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年,刘裕打跑了东晋皇室最后一点指望司马休之,成为了东晋说一不二的一哥,基本上成为了当年的桓温桓大司马。其实他跟桓温的想法和问题都是一样的,要想再进一步,必须要拿灭国之功来开路,这样才能勉强堵住悠悠众口。
但是,刘裕该去灭谁给自己再次晋级铺路呢?北魏更方便进攻但实力强劲,后秦虽然实力稍弱但却难以攻打,至于南凉、北凉、西凉那些小国家因不接壤而根本没法打。
结果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大运未尽,坐拥关中、河南等地的后秦使劲地作死,尤其是近几年,姚兴不断生病、不断引发和包庇儿子们的内斗,谁都看得出后秦是活得不耐烦了。
416年春,刚刚统一南中国半年的刘裕,终于打算再拼搏一把。他要北伐了,要去满足后秦自我作死的愿望了。为啥要先打你后秦?因为你们内部乱哄哄的,灭你相当于半卖半送。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西京长安和东京洛阳当时都在后秦手里,恢复两京的政治荣誉至高无上,是刘裕再进一步的绝佳筹码。你们司马家不给力,把两京都丢了,现在我帮你们收回来;桓温当年虽然三次北伐,但终究没能收复两京,洛阳是得而复失,桓温干不成的事我来干成。如此一来,谁还敢反对和质疑我称王称帝的资格?
桓温当年是拿下洛阳之后要求东晋迁都,好给自己造势。刘裕则反其道行之,于公元416年春安排琅邪王司马德文向朝廷请求去洛阳修葺祖坟,洛阳现在还是沦陷区,不打下来怎么去修坟?
然后到了五月,东晋朝廷又安排刘裕兼任了北雍州刺史。北雍州刺史就是一个虚职,因为他的辖区当时还拽在后秦手里。这么安排是方便刘裕便宜行事,收复的是他自己的辖区,谁也先别惦记着解放区一把手的事了,同志们不要有其他想法,一切行动听指挥就完事了。
这个时候的后秦,显然已经有点等不及了,刘裕大哥你怎么还不来霸占我,难道是小妹妹我暗示得不够明显?那咱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趁着姚兴刚刚去世,后秦处于国丧期间,并州的数万落胡人反叛了,在平阳推匈奴人曹弘为大单于,攻打匈奴堡的姚成都。镇蒲坂的姚懿平叛成功,抓曹弘、徙一万五千落(户的意思)送往雍州。
别看后秦这次灭火成功,他们老姚家的外围起火点还多着呢!仇池氐王杨盛攻克祁山堡,随后向陇西逼近,后将军姚平率军增援陇上,杨盛撤军。随后姚平与上邽守将姚嵩展开追击却被伏击,姚嵩被干掉。
与此同时,一直等着来欺负姚兴儿子们的赫连勃勃也率四万骑兵来占便宜了,顺利拿下上邽,杀秦州刺史姚军都及将士五千多人并夷平了城墙。随后夏军又进攻阴密,杀守将姚良子及万余军,命其子赫连昌为雍州刺史,镇阴密。后秦征北将军姚恢放弃安定,逃奔回长安,安定人胡俨等率五万户向赫连勃勃投降。赫连勃勃随后又去雍城进攻后秦镇西将军姚谌,姚谌逃奔长安。
眼看着后秦这颗低垂的果实要被赫连勃勃抢先摘取了,祖传的打仗拉胯的后秦居然在东平公姚绍及征虏将军尹昭等人带领下打跑了赫连勃勃,收复了安定。我们后秦的长安是刘裕大哥的,刘裕大哥的长安才是你赫连勃勃的,别乱了秩序。
八月初一,东晋大赦天下,刘裕还把宁州方面上贡给他的琥珀枕头拿出来作秀,说那玩意堪比金创药,捣碎了分给了即将北征的将士们。没啥好解释的,就是战前动员的常用套路。
宁州献琥珀枕于太尉裕。裕以虎珀治金创,得之大喜,命碎捣分赐北征将士
然后,刘裕任命自己11岁的世子刘义符为中军将军、监太尉留府事。很明显,已经是往家族化产业方向发展了。
可一个11岁的孩子又真的镇得住场面吗?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刘裕有没有遗憾一下老天没让他早点生出几个儿子来?为此,刘裕把老搭档刘穆之任命为左仆射,兼监军、中军二府军司,入东府居住,总领朝廷内外一切事务,相当于是刘义符的第一监护人。同时任太尉左司马徐羡之为刘穆之副手,命灭蜀功臣的左将军朱龄石守卫皇帝及各国办机构,命姨表弟刘怀慎守卫建康城。
刘穆之对刘裕的重要性,其实就好比当年萧何对刘邦、诸葛亮对刘备的重要性。没有刘穆之这样的人帮忙打理内部事务,刘裕其实是没有条件去满世界开炮的。分身乏术,你再有能力又如何?你敢赌你的大本营不会出事吗?啥叫贤内助?刘穆之这样的人就是!你放心出去打拼,家里不要你担心,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保准及时送到位!在外打拼的男人们,大家家里是否也有一个这样的贤内助呢?
416年九月,刘裕终于下令各路前锋军开动了,由王仲德挂牌总督各路前锋军。具体的进军路线安排如下:东线由王仲德承北上经过北魏的河南防区入黄河,属于最艰巨的任务;中线由沈林子和刘遵考带队从彭城出发,溯汴水前行,目标就是当年让桓温北伐功亏一篑的石门水口;西线由檀道济和王镇恶自寿春地区率步军,走颖水河道直指许昌洛阳。
刘裕这次军事行动的部署有以下几个方面是必须要解释一下的:
第一就是时机选择的问题。
东晋北伐历来都是选择在春夏出击,因为春夏季雨水充沛,便于行船,能大大降低行军作战的成本,也便于发挥东晋水军的优势。那为什么刘裕这次却反常地选择在即将入冬的枯水期北伐呢?
