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彭雪枫抗战在中原
王子光
一
1937年7月2日，我由日本回到北平，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王世英同志接上关系后，让我组织秘密机关，刻印《广闻通讯》。这是个油印的小册子，32开大，专供中央领导同志参阅。材料来源是通过关系搜集来的，送材料来和带成品去的是阮慕韩（对外称赵先生）夫妇。两个多月，编印了4期。9月下旬，因形势关系，此刊随北方局转移到太原，由刘贯一继续办。
北方局介绍我到八路军驻晋办事处彭雪枫主任那里工作，让我自己去联系。这时，从北平到太原的火车已经不通，我便绕道天津、青岛、济南、郑州、西安，然后过风陵渡到太原。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驻晋办事处就驻在成城中学里。经传达，彭雪枫主任接见了我。他的儒将风采，爽朗精神，给我以深刻的印象。初谈后，发我一身绿色棉布军装，让我暂住招待所数日。经招待所里的同志谈，我才知道彭雪枫做过红军的师长，长征老干部，现任八路军总部参谋处长，通过统战工作，争取晋阎军上层军官和社会知名人士共同抗战，成效卓著。在新的形势下，我们与阎锡山的关系，已由秘密转为公开，太原秘密联络处“彭公馆”由新满城移至办事处。办事处和招待所驻学校（已停办）前院，听说山西地下省委住后院，中间有个小门隔着。院子里有个防空洞，有敌机来了，城里的警报器一响，我们就下去躲一会儿。
据可靠消息，日寇准备进攻太原，形势顿时紧张起来，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先向临汾撤退。11月初，办事处决定离开太原，前往临汾。我随北方局同志们一块儿行军。出南门没走多远，敌机20余架，轰炸太原。一会儿有人来说，城里炸得很厉害，成城中学受损失很大。
我们沿着汾河左边的山坡前进。我参加行军行列，还是第一次，感到很新鲜。少奇（化名胡服、北方局书记）有一匹马，可是他不骑，愿和大家一块儿走路。午休时，他边吃饭边给我、阿祥（少奇夫人）、李伯钊（杨尚昆夫人）讲长征故事和苏区艰苦生活，常吃南瓜，吃没有盐的饭。过韩侯岭时，防空号响了，我们就地隐蔽在路旁沟里，两架敌机在头上转了几圈，投弹十余枚，可是没有伤人，铁路、火车也未受损。
二
经过几天的行军，来到临汾县（现改市），县城在汾河东岸，听说八路军总部和第二战区长官部都驻县城里。我们从临汾过河，到河西的刘庄。这是个大镇，北方局和整个办事处都住这里。最初我和北方局联络局的王世英、王恩九、萧四平住一家堂屋的里屋，少奇同志夫妇住堂屋。少奇很忙，经常和人谈话，写东西。他回延安后，北方局由副书记杨尚昆负责。
分配我到临汾办事处工作。我们办事处部分同志随彭雪枫主任住进一家小四合院，我和张震住南屋，彭雪枫和机要室住东西厢房。这是老百姓临时让我们暂住的，所以我们的办公室也是宿舍。
办事处的参谋兼总务科长是张震，副科长是周辉，秘书是岳夏，机要室有左金祥、钟金辉、李金德。罗杰是副官，处理日常交际联络等工作，电台队长是熊梦飞。办事处下设政治处，主任汤平。组织股长黎同新，宣传股长李伯钊、保卫股长黄国山，有个步兵排担任警卫勤务。我的工作是做彭雪枫的私人秘书，办理他交办的事情，主要是写复写纸。将他搜集到的资料，复写成32开的小本子，每次复写5份，呈交中央首长参阅。最多时一天写了5000余字。
新年到了，我（小组长）通知全院党员开会，讨论如何过好年节问题，雪枫同志、张震支部书记也都以党员身份参加了。直属队还组织了文艺晚会。我们有时集体学习《向导》（党中央办的刊物）上刊登的重要文章。也有时，我提石灰桶、扛梯子，在墙上写团结抗战的大标语。领导上还让我给机关直属队全体同志谈了一次日本问题。贺绿汀是个音乐专家，《游击队歌》就是他创作的。他每天给我们教唱歌，参加歌咏队的有20余人。
办事处为了培训抗日知识青年，在刘庄开办了学兵大队，大队长何以祥、副大队长谢忠良，区队长方中锋，学员有几百人。杨尚昆、彭雪枫、张震等同志给他们讲军事课、政治课，讲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游击战术等问题。3个月中，学员们在人生观、世界观、历史观方面有很大的提高。结业后，都分配到部队里工作去了。留日同学王重英（现名王众音，在山东省委工作）也在学兵队工作，当教官，他听说我在这里，还找我写证明信，证明他是中共东京特别支部的党员。
刘庄还驻着一个八路军的炮兵团，团长武亭、政委邱创成、政治处主任袁光。武亭是朝鲜人，很早就来中国，参加过北伐战争，对我军炮兵建设有很大贡献。
三
1938年1月，日寇企图打通平汉线，雪枫同志受领新任务，前往河南竹沟，准备开展敌后游击战争。他因公先去武汉。2月初，我们原办事处的30余人和部分警卫部队，在张震、岳夏带领下，跨过风陵渡、陇海路，直奔确山县竹沟镇。竹沟，是桐柏山区里的一个小镇，东西一条街，约百多户人家。我们住在街心路北一个三间宽三进深的四合院里。大门外挂着一个长牌子，上写国民革命军新四军第四支队第八团队留守处。我们秘书处住大门里左边，彭雪枫住西厢房，电台、参谋处住东厢房，机要室住北屋。宿舍即办公室。
