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每个人身边都有这样的亲戚,不结婚,亦没有孩子,一辈子独居下来,生活没有保障,心灵也备受摧残。
01一个凶残的弱者
父亲说,大伯是个狠角色。每当他说出这样的话,我总会嗤之以鼻。且不说他那唯唯诺诺的性格,就是那一米六的身高,轻薄的身体,怎么也不像是那种狠人。在我的印象里,狠人总是要有些刀疤类的特征才好。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某天回老家,我无意间遇到张大爷,他笑着说:“你知道吗?老王走了。”我愕然,“哦,他什么时候走的?”张大爷笑道:“八十多岁走的,走的时候没痛苦,也算享福了。”
王大爷家里有钱,当年还为村里修了一条路,也算是全村瞩目的人物,所以他地走,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损失。
张大爷继续说:“老王走了,你大伯可高兴坏了,谁不知他们俩有仇!”随后,张大爷跟我讲了从前的事情,我这才知道,大伯的狠,并非浪得虚名。
从前,因为一个红薯,大伯跟王大爷吵了起来,吵得越来越厉害,以至于最后动了手。大伯个子矮,力气小,当然不会是王大爷的对手,所以三拳两脚下来,大伯脸上挂了彩,被王大爷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围观的村民在喊;“好!好!”,也有人喊:“好了,好了。”也不知是起哄,还是劝架。大伯虽然被压住了,但他嘴却硬得很,一个劲地骂王大爷,王大爷家里有钱,在村里亲戚又多,但大伯丝毫不怵,什么脏话都往外说,最后他们俩还是被人给拉开了。
自从这次打架事件后,大伯就粘上了王大爷,只要有时间,就拎着一把锄头,跑到王大爷家门口骂人。王大爷不堪其扰,找了几个侄子来撑场面,侄子们一来,大伯就走了,侄子们一走,大伯又来了。
据说在某天晚上,大伯又拎着把锄头来叫骂,王大爷再也受不了了,拎起铁锹就冲了出来,“你没完没了是不是?”大伯冷笑说:“我就没完没了,咋了?”
王大爷气坏了,举起铁锹对准大伯的头就往下砸,大伯却昂着头一动都不动。他笑着说:“来呀,把我打出事了,你得被抓起来,你今天要是不把我处理了,我就天天来叫骂。”王大爷又要砸,被赶来的邻居给挡住了。
大伯得意极了,当着大家的面跟王大爷说:“我打不过你,但是你有俩孩子,别让我找到机会。”王大爷气坏了,但也无可奈何,终究还是垂头丧气地回了屋,任凭大伯在门外骂。
往后那几天,大伯也不去干活,就拿着那把锄头站在门口,朝王大爷屋里张望,弄得王大爷根本不敢出屋,老婆孩子也吓得瑟瑟发抖,最后没法子,请村里的长辈调解,大伯保证不再骚扰王大爷家人,王大爷赔给大伯一袋子土豆,这事就算完了。
回到家后,我向父亲求证这件事,父亲摇头苦笑,“当然是真的,他就是这种人,谁要是惹到他,这辈子都别想安慰了。”父亲把头凑过来,压低声音说:“记得以前村里的事情吗?有一户人家的草垛子着火了,还有人养的四只鸭子一夜之间没了,这都是你大伯干的事,我一直没跟别人说,就是怕影响不好。”
我疑惑地问:“邻村的草垛不是也总着火吗?这也是大伯干的?”父亲无奈地说:“你大伯这个人很怪,哪怕在路上被人看一眼,他也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最后就要去坏人家。”
我叹了口气,终于明白大伯就是个什么样的“狠角色”,他虽然是一个弱者,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却是一个残忍的弱者。
02孤独的大伯
自从听了大伯的故事,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不受人待见,这种“残忍”弱者,任谁都是惹不起的。不过大伯这样为人处世,最后当然没什么好结果,村里人不喜欢他,想讨个媳妇也没人介绍,连外出打工都不喊他一起。
不打工也还过得去,没有肉吃,有馒头也可以,可是没有媳妇,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却是很要命的事情。可大伯那个德行,十里八乡的谁人不知,压根就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大伯今年67岁了,仍在过着单身生活。
我忽然有些可怜大伯,找了时间,拎着一些礼物去看望他。刚到大伯家门口,还没开门,大伯就踉踉跄跄地跑出来迎接,“哎呀,这不是我大侄子吗!”大伯热情地将我迎进屋,找出一个满是灰尘的杯子,倒满凉水便塞到我手里,“来,先喝点水。”
我尴尬地把杯子放在一边,大伯也不计较,拉着我的手就开始闲聊,“哎呀,老王终于走了,他欺负我一辈子,可算走在我前面了。”我笑着说:“大伯,你比他年轻好多呢。”大伯爽朗笑,“对我来说,活着就是赢了!”
