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元旦,周恩来吃午饭时,听到龙飞虎和童小鹏说:“今天是熊老板80诞辰。”周恩来一听,说:“我今天一定要抽时间去拜寿。”

下午七点,正忙着做晚饭的朱端绶听到门铃响了,打开门一看,顿时惊呆了,来客竟然是共和国的总理———周恩来。

周恩来晃了晃手中的酒,笑着说道:“端绶,我今天向老板拜寿来了。”朱端绶急忙把周恩来迎到客厅。坐下后,周恩来对他们说:“我给你们带来一份我亲自书写的证明材料,早就写好了,只是事情一忙,忘了送过来了。今天要不是小超(邓颖超)提醒,只怕又忘了。”

这份证明材料,是周恩来几年前写的。当时,朱端绶的女儿要参加外贸工作,周恩来就在一个文件上批语:“在内战时期,熊瑾玎、朱端绶两同志担任党中央最机密的机关工作,出生入死,贡献甚大,最可信赖。”并写成了一份正式的证明材料。

从这份证明材料就可以看出,周恩来对于熊瑾玎、朱端绶的评价是非常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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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老板”就是熊瑾玎。1921年,毛泽东、何叔衡从长沙乘船去上海参加党的“一大”,为了支持新生的中国共产党,熊瑾玎拿出两万元现大洋,交给毛泽东,作为提供给党的经费。

在大革命时期,他和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贺龙、李维汉等众多的中共早期领导人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这一切还要从他开的那间“福兴商号”的土布店铺说起。1928年,由于湖北省委机关受到严重的破坏,被捕和牺牲的同志日益增多,熊瑾玎在武汉已经很难开展工作。于是,他决定去上海找党中央汇报。

四月,在上海找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维汉,他向李维汉报告了武汉党组织的情况。李维汉和他是老乡,又都是新民学会的早期会员,同在长沙从事过革命活动,彼此很了解。李维汉熟知他富有理财经验,又稳健可靠,便让他留在上海,担任中央秘书处的会计科科长。

当时的上海,处处弥漫着白色恐怖的气息。李维汉让他首先另外建立一处中央政治局开会办公的秘密机关。熊瑾玎装扮成一个颇有身份的商人,到大街小巷去勘查。一连几天,看了好多地方都觉得不合适。

最后,在四马路云南路路口找到了一所两层的楼房,那里进出要经过一条不引人注目的小巷子,巷子内比较脏乱,一般人不会从那里经过。房子的二楼共有三间,一间面积大,作为客厅,可容纳十几人活动,正好供中央政治局开会之用。其余两间,一间作为卧室,一间作为厨房和堆放杂物。最为关键的是,这个房子它处于天蟾舞台后面,中央领导人去开会,还可以从天蟾舞台侧边的楼梯直接上到楼上,万一出事了,也可以从这条楼梯直接进入到闹市中。

天蟾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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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蟾舞台

租下这间门面之后,熊瑾玎便在门口挂起了“福兴商号”的招牌,经营湖南纱布。从此成为了老板。此后40多年,党内和党外的朋友都称他为“老板”或者是“熊老板”。

为了掩护,周恩来又调来了19岁的女共产党员朱端绶当“老板娘”,与“熊老板”一起住机关。两人都是长沙人,朱端绶在湖南长沙女子师范学校上学时,熊瑾玎是教务处的主任。此后,两人又长期在湖北省委共事。

熊瑾玎在离开汉口的前一天,到湖南会馆去看望自己的侄儿和侄媳妇,这两人都患病了。是朱端绶在尽心地照料着他们,彼此留有良好的印象。在上海相处几个月之后,进一步加深了感情。当年的中秋节,周恩来、李维汉、邓小平在“福兴商号”开过会之后,找到一家川菜馆,备了一桌酒席。周恩来有意促成他们的婚事,就在席间提议他们结为伉俪。李维汉、邓小平等人都赞成,两人就此结为了革命伴侣,开始终生同甘共苦的革命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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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28年到1931年这期间,几乎每周,有时候一、两天就有中央领导人到“福兴商号”开会、办公。很多全国性的重要指示在这里诞生,比如:中央对各地红军所发出的一系列重要指示、六届二中全会和三中全会的准备工作等等。

说起熊瑾玎夫妇这一时期最大的功绩,还是竭尽全力、兢兢业业地使这个秘密机关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这在白区,特别是上海这样的中外反动势力强大,统治严密的白区,是很难以做到的。

三年时间,到这里开会的中央领导人有周恩来、李维汉、邓小平、任弼时、蔡和森、项英、彭湃、李立三、刘少奇、邓颖超、陈赓等二三十人之多。当时中央规定,不是碰头会,即使是中央领导人,也不能随便来到“福兴商号”,更不准用“福兴商号”作为一般的联络机关,熊瑾玎夫妇更是严格保密,连自己的儿子熊凯文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查阅相关资料,找不到任何关于“福兴商号”惊心动魄的故事。倒是找到不少有关美食的资料,熊瑾玎夫妇考虑到中央领导人工作十分繁忙。特别是周恩来,他身上的担子很重,很为他的健康担心。就想着他们来此开会时,如何把饭菜弄好,使他们能够多吃一点,身体得到补偿。

他们发现周恩来喜欢吃红烧狮子头、清炖牛肉和火腿冬瓜汤,就专门去找厨师学习。做红烧狮子头,要选购肥少瘦多的好肉,去皮剁碎成泥,然后加一点虾米、香菇和盐进去,再剁一阵……活生生的就是菜谱啊!

