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1月27日,邵力子主办的《民国日报》刊登了三则有趣的“启事”,内容如下:
杨之华、沈剑龙启事:自某日起,我们正式脱离恋爱的关系。
瞿秋白、杨之华启事:自某日起,我们正式结合恋爱的关系。
沈剑龙、瞿秋白启事:自某日起,我们正式结合朋友的关系。
瞿秋白和杨之华的爱情故事早已为我们所熟知,而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瞿、杨认识之前,沈剑龙和杨之华早已成亲并生育一女。而当瞿秋白介入到他们的婚姻后,沈剑龙并没有像普通男人那样气急败坏,而是选择了绅士般地退出,同时还与瞿秋白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样的故事多少有点“罗曼蒂克”,即使在百年后的我们看来,其中似乎充满了中世纪欧洲贵族的味道。实际上,一百年前的他们比我们的思想前卫多了。
美人如玉剑如虹
瞿秋白的第一任妻子是王剑虹。
王剑虹又名王淑璠,1901年生于四川省酉阳龙潭镇。父亲王勃山是同盟会会员,曾担任过孙中山广州国民政府的秘书。
受龚自珍的《夜坐》中“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的启发,王勃山在女儿十八岁时给她改名为王剑虹,并送她到上海读书。在上海王剑虹结识了一生的好闺蜜丁玲。五四运动爆发后,王剑虹成了全校学生运动的领头人。
一九二三年,王剑虹和丁玲去南京,在上海认识的朋友施存统经常来看望她俩。有一天,施存统带了一位新朋友过来,正是刚从苏联回国的瞿秋白。第一次见面,瞿秋白给两个姑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幽默风趣、积极上进、拥有智慧。
这一年,瞿秋白二十四岁,丁玲十九岁,王剑虹二十岁。
在瞿秋白的建议下,她们两人进入了上海大学文学系读书。上海大学是国民党元老于右任创办的大学,共产党人负责社会学系。在文学系讲课的有沈雁冰、俞平伯、田汉、陈望道、邵力子等人。天性活泼的丁玲喜欢沈雁冰讲的古希腊神话传说,多情善感的王剑虹喜欢俞平伯讲的旧诗词,经常婉转低吟。
丁玲与王剑虹
瞿秋白在上海大学担任教务长和社会学系主任,课余他经常来丁玲和王剑虹的亭子间,跟她俩谈诗论词,他渊博的学识让丁玲和王剑虹非常佩服。
慢慢地,丁玲发现自己爱上了瞿秋白,正准备表白时,她发现她的好闺蜜也深深爱上了瞿秋白。丁玲陷入了纠结中,最后友情战胜了爱情,决定退出并帮助王剑红俘获了才子心,这也是丁玲一生中唯一一次面对爱情时的让步。
还有另外一种说法,瞿秋白真正爱的人是丁玲,丁玲不忍看到好友王剑虹悲伤,跟瞿秋白说,自己年龄小,无意于爱情和婚姻,瞿秋白退而求其次,与王剑虹相恋。
真相如何,已不可考。但当时丁与王都正风华正茂、才貌双全,在鱼和熊掌的选择之间,恐怕每个人都不易做出。
一九二四年年初,王剑虹和瞿秋白在上海结婚。婚后的瞿秋白、王剑虹仍然跟丁玲住在一起,一座大房子,施存统夫妇住一间,瞿秋白夫妇住一间,丁玲住一间,瞿秋白弟弟住一间。
婚后的瞿秋白与王剑虹如同一对神仙眷侣,整日形影不离,瞿秋白一本又一本给王剑虹写情诗,王剑虹也一首又一首地给瞿秋白写诗,他们每天谈论的,也都是历朝历代的诗人。
然而,幸福的婚姻往往是短暂的。七个月后,王剑虹因传染肺结核不幸去世。而当时,瞿秋白正在广州开会,没有能参加王剑虹的葬礼。
丁玲怨恨瞿秋白,认为是瞿秋白把肺结核传染给王剑虹,才导致王剑虹早逝。其实王剑虹也原本也有肺疾,王剑虹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因肺疾而去世,王剑虹婚后肺疾加剧了是事实。
面对爱人的离去,瞿秋白痛苦万分,在写给丁玲的信中,他深情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我的心也随剑虹而去了”。
王剑虹在临终前,也留给瞿秋白一封信:“我那么温柔专一地爱过你,我一点也不愿使你难过悲伤,愿上帝给你另一个人,也像我一样”。
事实上,瞿秋白的心没有随王剑虹而去。很快,他开始新的爱情。
亭亭白华
杨之华也是1901年出生,浙江萧山人。她从小深受进步思想的熏陶,追求民主自由。1919年底,杨之华到上海《星期评论》社工作。
1920年,杨之华由父亲做主,回到萧山与自小订亲的同乡沈玄庐之子沈剑龙结婚。
沈玄庐,又名沈定一,浙江萧山进步开明士绅,参加过辛亥革命,后担任浙江省议会的议长。1920年结识陈独秀并参与创立共产党,之后却退党并变成国民党“清党委员会”委员,后死于国民党派系倾轧暗杀。
沈剑龙是个才子,他的十七帖书法很流利,游泳也非常出色,还擅长乐器。两人婚后第二年,杨之华生下了女儿沈晓光。