我心生无限感慨,对于大伯来说,确实是这样。像他这种既没钱,也没家庭的光棍,想要在某些事情上压倒别人,获得一些优越感,除了活着,似乎也没别的办法。不过我也觉得很可笑,大伯跟一个大他十几岁的人比寿命,就好似跟一个孩子比力气,但哪怕是这样,也足够让大伯沾沾自喜了。
“我现在,一天三顿方便面。”大伯指了指散落一地的方便面箱子。“您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呀。”我说道,“总这么吃是不行的。”大伯忽然拉住我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大侄子,我也不求你什么,等我走了以后,把我的后事办的热闹些,我不要求别的,一定要比老王的豪华,我这辈子就知足了。”我赶紧跟大伯保证,“您放心吧。”大伯这才喜笑颜开。
本来我是计划跟大伯聊半个小时就走的,他却一直拉着我翻来覆去的聊天,从以前的生活,聊到现在的日子,从村里的琐事,又聊到进城的经历,“城里人居然把葱丝切得那么细,真矫情,不如咱们掰开就吃!”大伯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不知不觉间,他拉着我聊了三个多小时,不光是我自己听不下去,大伯的嗓子都已经开始沙哑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喋喋不休,一边哑着嗓子,一边跟我聊天。聊到后面,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给母亲发消息,让她给我打电话,随后接了一通电话,假装有事,赶紧离开了,临走前,大伯还在嘱咐:“别忘了,给我办后事的事情!”我一边狂奔,一边头也不回地喊:“知道啦!”
03不许接他回家
离开大伯家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会没来由地想起大伯。进公司时,看见门口的保安,我忽然想起大伯。工作时,瞧见领导用的旧茶杯,我也会想起大伯,回家逛超市时,看见那一排排的泡面,也会想起大伯。
接连迷糊了几天,我还是放心不下大伯,便跟父亲说想接他来养老的事情。父亲当然不会拒绝,但也没有答应,只是望着天花板说:“我是他的弟弟,当然希望他来,只是怕他性子还跟从前那样,咱家可惹不起呀。”
母亲听见声音,赶紧走过来说:“不行,你把他接进来,咱家还过不过了,你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仓房塌了,粮食没地方放,暂时放在你大伯那,刚开始他答应得挺好,过后咱去取,人家不认账了!”
