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的冬天,11岁的熊蕾还在上小学四年级,一个偶然的机会,母亲带她去钓鱼台国宾馆,她见到了周恩来总理。周总理问她,你父亲是谁? 熊蕾嗫嚅着不肯说父亲名讳,反而愣头愣脑地对周总理说,反正你也不认识他。总理笑着说到,那你说出来看看嘛。熊蕾很不情愿地说,他姓熊。
周总理立马说:“哦,熊向晖,我认识他。”
年幼的熊蕾惊呆了,周总理怎么会认识爸爸,因为在她的眼中,爸爸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很平凡的父亲,在家里几乎不和自己说过去的事。
直到1981年,即将成为新华社记者的熊蕾,用三天时间对爸爸进行了一次采访,她才发现,爸爸真的不普通,他是自己从小崇拜的英雄,是被毛主席称为“一个人可顶几个师”的特工。
而且,爸爸和周总理的关系,早在抗战初期就已经开始了。他在新中国成立前做地下工作和新中国成立后做外交工作,都是在周总理的直接领导下。周总理也是爸爸最崇敬的人之一。
1938年1月,国民党高级将领胡宗南在武汉面试了一批青年,想挑选才俊,为自己所用。面试时,他在表现一般的名字下画一个圈儿,良好的画两个圈,优秀的画三个圈。当面试到熊向晖的时候,他在名字下面画了四个圈儿。
熊向晖这位19岁的清华大学高材生,气度不凡,言谈举止很有进步青年的气质。胡宗南形容他少年英俊,才识超群。面试结束,胡宗南让他写出家庭住址,第二天就派副官把他的父亲接到了司令部,让他放心地把熊向晖交给自己,保证一定把他培养成栋梁之材。
而胡宗南并不知道熊向晖的真实身份,他是一名共产党员。当晚,他从武昌乘渡轮到汉口,找到八路军办事处。董必武代表周恩来接见了他,董老高兴地说:恩来不知道你今晚要来,因事外出了,半夜才能回来。我把恩来的意见详细告诉你,恩来听说胡宗南正在招贤纳士,立即要蒋南翔推荐一位秘密党员报名参加。针对胡宗南的特点,恩来提出几条,要出身名门望族或官宦之家,年纪较轻,仪表不俗,知识面较广,记忆力较强……南翔推荐了你。
董必武特别向他交代了几条原则,其中之一便是绝不能离开胡宗南部队,不要急于找党组织。只有恩来、南翔和自己知道他负有特殊任务。查明胡宗南日后的驻地,会主动想办法联系他。同他取得联系后,也许就不需要他了,或者他不可能发挥特殊作用。但是,一定不要着急,要甘于做“闲棋冷子”,这颗棋子也有可能永远用不到。董必武说,恩来和我送你八个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熊向晖凭借出色才干,渐渐在胡宗南身旁站稳了脚,成为了机要秘书。这个特殊身份,让他在一个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1943年,蒋介石密电胡宗南,电称:闪击延安,一举攻占陕甘宁边区,限6月底完成部署,行动绝对保密。
胡宗南收到电报后,立即在洛川召开军事会议,为免过早暴露,密令各参战部队先派出少量先遣人员,大部队在发起进攻前两日再开到指定位置。预定的进攻日期是7月9日。
熊向晖及时将上述情况告知秘密交通员,交通员通过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的密台迅速报告延安。
让胡宗南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出兵。朱德就先发来电报,指责他破坏团结抗战之大业,并将他的阴谋公诸于众。
收到朱德的电报,熊向晖立即送给了胡宗南。胡宗南看了两遍,又让熊向晖念了一遍。他皱起眉头,说:“这一手,厉害。”接着提出两个问题:是谁泄的密?这一仗打不打? 此计划,胡宗南只让西安有关人员和参战部队师长以上将领知道,一定有人泄密。不查清楚,不好向蒋介石交代。熊向晖主动向胡宗南提出,审查所有知道这一机密的人,包括自己在内,列出名单,秘密审查。