郑超麟(早期党员)回忆说,“那时,杨之华漂亮,温柔,聪明,能干。一次,沈玄庐召集青年团去萧山开会。无名(陈公培,早期党员)被杨之华的美色所迷,几乎发疯了,写了许多绝望的情书。可是杨之华不理他。沈玄庐大发脾气,说‘***内有拆白党’。沈玄庐第一次退出***,与这件事不无关系。”
但杨之华在婚后和沈剑龙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两人志趣各异,感情上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后来沈剑龙去了上海,他经不起灯红酒绿的诱惑,很快在生活作风上出轨了,杨之华多次给他写信,他却只字不回。
郑超麟回忆说,“可是,他(指沈玄庐)的儿子和媳妇并不相爱,沈剑龙爱了一个高丽姑娘,冷淡了杨之华,之华遂给她的女儿取名‘独伊’,以表示她的悲哀,而且自己离家去上海大学读书。”
1923年,杨之华进入了上海大学的社会系,而彼时瞿秋白正兼任社会系的主任。瞿秋白主要教授社会哲学和社会科学概论。在学校,他以自己渊博的知识和优雅的风度赢得了学生的喜爱。而杨之华第一次听瞿秋白的课程,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杨之华除了紧张的学习之外,还担任国民党中央上海执行部妇女部的工作。有一次,苏联顾问鲍罗廷夫妇想了解上海妇女运动的情况,便去找杨之华谈话,当杨之华来到鲍罗廷的住所时,发现瞿秋白也在,原来他是被请来为杨之华当翻译的。通过这次接触,瞿秋白很快和杨之华熟悉了起来。
旷世之恋
一个正处在丧偶的落寞中,一个正周旋于不幸的婚姻里,两颗孤寂的心迅速走到了一起,情愫互生。一次,瞿秋白大胆向杨之华表明了爱意。
虽然杨之华对秋白也芳心暗许,但毕竟作为有夫之妇她不愿意听到流言蜚语,而面对秋白的爱她更无法自拔,只好选择了逃离,留下一封信后,杨之华独自回了萧山老家。没有想到的是,杨之华的逃避并没有让瞿秋白产生退意,而是直接追到了萧山。
通过杨之华的哥哥,瞿秋白见到了沈剑龙,并直接表达了他对杨之华的爱慕之情。面对复杂的感情问题,他们三人开始了一场奇特的“谈判”。先在杨家谈了两天,然后沈剑龙把瞿秋白、杨之华接到他家去谈,各自推心置腹,互诉衷肠,又谈了两天。
杨之华的妹妹杨之英回忆:“我那时很小,我就在外面听,他们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他们讲得很投入的,也讲得很好,一点也没有生气,不是为离婚了,结婚了,大家闹得不得了,他们像朋友一样很讲得拢。”
在萧山的短暂停留中,沈剑龙和瞿秋白也做过几番文学上的交流。在一次论诗时,沈剑龙写下一首五言:“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瞿秋白落笔回道:“长恨言语浅,不及人意深。今朝两相悦,脉脉万重心。”沈剑龙看着两首诗,思忖不语,最终挥毫“借花献佛”四个大字,为两个人送上祝福,体面退出。
沈剑龙是真诚的,也是洒脱的,而他们三人之间的感情也同一泓碧水一样清澈,不带一丝污浊。
郑超麟回忆说,“有一天,我到秋白和之华的新家去,说话间来了一个人。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剑龙’。秋白同他亲密得如同老朋友。之华招待他,好像出嫁的妹妹招待嫡亲的哥哥。后来,之华有一次对我说,剑龙为人高贵,优雅,她自惭庸俗,配不上他。”
1924年11月7日,在十月革命纪念日这一天,在上海,瞿秋白与杨之华举行了结婚仪式。作为杨之华的前夫,沈剑龙亲自到场,表示祝贺,并送上礼物。
1935年,瞿秋白不幸被捕入狱,威逼利诱下,他宁死不屈。同年6月18日,瞿秋白英勇就义,行刑前,他还穿着杨之华为他做的衣衫。
沈剑龙离婚之后没有再娶,隐居于乡下,与世无争,醉心于诗画鱼虫,晚年垂钓时,不慎落水而亡。
杨之华1935年去苏联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1941年回国途中在新疆被反动派逮捕。1945年出狱后到延安担任中共中央妇委委员,晋冀鲁豫中央局妇委书记。建国后,先后任全国妇联副主席、中华全国总工会女工部部长等职。1962年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候补常委。1973年10月20日不幸在北京逝世。
沈、杨之女沈晓光后改名瞿独伊,1928年至1941年在苏联生活,随杨之华回国时,被新疆军阀盛世才囚禁,1946年经营救获释,后一直在新华社工作。2021年11月26日,瞿独伊因病医治无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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