亲也只是点点头，说不出来话。
我们沿着小路走，一直走到坟地。
这条小路，母亲说她记得，其实别说母亲了，我也记得。
因为小的时候我跟母亲回我姥姥家两趟，那个时候姥爷种西瓜，姥姥带着我们下地干活，我就喜欢坐在树荫下抱着一个西瓜吃。
只是这种童趣，这种场景，只存在我的童年记忆里，长大之后再也没有过了。
一路走来，走进地里，来到坟前。
母亲一下跪了下来。
大舅放了鞭炮，喊了一声爹，妹妹回来看你了，她回来看你了，你别再怪她了。母亲哭得站不起来。
我在旁边也哭了。
最后大舅二舅硬是把母亲拉了起来。
母亲不舍得走，拿着镰刀把坟周围的杂草给处理一下。
处理的差不多了才回去。
那几天，母亲的一些旁亲也都来了，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都过来看看。
而母亲很尴尬，因为有些亲戚她确实是记不得了。大家说说话，吃过晚饭也就散场了。
夜晚的时候，院子里灯光亮起来，母亲披着姥爷的外套在院子里面走来走去。
有时候叹一口气，有时候抬头看看星空。
姥姥年纪大了，睡得比较早,让母亲赶紧睡.
母亲从院子里面走到了西屋，这西屋是姥姥住的地方，她就把床放在姥姥旁边躺了下来。
母亲说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幻想着能跟姥姥睡在一个屋，能给姥姥做饭，洗衣服，洗头，能照顾一下姥姥。
可是这么多年，家里的琐事绊住了她的脚步，她想要回来一趟不是说坐几个小时的火车那么简单的。
人一旦有了家庭，就会把自己的存在给忘记，也不会再考虑自己，考虑最多的就是这个家庭，这个孩子如何如何。
5.
母亲说那一夜她没有睡觉，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眼泪一直在流，枕头湿了一遍又一遍。
都说小时候枕头上是口水，现在长大了，枕头上都是泪水。
她看着姥姥，看着那么苍老的人，她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上次见面的时候，姥姥还是黑头发，现在已经全是白发了。
母亲每天带着姥姥在院子里面晒暖，或者是去赶集，买一些衣服什么之类的，再或者就是在村子里面溜达。
但母亲不喜欢在村子里面走动，因为她觉得很尴尬，怕别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怕别人问她什么时候走，怕别人问她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
是啊，怎么这么久没有回来呢？
她也想知道。
日子一天天的过，想法一年比一年深，可终究是没有回来过。
她担心邻居们问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担心回答上来了心里面又难受，所以她很少在村子里面走。
顶多就是去上大舅家、二舅家一趟。
6.
我们临走的时候，母亲在院子里拍了很多照片，也拍了姥姥的很多照片。
她说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就多留一些照片，留个纪念吧。
我们终于要走了。
这次姥姥说家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也不给我们拿东西了，但有一个东西是给我们准备好的，那就是相册。
相册里有姥爷，有姥姥，还有舅舅，还有我的一些老表。
姥姥指着一个空位说，这个空位是给母亲留的。
母亲拿着照片也哭了起来。
30年前，我们来姥姥家的时候，临走的时候，姥姥给我们拿了面，拿了红薯，拿了钱，拿了衣服，拿了鞋，拿了很多很多东西，整整一个大包，母亲背都背不动。
可是姥姥觉得拿的东西还是少，给我们煮了鸡蛋，拿了馒头，让我们走在路上吃，姥姥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我们拿上。
30年之后，我们再回来，姥姥说轻装上阵走的方便，但她却给了一个沉甸甸的东西，那就是相册。
这一次，姥姥说自己年纪大了，就不送我们，甚至连“路上注意安全”都没有说。
这一次，很奇怪，也很特别。姥姥没有挽留我们，没有叮嘱我们，也没有给我们拿任何东西。
她说，她老了，这一次我母亲回来，她没啥遗憾了。
可能人没了遗憾和期待，就无限接近于平静吧。
只是我的母亲，不平静。
一路上，母亲拿着相册，眼泪一直在流。
相册上有她的位置。
只是母亲回来的时候，家里少了一个人。
这个家啊，自从孩子们结婚之后，就很难再聚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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