延安通过多种渠道,将朱德的电报广为宣传。蒋介石不得不发电胡宗南,立即罢兵,但要查明有无“泄密”之事。
由于熊向晖沉着冷静,应对得当,最终平安过关。但一向谨慎机警的他,有一次也不得不走了步“险棋”。
1947年1月初,熊向晖和未婚妻谌筱华准备“旅行结婚”。但她的母亲坚决反对,说那会被人看成私奔,必须明媒正娶,名人证婚。在南京,熊向晖认识的名人不少,考虑到他们同胡宗南的关系,他选中蒋经国。蒋经国不但欣然应允,而且提出全部费用由他负责。把所有邀请宾客的姓名、住址开给他的秘书,由秘书代他印发请柬,安排场面。
婚礼完成后,熊向晖原本打算1947年1月底从上海坐邮轮去旧金山。但因为没有买到票,就订了3月的舱位。抗战胜利后,胡宗南挑选了16位年轻的大学生去美国学习,这其中就包括熊向晖。
由于距离启程日期还有一段时间,熊向晖带着妻子住在杭州大华饭店,准备玩两个星期,再去上海。3月1日,从灵隐寺游玩返回饭店,大华饭店经理在门口等着他,他让熊太太先回房间休息。随后,把熊向晖领到经理室。
一个戴墨镜的中年男子已经等在房间里,自称姓王,在保密局管点事,奉上司的命令来找熊先生。熊向晖心里犯嘀咕,保密局特务找我有什么事?还没有等他开口问,这个男子主动做了回答,收到毛人凤密电,命他速查熊向晖是否在杭州。
得知熊向晖已经被保密局截住,毛人凤密电该男子,一定要妥善安排,3月2日下午6时前,胡宗南要在南京见到熊向晖。
熊向晖当即表示,自己立马坐火车去上海,连夜转车去南京,请该男子代买车票,通知南京派车接站。说罢,就回到了房间,他告诉妻子,已经被保密局盯上了,逃也逃不脱。让妻子在上海下车,先给秘密交通员报警。如果五天后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就凶多吉少,请自珍重。
次日,在南京见到了胡宗南,熊向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原来,胡宗南找不到他,就请保密局帮忙寻找。一见他,胡宗南就哈哈大笑,说:留学计划推迟三个月。要打延安了。打完这一仗,你再走。明天就回西安。
胡宗南带熊向晖到参谋长盛文的住房,叫勤务兵给他端来早餐和茶水。随后,递给他一个公文包,要他倒锁房门。临走时,又嘱咐了一遍,一定要把门锁好,不许任何人进去。然后,就和盛文到国防部开会去了,下午,两人又去面见了蒋介石。
熊向晖打开公文包,里面装着两份绝密文件,一份是蒋介石核准的攻略延安方案;一份是陕北解放军兵力配置情况,不用说,熊向晖照抄不误。
当晚,熊向晖倒锁房门,仔细阅读攻略延安方案抄件,方案规定:胡宗南部共15个旅,总兵力14万多人……3月10日拂晓发动进攻……发起进攻前一日起,调集上海、徐州飞机94架,分批轰炸延安……以闪击行动迅速夺取延安……
他将这些全部记在脑子里,然后将抄件烧毁,灰烬丢到抽水马桶冲掉。第二天,他随胡宗南坐专机回到西安。当晚联系交通员,详细告知上述所有情况。同时强调,为了保密,胡宗南决定待部队集结完毕后再下达作战命令,他的军、师、旅长现在还蒙在鼓里。
由于延安事先已经接到熊向晖的报告,不久,胡宗南第29军按照部署开进途中,被解放军阻击,48旅旅长何奇在西华池阵亡;90师师长严明在河津翻车折断右腿……
3月7日,熊向晖再次找到交通员,蒋介石密电胡宗南,进攻日期推迟三天。交通员说:延安来电,已将胡宗南进攻延安作战计划呈报毛主席、周副主席。他们认为很及时、很得用。
当时,许多同志担心毛主席的安全,纷纷要求毛主席离开陕北,转移到比较安全的解放区,毛主席没有同意,他说到,只要了解敌情,最危险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久,熊向晖就随胡宗南离开西安,到了洛川中心小学设置的“前进指挥所”。