首先,如果是夏季进军,到了战场就是秋冬,北方就越来越冷,东晋军队基本都是南方人,就会容易水土不服,打仗就属于先易后难,如果一旦遭遇不顺,士气就非常容易出问题。
其次,进入淮河之后,虽然汴水、睢水、颍水这些黄河支流都可以进入黄河,但是这些支流的水量其实都非常依赖石门水口对黄河的分流,没有黄河水的补充,光靠它们自身的水量,其实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行军打仗的大船。
所以刘裕的真实打算是,趁着枯水期进军,沿途一步步去修复各个水道、去控制已经被北方胡人堵死的石门水口,这样就方便后期走水路搞战略投放。而且按照预估,收复这些水道、光复中原正好是在第二年春天,接着去进攻关中就处于最好的时机和状态了。
第二就是战术安排的问题。
东线,朱超石率领一支别军去夺北魏的前哨据点阳城(今山东聊城东南),王仲德则亲自率军兵向北魏的兖州刺史治所——河南的最关键重镇滑台(今河南滑县),这是明显招惹到了北魏的。不是要尽量避免两头作战吗?刘裕要去打后秦,招惹北魏干什么?其实还是水道的修复问题,刘裕要恢复当年桓温开通的桓公渎,多一个入黄河的战略选择。
以冀州刺史王仲德督前锋诸军,开钜野入河
中线,沈林子和刘遵考从彭城出发,一路沿汴水往石门水口打,也是基于打通入黄河水路的考虑。
建武将军沈林子、彭城内史刘遵考将水军出石门,自汴入河
西线,檀道济、王镇恶自寿春地区率步军,走颖水河道直指许昌洛阳。这是最常规的战术安排,属于明牌,没啥好解释的。
当然,刘裕还有一个小后手就是,他安排了沈田子和傅弘之自襄阳战区出发攻打武关。这纯属于干扰后秦分兵的诱饵,兵力并不多,中原未定之前也并没有安排出发。
振武将军沈田子、建威将军傅弘之趋武关
第三就是选将用人的问题。
东路军的主帅王仲德是太原祁县人,本来是归顺前秦的,然后在淝水之战后跟他哥哥王元德也造反了苻坚,但被慕容垂击垮了,然后又投靠了跟慕容垂撕破脸的丁零部翟辽。几年后,王仲德兄弟看出翟辽没戏,又投靠了东晋,并主动攀附了同宗的王坦之之子王愉,但是王愉却不认这个来路不明的同宗,于是王仲德兄弟俩又投靠了桓玄。后面,这俩兄弟又被刘裕拉拢,成为了刘裕反桓玄时留在建康的暗子。结果因走漏风声,王元德被杀,王仲德跑路成功并成为了刘裕的中兵参军。这些年,王仲德替刘裕立下了不少战功,灭南燕、平卢循,他都是首功战将。
东路军的偏将朱超石是灭蜀的朱龄石之弟,之前介绍朱龄石的时候就说过了,他们都是刘裕京口起事的老兄弟了。
中路军的刘遵考是刘裕的族弟,这没啥好说的。
中路军的沈林子和被安排当后手的沈田子是两兄弟,都是来自吴兴沈氏。吴兴沈氏曾因对东晋朝廷的不满而勾结过作乱的孙恩,后来同宗沈预告密,他们的爷爷、爹爹和四个叔父全给交代了,沈林子与兄弟们逃亡于山林,后主动向刘裕自首,被刘裕收为心腹。沈氏兄弟是京口起义的元勋,也是打南燕、卢循、刘毅、司马休之的重要将领。
西路军的檀道济是当年起义元勋檀凭之的族人,这些年也是和刘裕出生入死。
后路军的傅弘之是刘道规最初的参军,也是刘裕家族的嫡系。
再算上此时留在建康的朱龄石,刘裕到目前为止的核心军事班子成员,除了王镇恶外,清一色都是有京口起义背景的嫡系。
咱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的笔墨来介绍这次北伐将领们的背景呢?就是要突出一下王镇恶这个异类,因为他最后就是死在这一点上。而透过王镇恶的死,我们也可以从侧面更加充分和客观地了解刘裕这个大魔王。
综上所述,也不知道桓温桓大司马泉下有知的话会作何感想?你当初北伐关中的时候,咱就不是碰上想方设法给别人送的后秦,而是刚刚立国、退无可退的前秦呢?你当初北伐前燕的时候,明明把所有的要素都算进去了,但豫州刺史袁真就是有意无意地死活打不开石门水口呢?桓大司马,其实跟刘裕相比,别的都不差,就是一个“命”字差太多。
咱也不想过多地去冒犯刘裕这个成功者,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刘裕的大运也即将到达巅峰而开始往下走了。习惯性把事做绝的刘裕,来不及也还不了他欠下的债。
但实事求是地讲,光论此次北伐的战略部署和战术设计,刘裕是做到了严丝合缝、无可挑剔的。战机的把握、战前的动员、人员的安排、战术的设计,堪称相得益彰,这是我们现实行事应该去学习和借鉴的。学习和借鉴啥呢?尽可能地调整出自己的最佳状态,作出最佳安排,多点开花提升成功概率、严密部署降低可能风险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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