第八团队的前身是中国工农红军豫南游击队，是周骏鸣、王国华利用家乡（确山）关系组织起来的革命武装。国共两党合作抗战后，南方八省游击部队整编为新四军，豫南红军游击队被编为第四支队第八团队。八团经补充整编后，即由周骏鸣团长带领开赴淮南抗日前线去了。王国华带少部分队伍，以政治处主任的名义留守竹沟，处理八团善后工作，住在大门里右边小屋。他为人和气，在豫西一带威望很高，深得地方群众喜爱，人们尊称他王老汉。
为了发展抗日游击武装，巧妙地解决了安、段两股土匪武装，除遣散部分外，愿留者将他们留下，大部分人给补充了八团队。安股是由八团解决的，段股是由彭雪枫、张震解决的。
在扩大抗日武装的同时，积极开办教导大队，培训广大知识青年为初级干部。通过地方党组织的动员，各地学生纷纷前来报到，大队分编为3个男生中队，1个女生中队，3个月一期，每期300余人。大队领导先后有方中锋、周季方、谭友林，女生中队长有贾铁梅、高维进，大队部工作人员有张健之。由领导同志给学员上课，讲革命理论、军事知识。彭雪枫给学员讲过《游击战争的战术问题》，我以教官名义给学员讲过一次《日本问题》。教导队在竹沟东门外，隔河相望，踏过石板桥就到了。这儿有一二十户人家，学员们全都集体住宿，一个挨一个睡在用麦节铺的地铺上。
自从创办教导队以后，革命歌曲唱遍小河两岸，顿时使全镇活跃起来。
河南省委也由开封来到竹沟，驻在留守处的东边。根据中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彭雪枫同志在这一带积极开展统战工作，如对豫西地方实力派别廷芳、泌阳县士绅王友梅、国民党十三军军长张轸。经过了解情况说服争取，不但化敌对为友好，而且慷慨支援我们，对我军的发展壮大起了积极推动作用。
雪枫同志在这里写了一篇名为《游击战术的几个基本作战原则》的文章，让我刻写成32开大的本子，油印100份备用。
他早晨常到东门外广场带我们跑步，给大家讲话。广场东边紧挨着小河，河水清澈见底，自北而南，终年不断，最深处也漫不过头。这条河成了我们洗脸、洗衣服的场所，特别是热天的傍晚，很多人都来这里洗澡、学游泳。
竹沟，夏天蚊子多，近半数的老乡都患疟疾，街上只有个杂货铺和小饭铺，没地方买药。部队的喹啉丸、金鸡纳霜也不够用，教导队学员的学习也受影响，不得已提前几天结束了第二期的学业。我也打过几场摆子。
为了进一步了解敌后情况，加强豫东部队的领导，7月间，由萧望东（新从武汉办事处调来）率领不足一连的人枪，号称萧大队，作为先遣队出发了。豫东部队，就是吴芝圃组织起来的豫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三支队。吴芝圃是杞县人，三支队就是睢杞太一带的子弟兵。
9月，开封失守，豫东沦陷。为了开展豫东皖北敌后抗日游击战争，彭雪枫同志遵照中央指示，正式成立了新四军游击支队，准备向敌后进军。司政机关的部分编制是：司令员兼政委彭雪枫、参谋长张震、秘书长岳夏、电台队长熊梦飞、卫生队长林士笑。政治部主任萧望东、副主任谭友林、组织科长由谭友林兼任、宣传科长王子光、保卫科长黄国山。我们办起了《拂晓报》，工作人员有阿乐、易河、单斐。成立了宣传队（后发展为拂晓剧团），队长胡介民。9月29日出版了《拂晓报》创刊号，这是8开大的油印报。
9月30日上午，部队一律身着灰军装，腰系皮带，紧扎绑腿，佩戴新四军臂章，300多人齐集东门外广场，彭司令员代表部队向竹沟人民告别，刘贯一代表地方和留守人员讲话送行。部队在鞭炮声中开始东进。彭司令员身背小包袱，腰挎左轮，精神抖擞，率领我们前进。行军途中，10里一小休息，20里一大休息，这时，已有先行人员烧好了开水。第一天走了50里，在确山县宿营。
部队经过确山、新蔡到达西华县杜岗后，和吴芝圃同志领导的第三支队一部以及萧望东同志带领的先遣大队会师了。整编结束后，千余人的游击支队，在彭、吴、张、萧首长领导下，扩编为3个大队。代号是：南阳、安阳、淮阳。任务是：东进，向豫东皖北一带挺进，打击日伪，发展人民抗日力量。
我们过黄水（即黄河），水不深，但河面宽，大家把裤腿卷起，提着鞋子，走了近1个小时，才到河对岸。然后穿过淮太公路，到窦楼后休息。第二天上午，突然发现很多鬼子骑兵从南边冲来。彭司令员、张参谋长立即率部队三面迎击，经过激战，击毙骑兵少尉等十数人，日本鬼子见势不妙，掉转马头，拖着林津少尉等人的尸体逃窜了。林津是被我神枪手吴守训射死的。这是首次与敌人交战，特别是对付骑兵，旗开得胜，这对部队和豫东人民都是很大鼓舞。接着我们向白马驿进军：
寒夜行军，时值初冬，
夜阑人静，须眉结冰，
偶惊巢鸟，时闻蹄声。
山月有情伴人走，旭日东升遍地红。
我们继续向豫东皖北敌后进军。游击支队以后发展为新四军第四师。（选自北京新四军暨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编《铁流 第33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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