在洛川,胡宗南多次约见专程从南京调来的保密局研究室主任魏大铭,他带来了美国最新侦测无线电台方向位置的设备及操作人员,编为一个分队,配属给胡宗南。连日侦测延安,发现山西兴县无线电台最多,由此判定中共首脑部在兴县。
这个新情况很重要,关系中央首脑安危,但熊向晖不能去西安联系交通员,此事又太紧急、太重要,不能用暗语。
熊向晖只得违反秘密工作常例,白纸黑字写在纸上,封入信封,上面直接写上了交通员的名字。再另写一封信给潘裕然,信中说明,让潘欲然不要拆附信,迅速帮忙转交。然后一并装进第一战区司令部长官专用信封,封好后,上写西安西大街“研究书店”潘裕然经理亲收。
胡宗南的机要交通员经常乘吉普车来往西安、洛川,传送书面文件。熊向晖和他们都很熟,他当面嘱托,一定要亲自交给潘裕然签收,并索要收条。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面临巨大风险,中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那都是要掉脑袋的,但这是他所能采取的唯一办法。万一出问题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从宣誓入党时起就准备随时牺牲。
周恩来得知胡宗南有了测量电台方向位置的设备,他很重视,下令中共中央的电台停止工作三天,并通知各野战军在作战前部署期间以及在作战中,不用无线电传达,改用小电台拍至大电台代转,以便迷惑敌人。
熊向晖对中共的最大功劳是延安之役。胡宗南投下了他所训练的三个集团军共三十多个师的兵力。但攻入延安以后,大鱼全部走光,小鱼甚至虾子都没有捉到一个,而且在延安外围战斗中,好几个号称精锐的师都被解放军歼灭。名义上是获得占领延安的战果,实际上是伤亡惨重的大败仗。
蒋介石“闪击延安”的计划破产。毛泽东大赞熊向晖,说他“一个人可顶几个师”。
5月20日,胡宗南对熊向晖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事,你还是去美国吧,明天一早就走。
1949年4月23日,南京解放。熊向晖在美国取得硕士学位,由于没有路费,在餐馆做了几个月的打杂工,攒够了路费,才从美国独自回到北平。也不知该找谁,在我党的领导人中,他只认识周恩来、董必武。无意间见到了曾经的清华同学蒋南翔,蒋南翔马上报告给了李克农。而熊向晖却问李克农是谁?蒋南翔说:是中共中央社会部部长,做你这工作的,都由他管。
7月间的一天,罗青长领着他去见周恩来副主席。周副主席非常高兴,说:终于在胜利以后见面了。 西安的情报工作做得很成功,你做了努力。在我们党的情报工作中,李克农、钱壮飞、胡底可以说是“前三杰”,你和陈忠经、申健可以说是“后三杰”,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都为保卫党中央做了贡献。毛主席曾设想,如果发勋章,也要发给你们。
1949年11月5日,周恩来邀请张治中、邵力子、刘斐等原国民党和谈代表,到勤政殿出席座谈会,也给熊向晖发了请柬。熊向晖刚一到,周恩来指着客人说:“都认识吧?”张治中说:“这不是熊老弟吗?你也起义了?”总理说:“他不是起义,是归队。”客人们似乎有些茫然。 席间,总理说:今天我向大家“公开一个秘密”。总理指着熊向晖,说:他是1936年入党的共产党员,是我们派他到胡宗南那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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