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濂溪水流清澈,道法蜿蜒,绕道山,叙道理,绵绵不绝。
道县最美的风檐,悬于濂溪一脉。濂溪源自营山,为潇水分支。因北宋大儒周敦颐号濂溪,得以扬名。濂溪水流清澈,道法蜿蜒,绕道山,叙道理,绵绵不绝,可谓文脉之溪。
一
以濂溪为名的书院不少,名气较大的有四处,分别居汝城、九江、赣州、邵州。濂溪翁为官讲学时,曾留下过足窝。其在江西驻足较多,去世后,归化于九江濂溪周家湾。后人仰慕其清廉有学问,反复修葺,四座书院,至今儒风不减。
道州楼田堡乃濂溪先生祖脉家山,南宋时,胡宏、张栻极力推崇其儒学,曾建有濂溪祠,胡宏为祠堂作过序,张栻作过记。古时,祠堂兼作学堂,亦可视为书院。后几建几毁,留存于道州志中。
今人择新址,迁建书院门庭,祖脉家山之地,自然不甘示弱。书院处濂溪之侧,呈庙堂气象,唐人的榫卯,带着北宋气韵,灰墙黛瓦,层层上扬。其间,穿插园林意象,方圆相济,名木繁植,院前门坊高矗,棂星门三字格外醒目,整个建筑厚沉内敛,文气袭人,足以鼎足天下书院,礼尊潇湘儒脉。
道州地处偏远,古为流放之所,但来的都为圣贤客,山水落入文隽中,诗赋润怀,满身气节。以书院檐脊修饰道州眉宇,让濂溪一脉源远流长,玄机高妙,功德千秋。
濂溪翁当官做学问,身处外地居多,对道州的牵念,未有缠绵之语,那首洁身自好的《爱莲说》以及清廉、恤民、律己的《乡关》诗。存佛理道统,一介儒生,辗转于县衙通判等多个官位,虽未入朝堂正殿,连看病买药的钱都没有,百姓闻之涕零,难怪宋理宗赵昀封其为汝南伯,并从祀孔子庙庭。
周敦颐(1017-1073):北宋道州营道楼田堡(今湖南省道县)人,世称濂溪先生。北宋五子之一,是宋朝儒家理学思想的开山鼻祖,文学家、哲学家
二
读过《拙赋》和《太极图说》的人越来越少,能像濂溪翁一样心存戒尺的人,何其之寡。濂溪先生儒衫长袖,满目荷莲,以文抒怀,以道明理,心中何其澄明,又是何其之伟岸。
借一叶荷莲,说心中哲理,濂溪翁为第一人。孔孟持仁爱礼义,开伦理之篇,先秦诸子雄辩高谈,留下百家之言。可惜,没能理清道和理,其实拆开一看,道为路径,实乃棋盘,理为依托,实乃弈法。教化之物,文中有道,道中有理,方可持衡而行,德配天地。
濂溪翁从先人肩头接过旧儒学,取道山之水,巧润荷莲。借窗前皓月,读诸子之书,品汉代经书、魏晋玄学、隋唐佛理,用哲理穿针引线,孕育新儒学,终成大器。
其留下了的文字不多,《通书》2800多字、《拙赋》加序文65字、《爱莲说》119字、《太极图说》249字,还有其他的一点诗文,加起来不足5000字,却让后来者勤思苦研,揣摩上千年。想要读懂悟透,除了悬梁刺股,下番苦功,还得走进世间苦难中,细嚼慢咽,方可品出其中之味。
秦始皇焚书坑儒,有些过急,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一点儒脉,说毁就毁了,垒再多的长城有何用?秦朝雄兵百万,战车万乘,仅存世14年,摊子铺得很大,命数很短。丢了文脉,失了道统,为其主因。
一个人活着,有份寄托,才会安实。一个朝代也是如此,总得有个法子,把朝堂和江湖捆绑在一起,否则,各怀心思,搞不了多久,就要散伙。
宋代以前的儒学,崇尚伦理,绕圈子的话多,感觉有点唬弄人,秦始皇手持重戈,看不起这些玩艺。然而,一代帝王,心执偏颇,实为不妥,朝堂法器威猛,没有道统经伦作调理,治不了顽疾,重典用多了,易生祸䄃。
儒学被秦始皇折腾坏了,汉代人没办法,改为研究经学,魏晋的皇帝别出心裁,搞起了玄学,隋唐又兴起佛学,变来变去,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期间,出了几个炼丹的皇帝,还有了几次兴佛灭佛的记载。可见,没有一个好法子拢聚人心,皇帝老子也睡不好觉。
濂溪先生重拾儒学,把释家、道家的想法摆到桌面上,织出了一件文化衫。别小看这事,蕴含的思想充盈了中国古代哲学,为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奠下了厚厚的基石,而经世致用四字中,本身带有实事求是的基因。
能够把众说纷纭的事情说清楚,皇帝当然高兴。他虽然没有马上加官进爵,标榜于世。自宋代以来,大兴书院,推崇宋明理学,乃不争之实。
三
濂溪翁这辈子,值!活儿干得漂亮,让新儒学上接朝堂,下恤天下苍生,上安下顺,风清弊绝,帝王坐朝理政,要的就是这样的操守。受濂溪先生《拙赋》教诲,后人建起了拙政园。有人说,拙政二字取法于潘安的《闲居赋》:“筑室种菜,逍遥自得……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有点牵强,闲逸之心,格调太低,不如将其归源于《拙赋》,拙中藏真,方显儒雅之怀。
“为政之道贵在拙政,以拙为戒,惜民爱民,则民心向善,天下安澜,若利在当先,朝纲花色,则民心错乱,戾气徐来。”濂溪翁《拙赋》之深意,远胜《爱莲说》。后来的程颢、程颐、朱熹、张栻、王阳明、张载等,都做出了大学问,写出了好文章,但辈分不够,只能站立于道州濂溪书院前坪两厢,算作濂溪一脉分枝散叶的圣贤。
岳麓书院悬有一联,清代大学者王闿运所撰:“吾道南来,原是濂溪一脉;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话语生动,切中本源,周敦颐用其理学思想立了言,王闿运用一联之语,为其立了传,古人有才,实不虚传。当然,这样的对联挂在文庙前,妥否?孔孟二人认不认同,另当一回事。
同时代的苏东坡、王安石、欧阳修这三位朝堂重臣,个个才情十足,地位远远高过濂溪翁,却存避世之心,借居士之名,洗涤心底尘埃。濂溪翁不一样,处江湖之远,忧君恤民,官阶不大,人生境界胜出一筹。
不过,新儒学的局限性,同样浅而易见,农耕时代,修心养性,以道为法,可稳江山社稷。进入近代,技法当先,上天入海,天下棋盘,越来越大,拿着锄头扁担拼命的日子走到了尽头。魏源乃濂溪一脉,凭借《海国图志》一书,打开了天眼,为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注入了新法器,功劳卓著。然而,技法之利,与道法之戒,并不违和,刀锋太利,必先持操守,否则,很容易乱打乱撞,伤人又伤己。
人非常人,道非常道。翻了不少典籍,道县隐逸神秘,奇人轶事,道法天机,难以溯源。还是回归濂溪书院文案前,看看濂溪翁留下的那首乡关诗:“老子生来骨性寒,宦情不改旧儒酸。停杯厌饮香醪味,举箸常餐淡菜盘。事冗不知筋力倦,官清赢得梦魂安。故人欲问吾何况,为道舂陵只一般。”问曰:“此诗正身律己,如此坦荡,纵观天下,唯濂溪翁乎!”
文 | 骆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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