我记得那件事,为此,父亲还跟大伯大吵一架。我无可奈何地说:“妈,事情都过去了,大伯也老了,他孤独了一辈子,也算是受到惩罚了。”母亲叉着腰说:“他孤独是他自己闹的,跟咱有啥关系,反正不许他来!”母亲这样反对,我和父亲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事没办成,我对大伯反而多了一丝愧疚,于是给他发了200块钱过去。大伯收到了钱,给我发了很多感谢的话。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村里朋友的电话,“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呀,大老板。”我怔住,“什么大老板?”他笑着说:“你大伯说的,现在你有钱了,出手就是200块钱。”我哭笑不得,原来是大伯在外面乱说,虽是乱说,可也算是为我好,所以我就没多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村里又打电话来了,这次不是夸我,而是大伯得了重病。我开车带着父亲赶回去,把大伯送进了医院。大伯在病床上握着我的手,涕泪横流地说:“大侄子,我交代你的事情,不要忘记了,另外我那套破房子,也留给你了,我不给你爸爸,他对我不好,你对我好。”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父亲也哭了,他虽然跟大伯关系不好,但毕竟还是兄弟。正当我们哭得伤心时,医生走过来疑惑地说:“你们哭啥呀,他没啥事,就是营养不太足,回去休息就好了。”我和父亲面面相觑,再看看大伯,他也面露尴尬。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我还是不愿把大伯送回他那个破败的小屋,我要想把大伯接到家里养老。父亲很聪明,为了避免得罪母亲,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让我做决定,我也没有推卸责任,决定扛下一切,把大伯接回家养老!
04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
我把大伯带回家,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我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又新添了柜子和桌子椅子,母亲看着颤颤巍巍的大伯,叉着腰板着脸。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妈,我大伯说了,等他走后,那房子给我,所以我给他养老,也算是顺理成章。”
母亲板着脸说:“得了吧,他那个房子都快要塌了,还能值多少钱?你要把他接过来也行,自己伺候,我可不管。”我笑着答应下来,母亲白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为了给大伯恢复体力,我给他买了很多零食,又做了很多美食,可大伯吃起来却很麻烦。我看着大伯嘴里剩下的三颗牙,不禁苦笑。没法子,我带大伯去修了牙,把没用的牙都给拔掉,又给他买了一副假牙,这才能吃下饭。
大伯有了假牙,吃饭的速度快多了,而且吃的又多,往往把自己撑到肚子痛,我劝他少吃些,他却说:“哎呀,你别管我了。”父亲看着这样的大伯,也很担心,虽说如此,父亲也给大伯买了一些衣服还有帽子鞋子。
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很不满意大伯来这里养老的事情,但还是会在意大伯,比如给他买个老花镜,虽然大伯压根就不看书。在我们的照顾下,大伯的状态一天天好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也有各种麻烦。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瞧见父亲和大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父亲忽然打了个喷嚏,是朝着大伯的方向打的,虽然没有喷到大伯,但我明显看到,大伯的脸色很不好。我隐约觉得,要有事情发生。
果然,隔天晚上,父亲和大伯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且吵架的原因很难让人接受,居然是因为一枚瓜子。大伯吃下最后一枚瓜子,父亲让他吃完了洗手,大伯觉得这是故意针对他,俩人就吵了起来,先是因为瓜子吵,后面又吵到了爷爷留下的三间大瓦房,再往后吵到了他们俩小时候吃饺子的事,吵得我是晕头转向。然而事情还没完。
等到第二天,我在公司上班,父亲突然给我打电话,着急地说:“儿子,你快回来一趟,出事了。”我赶紧往家赶,到家一看惊呆了。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电视,但凡是值钱一点的东西全没了。后面我问邻居才知道,原来是大伯找了搬家的人,偷偷搬走给卖掉了。
我气愤不已,当即打电话给大伯,他却把电话关机,我痛苦地蹲在地上,母亲安慰我说:“没事的,他拿走了,咱正好换新的。”
三个小时不到,我又听到了关于大伯的消息,原来他把我们家搬空换到了钱,跑回老家后又喝多了,志得意满的他,在村里把从前的宿敌,早就没了的王大爷年仅三岁的重孙子给踢了一脚。
得知这个消息,我脸色苍白躺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问母亲;“妈,我真的错了,不该把他这种人接来养老,如果我当初不接他来,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了,我们家不会被搬空,孩子也不会受伤。”
母亲微笑着说:“儿子,每个人都该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哪怕他是个恶人。”父亲握着我的手说:“我为你感到骄傲!”我长叹一口气,陷入了沉思。
小说作者:船长与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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