虽然从文字上看,他们非常轻松。但是,背后付出的艰辛,每一个从上海走出来的中共党员,多多少少都能体会得到。这也从侧面证明他们把个秘密机关经营得非常好,因为这个地方不能出一点差错,哪怕是一点小小的意外,带来的后果都是不可估量的。

很多中共领导人对这个地方念念不忘,李维汉在回忆录中写道:“新中国成立之后,1952年,毛泽东在杭州起草宪法,通知小平和我去开会。小平对我说:‘罗迈,我们两个到上海去看看那个老地方吧。’跑到那里一看,房间的样子没有变化,但已变成卫生站。这是两届中央政治局工作过的地方,而且是一个长期没有受到任何破坏的秘密机关。”

1946年,周恩来和国民党举行谈判,来到了上海,特地对同行的熊瑾玎夫妇说:“你们去老地方看看,拍些照片回来。”

熊瑾玎夫妇和邓颖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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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瑾玎夫妇和邓颖超(中)

1931年,顾顺章叛变之后,熊瑾玎夫妇得到组织要他们立即撤离的紧急通知。马上把重要文件、账本等藏起来,其他的文件一律销毁,离开了他们苦心经营了三年的“福星商号”。

熊瑾玎夫妇在上海还有一个秘密任务,只有周恩来等少数人知道,那就是按月送生活费给贺龙的家人。

1933年4月8日上午十点,由于叛徒叶功昭出卖,国民党特务突然闯入了贺龙家属在上海的住所,不由分说,逮捕了贺龙的众多家属。叶功昭是全国总工会增调处的,为了调拨经费,曾经去过贺家。3月,在杭州被捕,随后叛变,供出了贺龙家属的情况和住址。

这天中午12点,熊瑾玎来到贺家送生活费,远远地观察四周,看没有任何异常。又根据以往的经验,敌人出动逮捕共产党机关多在早上和晚上,很少有大白天行动的。加之他认为贺家不是党的机关,除了他每个月来送生活费之外,往来的党员很少,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便匆匆上楼了。其实,周围早就布满了便衣特务,他刚一上楼,外面的特务就围了上去,两人直接堵在楼梯口,等熊瑾玎步入贺家门时,等候在里面的特务就将他扭住。

熊瑾玎被押走之后,国民党特务仍然守候在贺家的附近。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朱端绶见丈夫还没有回来,急得团团转。可是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不到,一个才两个月,离不开大人,又不敢声张,一晚上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决定让熊凯文去贺家打探一下消息。临行时特地叮嘱,一定要先去楼下理发店看看情况,然后再上楼去贺家。如果情况不对,就不要上楼。天还没亮,熊凯文就动身出发了,到理发店时还不到七点,店家没有开门。他敲门没有人应答,由于太年轻了,又没有经验,急于知道父亲的下落。忘记了朱端绶的叮嘱,直奔楼上贺家,被守候的特务抓住。

朱端绶见熊凯文也迟迟没有回家,便知道贺龙家属出事了。急忙去找中央有关领导,请求营救。党组织立即展开行动,首先通过进步律师史良的关系,到关押的看守所了解情况。

叶功昭由于级别较低,并不认识熊瑾玎,更不知道“福兴商号”。熊瑾玎被特务打得遍体鳞伤,绝不透露一个字,并严正指责他们打人是违法的,要向法院控告。

党组织还通过史良请到了上海最著名的董康大律师,与史良一起出庭为熊瑾玎等人辩护。不料出庭这一天,特务带来一个叫徐锡根的人出庭指证熊瑾玎。

徐锡根是六届一中全会选出来的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因为工作关系与熊瑾玎接触较多,并多次去过“福兴商号”,见过他们一家人。对熊瑾玎和李维汉等中央领导人的关系也有所了解,大概是出于害怕受到中央特科“打狗队“”的惩处,出庭时化名叫冯琦。

熊瑾玎对于这个叛徒愤恨至极,只想扑上去狠狠地抽他几个耳光。但仔细一想,如果感情用事,只会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不到最后不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斗争方式。于是他冷静下来,当法官听到徐锡根的指证之后。熊瑾玎一口咬定,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从来没有见过冯琦,他是为了升官发财,冤枉好人……

