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蒋祖华
正在热播的电视剧《我是刑警》中，尖端的刑侦技术吸引了众多观众的眼球，激发了观众对刑侦科学的好奇心。法医昆虫学作为刑侦领域的一个重要分支，在剧中也有所体现。这与苏州大学苏州医学院法医昆虫学的专家学者们的工作有着相似之处，他们在狭小的实验室内培育成千上万的苍蝇，还时常将动物尸体放置于荒野之中，只为观察其腐烂的细节。他们的工作虽然听起来有些令人不寒而栗，却是揭开案件真相、捍卫正义的关键一环。本期故事苏州，让我们走近这群“昆虫神探”。
“昆虫神探”如何破案？
王禹是苏州大学苏州医学院法医学系的副教授，主要研究法医昆虫学。他的实验室位于教学楼8楼走廊的尽头。走进实验室，一股异味扑鼻而来，那是一种甜、腐臭、消毒液混合的味道。“苍蝇要在腐烂的肉上产卵，我们用的是猪肉，所以你闻到的就是腐烂的猪肉味。”饲养苍蝇的房间面积超过10平方米，周围陈列了七八个一米多高的恒温柜。柜子里整齐摆放着自制的养虫盒，盒子里有许多蛆虫正在发育。“这间房里至少有2万只苍蝇。而且随着苍蝇繁殖，这个数字还会不断增加。”王禹说。
培育苍蝇幼虫。
苍蝇具有敏锐的嗅觉，能够感知食物和腐烂物质的气味，因此它们常常出现在垃圾堆、腐烂动植物等环境中，其中也包括刑事案件的案发现场。据《宋提刑洗冤集录》记载，宋代法医宋慈就曾利用苍蝇“追腥逐臭”的特性，找出作案凶器，侦破了一起谋杀案。如今，王禹的“昆虫神探”团队通过观察尸体的腐烂程度，以及尸体上昆虫的种类、形态，就能科学推断出死亡时间。“苍蝇会在尸体上产卵，通过幼虫体型可以知道苍蝇生长周期，从而推断出死亡时间。”王禹说。
2021年9月17日，宁夏回族自治区石嘴山市市民在荒草地里发现了一具无名女尸。由于尸体已经呈高度腐烂状态，头部几乎完全白骨化，当地警方在尸体周围没有发现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法医也无法推测死者死亡时间，“一般法医是通过尸体的形态特征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的，但当死亡时间较长，尤其是当尸体高度腐败无法取证时，尸体上或附近的昆虫便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于是，石嘴山市公安局邀请王禹团队到现场协助破案。
王禹团队到达现场后，迅速取样调查。识别出丽蝇科大头金蝇幼虫和蛹，又结合现场气象数据，推断出死者的死亡时间不短于10.42天。根据推算结果，当地警方排查发现，该尸体的死亡时间与当地一位老人的失踪时间吻合。警方向其家人核实了情况，最终确认了这具女尸的身份。
养苍蝇，建数据库，助力破案
在法医昆虫学领域，饲养昆虫是必修课。为提高推断的准确性、科学性，王禹经常带着学生们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做实验。他们通常会把猪、兔子等动物尸体放到野外，观察尸体腐烂的变化，采集昆虫样本。做实验期间，他们需要在野外扎营，以便每两个小时记录一次变化。有时他们也会直接用人体做实验。“有一年在深圳用‘大体老师’做实验，持续了整整4个月时间。”由于机会难得，王禹还准备了不同大小的动物尸体进行对比。“主要是想看看动物尸体的检测结果能不能用于人身上，差别在哪，差多少。”实验结果证明，不同体格的尸体，在相同环境下的腐化程度是不同的。“在深圳高温高湿的季节，兔子白骨化基本需要3天，50斤的小猪大概要7天，人体大概是30天左右。吸引的昆虫也不太一样。”王禹说。
苍蝇标本。
王禹“昆虫神探”团队共有8名成员，其中女生占了一大半。这些平时看到蟑螂都会尖叫的姑娘，在面对尸体和蛆虫时却镇定自如。高云荻是苏州大学2022级研究生，一位山东姑娘。受到刑侦读物的影响，她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法医。说话间，高云荻拿出了一盒苍蝇幼虫向记者展示，只见她用手翻开一块腐肉，把一个蠕动的蛹展现在镜头面前。“这是发育200个小时的苍蝇幼虫，现在温度比较低，所以长得比较慢。”在别人眼里，苍蝇、蛆虫可能一文不值，但在他们的眼里，那可是精心培育出来的宝贝。
实验室里，高云荻在一个50×50厘米的网状蝇笼中饲养了3000多只苍蝇，其密集程度直叫人头皮发麻。“你看这些苍蝇在不停地飞，说明它们很年轻，状态很好。我在笼子里放了一些白糖和奶粉的混合物，让它们吃了以后快速达到性成熟，从而加速繁殖。”高云荻是“昆虫神探”项目的负责人，她和同事们记录嗜尸性蝇类幼虫的体长和体貌特征，并整理拍照上传到图像库，与AI智能检索功能相结合，研发出“昆虫神探”平台系统，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刑事案件的侦破效率。“数据库需要大量图片和资料支撑，数据越多，比对结果越精准，目前数据库已经有至少20万张图片资料。”王禹说。目前“昆虫神探”项目已获得国内外多位业界专家的认可，还在中国国际大学生创新大赛（2024）全国总决赛上斩获金奖。
昆虫神探让困难家庭重拾希望
在案件调查中，这些不起眼的昆虫很可能就是至关重要的线索。2022年7月，吴江区一名男子在上班时身体出现不适，于是请假回家，准备拿上医保卡去医院看病，结果在家因病情突发身亡。事发后的第三天，同事们无法与该男子取得联系，于是报了警。“警察把门打开后发现该男子已经没有生命体征，还出现了‘巨人观’现象。”为了避免扩大影响，警察现场勘察后便将尸体运送至殡仪馆进行保存。然而在后续工伤认定时，法医却遇到了难题。
观察苍蝇幼虫。
“这是一名独居男子，尸体又出现‘巨人观’现象，法医无法推算出死亡时间，因此也难以认定为工伤。”据了解，该男子家中上有年迈的母亲，下有未成年的孩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个案件找我们的主要原因是为了找到工伤认定的证据，从而让一老一小能拿到工伤保险赔付资金，维持生活。”
然而，尸体已经转移，案发现场被破坏，取证进展并不顺利。“昆虫神探”团队只好到殡仪馆里验尸，最终在尸体的外裤上发现了一些昆虫的痕迹。根据各方数据比对，“昆虫神探”团队出具了死亡时间的认定报告，证明该男子是在离开工作岗位48小时内死亡，确认为工伤。至此，死者家属才获得了工伤赔偿。
团队及其合作者开展室内尸体腐败和昆虫演替调查。
这些法医昆虫学的专家学者，他们在显微镜前格外专注。他们手中的工作，虽然远离公众的视线，却与社会的正义息息相关。他们的工作，是对生命尊严的维护，是对科学精神的不懈追求。在解开案件真相的背后，凝聚着他们的智慧和汗水。他们用科学的力量，为无声的证据发声，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苏州大学苏州医学院“昆虫神探”团队的故事，是对科学探索精神的最好诠释。他们用行动告诉我们，即使是最微小的生物，也能在维护正义的道路上发挥巨大的作用。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将继续在这条道路上不懈努力，用科学之光照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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