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多星吴用和小李广花荣同时做了噩梦:“梦见宋江、李逵二人,扯住衣服。”
这梦境是吴用和花荣互相诉说的,但是宋江李逵扯住吴用和花荣是不是诉说衷肠,别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于是有人怀疑宋江进入吴用花荣的梦境,不是叙旧而是索命:“要不是你们挖坑下套,我何至于被毒身亡?”
笔者刚看到这种猜测的时候,也觉得十分不靠谱,就又翻了几遍水浒原著,还特别看了金圣叹的批注,才发现宋江落得如此可悲可笑可叹可鄙下场,还真跟吴用花荣有关——要不是花荣定下毒计,宋江也不至于犯下十恶不赦之罪,要不是吴用屡次三番破坏招安大计,宋江也不至于跟那么多朝廷官员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托梦”纯属迷信,咱们可以用科学的道理解释: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男不梦孕女不梦须。如果吴用花荣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宋江的事儿,也就不会平白无故梦见宋江来拉扯他们。
小李广花荣长得很漂亮,但他那种漂亮,似乎并不符合古人的审美观念:“齿白唇红双眼俊,两眉入鬓常清。渗青巾帻双环小,文武花靴抹绿低。”
古代国字脸浓胡须才是男子汉好相貌,邓通韩嫣并不为多数人接受,武松石秀才更符合古人审美标准,就连浪子燕青,也有“三牙掩口细髯”,要不然他进了风月场,就不是消费者而是服务员或技师了。
花荣跟宋江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但秦明肯定是他用毒计坑害的,这一点在水浒原著中写得很清楚:“寨里众好汉正待要打清风寨去,只听的报道:‘秦明引兵马到来!’都面面相觑,俱各骇然。花荣便道:‘你众位都不要慌。自古兵临告急,必须死敌。教小喽啰饱了酒饭,只依著我行:先须力敌,后用智取。......如此如此,好么?’宋江道:‘好计!正是如此行!’”
花荣的“好计”,就是把秦明引入埋伏圈生擒活捉,然后假扮秦明屠戮青州城外数百家百姓栽赃嫁祸。
金圣叹看到此处对花荣大加赞扬:“真好花荣。妙绝花荣,出奇无穷。妙绝花荣,既能用宋江,又能深信宋江之必能服秦明,盖不惟能将军,又能将将者矣。(宋江劝降秦明)此亦是花荣意,却到底用宋江说。何用知其必出于花荣也?盖一人有一人正传,今此文正属花荣正传也。妙绝花荣,不惟善用兵,又善用将,乃至又善用其妹也。妙绝花荣,不惟戡定祸乱,又能正名定位,真是极写之矣。”
金圣叹用了多少次“妙绝”来称赞花荣毒计害秦明,笔者数了半天,就像卢沟桥的狮子一样数来数去数不清,大致是二十八个“妙绝花荣”,单独出现的“妙”、“妙绝”、“妙笔”根本就无法统计。
花荣毒计害秦明,最后搭上了自己的妹妹给暴脾气大叔续弦,他为了宋江,可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喜欢花荣,也不厌恶宋江,青州城外那数百家冤魂,肯定也不会想到,前几天还在清风寨维持元宵灯会的武知寨花荣,会对他们展开灭门行动。
秦明是黄信的上级,黄信是刘高的上级,刘高是花荣的上级,有人说花荣就是清风寨镇砦官,是位在知县、县丞、主簿、县尉之下的九品或不入流土兵头目,也是有《宋史》为依据的。
花荣是秦明下属的下属,中间差着好几级,所以“战友情”是没有的,花荣“出身于将门世家”,将平民百姓视如草芥而大开杀戒,也是很正常的,但这也是他“帮”宋江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开始——那么大的案子,肯定上达天听,秋后算账追查起来,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宋江,这也是宋江刚招安时不肯拆分梁山军的主要原因。
征方腊回来,梁山一百单八将只剩下二十七个,被分别调往各地,这就是要秋后算账了,即使是千年以后,要拿下哪个大贪,也得把他调离原单位。
宋江恶贯满盈,想得善终是不可能的,作为最早的帮凶,花荣也是罪孽深重,他后来又亲手射杀了招安宣旨钦差,又给宋江罪上加罪。
双枪将董平因为杀了“准岳父”程太守而被列为梁山四大恶人,花荣设计坑了那么多人,却好像没有受到太多指责,而智多星吴用在梁山的主导作用,同样也往往被忽视,金圣叹有些三观不正,他吹捧李逵固然不妥,但是他看吴用与宋江的关系,却是入木三分:“宋江只道自家笼罩吴用,吴用却又实实笼罩宋江。两个人心里各各自知,外面又各各只做不知。”
我们细看水浒原著,就会发现吴用可能跟鲁智深武松一样,也是坚定的反招安派,鲁智深武松怒怼宋江的时候,金圣叹李卓吾看到的版本是吴用一言不发,通行版《水浒全传》中吴用也是不让宋江再提招安之事,也别处罚踢碎桌子反招安的李逵:“兄长既设此会,人皆欢乐饮酒。他是个粗卤的人,一时醉后冲撞,何必挂怀。且陪众兄弟尽此一乐。”
吴用话里话外,隐隐约约似乎在说宋江破坏了欢乐的气氛,后来首次招安失败,吴用说得就更明白了:“哥哥你休执迷,招安须自有日。如何怪得众弟兄们发怒,朝廷忒不将人为念。如今闲话都打叠起,兄长且传将令,马军拴束马匹,步军安排军器,水军整顿船只。早晚必有大军前来征讨,一两阵杀得他人亡马倒,片甲不回,梦着也怕,那时却再商量。”
“自有时日”,意思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吴用安排宋江跟朝廷死磕,跟朝廷杀出血海深仇,那么招安就“永无时日”了。
有人说“活阎罗倒船偷御酒,黑旋风扯诏谤徽宗”,这两件事也是吴用事先安排的,后来花荣射杀宣旨钦差,也是吴用授意,招安后征讨辽国的时候,吴用甚至还建议宋江叛宋投辽。
征方腊之前,“李俊、张横、张顺、阮家三昆仲”趁着宋江进城开会之机,请吴用秘密开会,要洗劫京城后把队伍拉回梁山,这里面也有问题:李俊和张横张顺是宋江的人,阮氏三雄是吴用好兄弟,如果他们要是没看出吴用早有反招安之意,怎么敢说出心里话?
吴用虽然没有同意六个水军头领的计划,但也把宋江吓了一跳:“宋江听罢,失惊道:‘莫不谁在你行说甚来?’吴用道:‘此是人之常情,更待多说?古人云,富与贵,人之所欲,贫与贱,人之所恶。观形察色,见貌知情。”
这也难怪宋江大惊失色,因为他已经看出越来越多梁山好汉跟他离心离德,却跟吴用无话不谈,自己也要受他挟制。
梁山一百单八将,情投意合的也就是鲁智深武松史进等寥寥数人而已,宋江和吴用看起来像是蜜里调油,实际却是各怀鬼胎。
前面咱们说过,“宋江托梦”纯属迷信,事情的真相,就是吴用花荣心里也觉得“对不起”宋江,要不然为什么武松不做梦、朱仝也不做梦?
当然,说宋江在梦中向吴用花荣索命,也只是一种猜测,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所以最后还要请教读者诸君:吴用花荣梦见宋江,并在宋江坟头上吊,真是情深义厚生死同心?宋江上了梁山后,好像跟花荣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似乎李逵比花荣更受宋江信任、表现的机会也更多,花荣连马军五虎将都没当上,这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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