由于熊瑾玎的矢口否认,加上董康的驳斥和辩护有理有据。而且刑庭庭长、推事和检察官都是董康的学生和朋友,因此法庭决定退庭,择日再审。

但是,这天散庭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不幸事件。开庭之前,朱端绶跟着史良去候审室休息,准备庭审结束后,以表妹的身份探视熊瑾玎。史良去开庭了,朱端绶一个人在休息室等候。所以她并不知道徐锡根出庭指证的事情,熊瑾玎经过休息室门口时,朱端绶便上前同他谈话。

不料,徐锡根在后面看到了,赶紧上前去。一面要看守将熊瑾玎押回看守所,然后扭住了朱端绶说,指认她不是熊瑾玎的表妹,而是他的妻子,也是共产党员。

朱端绶十分机敏,马上反驳道。你说我是他的妻子,也是共产党。当然会知道我叫什么,你说出我的姓名来。朱端绶知道,徐锡根虽然去过她家,见过她。但平时大家只叫她小妹妹或者是老板娘,除了周恩来、李维汉等极少数的领导人之外,都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徐锡根当然回答不出来。

朱端绶便大声痛骂道,你这个流氓,害人精。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胡说八道。随即一把推开他的手,准备要走。这时,特务已经将朱端绶团团围住,不由分说地将她押到了巡捕房进行审问。

中共有关领导知道朱端绶被捕后,立即让史良设法营救。同时,立即派人去朱端绶家,将有关律师为熊瑾玎辩护的信件、文件等材料全部销毁。租的房屋退掉,将他们的两个小孩儿带回去,请专人照顾。

史良立马连夜赶到了巡捕房,见到了朱端绶。得知了她的入狱,也和徐锡根这个叛徒有关。史良把这一系列的情况告知了党组织。

大家认为,如果不除掉这个叛徒,不但熊瑾玎和朱端绶的真实身份会暴露,而且会给党组织带来更大的危害,因为他熟悉党的秘密工作方法,知道许多中央领导人的情况和隐蔽住所。于是,中央特科命令红队人员在下次开庭之前将叛徒徐锡根秘密处决了。

虽然徐锡根被处决了,但是他生前的证词还在。1933年12月16日,熊瑾玎被反动派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熊凯文和朱端绶当庭释放。

抗战爆发之后,国共合作抗战,熊瑾玎于1937年9月6日被保释出狱。出狱后,顾不上被折磨得鬓发飞霜,形容枯瘦的带病之身。赶到南京八路军办事处,找到叶剑英、博古等人。要求党组织给他分配工作。

熊瑾玎夫妇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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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瑾玎夫妇和女儿

1938年—1946年,熊瑾玎被中央派往重庆中共代表团,担任《新华日报》社总经理,又一次当上了“老板”。

在艰苦的岁月中,熊瑾玎不仅使《新华日报》突破了国民党的经济扼杀得以维持,还为中共南方局筹措了大量经费,他由此赢得了“红色管家”这一美称。

但就是这样一个掌控财政大权的人,自己家却是一贫如洗。熊瑾玎年仅半岁的三女儿突患肺炎,长时间高烧抽筋。夫妇两人心急如焚地忙抱着女儿去医院就诊,医生却说要10块大洋才能接诊。熊瑾玎夫妇平时本就省吃俭用,为人清廉,没有钱来付这笔巨额医药费。作为报社总经理,在旁人看来支取部分经费当然不成问题。但是他们想到的是党的经费不能私人随便动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夫妇两人只好抱着孩子回家。到家后,妻子便痛哭起来,原来女儿已经在寒风中死在她怀中……

新中国成立后, 熊瑾玎担任中国红十字会副会长等职。被选为第一至四届全国政协委员。周恩来在证明材料中指出:“在内战时期,熊瑾玎、朱端绶两同志担任党中央最机密的机关工作,出生入死,贡献甚大,最可信赖”。

1972年9月,熊瑾玎由于年老体弱,加上操劳辛苦,连日呕吐,完全不能进食。周恩来知道后,立即派去自己的两位保健医生,并请吴阶平教授为他诊疗。又亲自打电话指示北京医院,立即派出三名特护护理。

1973年1月15日,熊瑾玎病情进一步恶化,周恩来不顾自己重病在身,赶往医院看望。见面时,熊瑾玎已不能说话,昏迷不醒。周恩来心情沉重的站在病榻边,问朱端绶:“熊老有什么话要说吗?”朱端绶拿出熊瑾玎叮嘱他记在纸上的两句诗:“叹我已辞欢乐地,祝君常保斗争身。”

周恩来默默点了点头,弯下腰,轻轻地握起了他的手,沉默许久才放下。他向这个共同战斗了近半个世纪的亲密战友做最后的诀别。

1973年1月24日,熊瑾玎与世长辞。当天下午,邓颖超立即赶到家中去看望,并带去了周恩来的诚挚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